“什么?”墨離塵身體微微前傾,情緒驀地緊張起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就是問題所在。
父親的為人他最清楚不過,若非皇上無能,他約莫早就從那個狗日的丞相之位退了下來。所以,父親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侯府之事,但若是借由父親的名義或是他人栽贓呢?
皇后揮手示意宮人退下。直到殿內(nèi)只剩下姐弟二人時,她才再次開口道,“當(dāng)年老忠勇侯趁夜偷襲西戎大營,燒毀糧草,斬殺其征討大元帥,以區(qū)區(qū)五百精銳重創(chuàng)西戎十萬大軍。然而,最后卻栽在自己人手里?!?/p>
皇后嘆息一聲,繼續(xù)道,“老侯爺?shù)挠媱澥撬麕送狄u,懸壺關(guān)守將劉世勛負(fù)責(zé)接應(yīng)。可眼看著城門將至,那劉世勛卻忽然下令關(guān)閉城門。老侯爺以為追兵追的緊,劉世勛怕城門來不及關(guān)閉,禍及城中百姓,只能帶人往沙漠中去,這一去便是七日。
七日后,老侯爺甩開追兵,帶著所剩不多的親衛(wèi)回到懸壺關(guān)。那劉世勛依舊不肯打開城門,不僅不開,還以親兵中有人勾結(jié)西戎為由射殺他們。
老侯爺無法,只能帶人再度離開。這一去,便是訣別,最后還是他那匹老馬將他的尸體馱回懸壺關(guān)。沒人知道那些日子,老侯爺?shù)降捉?jīng)歷了怎樣殘酷的戰(zhàn)斗,只知道,他的尸體血肉模糊,竟是無一處完好。另外,那五百精兵全數(shù)戰(zhàn)死,尸體散落在沙漠各處,找都找不回來?!?/p>
此事已經(jīng)過去三年,再次重提,依舊異常沉重。
墨離塵雙拳緊握,嘴唇緊抿,話也似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般,“那……那劉世勛如何解釋?”
“解釋?”皇后冷笑一聲,“他留下一封信,說愧對老侯爺,愧對皇上,愧對黎明百姓,卻無愧于提攜之恩。之后,竟是在校事府到達(dá)前一日,自縊在守將府。 ”
墨離塵倒抽一口涼氣,若是他沒有猜錯,那提攜他的人就是父親。如此,這一封模棱兩可的信,足夠讓父親背起算計暗害忠勇侯的罪名。
然而,父親一介文官,怎么會提攜一名武將?
“他當(dāng)真是父親提攜起來的?”墨離塵啞聲問。
“嗯!”皇后點(diǎn)頭又搖頭,“其實算不上提攜。父親當(dāng)年在街頭偶遇劉世勛,覺的他武藝不錯,便推薦其入軍營,為國效力。不過,也僅此而已!他進(jìn)入軍營,亦是從小兵做起,后屢立軍功,一步步憑本事升為一關(guān)守將。這期間,父親早已將此人忘了個干凈,自然不可能提攜于他。
然而,世人卻不知,只道他是丞相門生,那‘提攜之恩’亦指的是丞相。所以,若一定要說丞相府與忠勇侯之間的過結(jié),約莫也只有這一樁。”
皇后說完,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似鸩璞K,又抿了一口。
“邊關(guān)發(fā)生此等大事,難道皇上就沒有派人去查?”
“查過!還是嚴(yán)查?;噬吓沙鲂J赂巴鶓覊仃P(guān)徹查,可奈何那劉世勛做事滴水不漏,除了那一封信以外,全府上下,竟是再無一點(diǎn)線索。后來,校事府又派人去他老家,希望從那里找到些許線索,可他老家也一并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座空宅子。
前前后后查了約莫半年,卻是無半點(diǎn)收獲?;噬险鹋?,但又無可奈何,只能下旨讓顧凌風(fēng)襲爵,并賜下豐厚賞賜,以慰老侯爺在天之靈。”
難怪,難怪老夫人、二少爺會那般恨自己。殺夫、殺父之仇??!
墨離塵緩緩閉上雙眸,“所以,到最后此事也是不了了之?”他嘴唇微微顫抖,一字一頓道,“老侯爺蒙冤而亡,父親背負(fù)莫名之罪。呵呵!皇上到底得賞下多少金銀,才能慰藉老侯爺以及那五百精兵的在天之靈,才能對得起父親半生輔佐之情?”
他情緒激動,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儼然一副皇后從未見過的悲涼憤怒之態(tài)。
“塵兒!”皇后不由輕喚一聲。
然而,墨離塵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自顧自呢喃,“校事府直接受命皇上,他們到底查沒查出問題,只有他們自己和皇上才知道。若是……若是查出線索,卻故意隱瞞。以父親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忠勇侯府只會認(rèn)為此事是父親從中作梗,皇上也奈何不過。然后,徹底記恨上丞相府。呵呵!還真是好算計??!”
皇后心里一驚,沉聲喝道,“塵兒!莫要胡說!”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是在懷疑皇上!”
皇后顯然不認(rèn)同墨離塵這番猜測,無奈閉了閉眼,“聽著,你的猜測絕無可能!”她緩了緩,耐心為墨離塵解釋,“皇上……皇上無能,在政事上十分仰賴父親,不可能做這種自斷一臂之事。再者說,忠勇侯府對他忠心耿耿,他這么做就不怕寒了顧凌風(fēng)的心?所以……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此事絕對不會是皇上暗中算計。”
帝后恩愛,有目共睹。墨離塵知道皇后不可能相信,別說皇后不信,就是他也只是猜測,畢竟很合理,不是嗎?
若是再大膽一點(diǎn),劉世勛陷害忠勇侯亦是受皇上指使,校事府也并非是去查案,而是去抹平痕跡,如此似乎也并不違和。
經(jīng)歷一世,墨離塵對皇權(quán)以及皇上有了新的認(rèn)知,他覺得當(dāng)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沒有正確答案時,不妨大膽一點(diǎn),或許最沒可能的那個猜測就是事實。
畢竟,老侯爺戰(zhàn)死,忠勇侯府與丞相府結(jié)下不解之怨,受益最大的就是皇上。
他默默攥緊拳頭,努力平復(fù)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緒,告誡自己,不是時候,還需要搜集證據(jù)來佐證。片刻后,他終于緩緩開口,“娘娘說的對!是臣弟膚淺了?!?/p>
皇后見他神色緩和,這才松了口氣,“知道自己膚淺就莫要胡思亂想?!彼Z重心長道,“你不通政事,許多事想不通或是想歪了,實屬正常。但既然不打算從政,就切記,莫要妄議!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斷然不能說與第三個人知曉!”
“是!”墨離塵鄭重應(yī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