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塵的眼神突的變的堅定,“那一刻,我忽然就想,這般卑躬屈膝強求一份愛情,真的好嗎?答案毋庸置疑,肯定不好!所以……我決定……和離?!?/p>
他的話擲地有聲,讓人信服,可理由到底分量輕了些。
丞相夫婦面面相覷。
這一番話,你信嗎?柳氏用眼神詢問。
墨丞相翻了個白眼。你看我傻嗎?他可是京城第一紈绔,非山珍海味不食,非綾羅綢緞不穿,非寶馬良駒不騎,眼高于頂,狂妄至極,即便是皇子皇孫,在他面前那都得收斂著行事。
可為了顧凌風,他甘愿放下身段,跪求賜婚,又以女子之禮下嫁侯府。這般用情至深,怎會只因不告而別這么一個可大可小的理由就不愛了。
墨丞相沉下臉來。果然如皇后所說,被侯府立了規(guī)矩嗎?他想起皇后傳來的話,眉頭緩緩皺起。
“可是因為忠勇侯府與丞相府那莫名恩怨?”
墨離塵不意外父親會知曉此事,他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嗎?墨丞相不是很相信,畢竟兒子大婚后與大婚前相比,變化實在太明顯。
他捋了一把為數(shù)不多的胡須,沉吟片刻,“既如此,那便和離吧!”說罷,起身將墨離塵拉起來,“我墨如松的兒子,就該拿得起放的下!”
他拍了拍墨離塵的肩膀。那樣子,讓墨離塵無端覺出他爹那份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成就感?!白甙?!與為父去書房坐坐?!?/p>
墨丞相雙手背于身后,率先走出正廳。
柳氏欣慰一笑,推了墨離塵一把,“去吧!你三姐晌午才過來?!?/p>
墨離塵點頭,邁步跟了上去。
書房。
下人送上茶水點心之后,紛紛退了出去。
待房門關上,墨丞相才開口道,“當年之事,是我的疏忽?!?/p>
他回想起御書房內皇上信誓旦旦的保證,嘆息一聲。
“圣上說,他與顧凌風明確說過,劉世勛信中提到那提攜之人絕非為父。顧凌風信了,為父也信了。畢竟證據(jù)只那么一點,為父覺的但凡顧凌風腦子里裝的不是水,就定然不會輕易相信??伞?/p>
可沒想到不僅顧凌風腦子里裝滿了水,忠勇侯府上下,所有人腦子里裝的都是水。
墨離塵扶額,只是到底是顧凌風腦子不好使,還是皇上陽奉陰違,與顧凌風一套說辭,與父親一套說辭呢?
“父親的意思是,顧凌風口不對心,與皇上說了謊?”
墨丞相深深的看了兒子一眼,沉默不語。
他緊抿嘴唇,垂眸沉吟半晌,“老侯爺在北方戰(zhàn)場上,與北狄整整對峙了十五年,最后以一招釜底抽薪,封狼居胥,大敗北狄。此舉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是大靖朝建國以來最大的功績。因此被封為忠勇侯,世襲罔替,享郡王俸祿?!?/p>
他嘆息一聲,“若大靖就此不再起戰(zhàn)事,老侯爺也就止步在侯爵。可西戎來犯,老侯爺僅用三年時間就重創(chuàng)西戎。如此,若老侯爺?shù)脛倩爻?,論功行賞,就該當是異姓王了。”
功高震主!
墨離塵倒抽一口涼氣,隨即又想到什么,苦笑一聲,原來父親什么都知道,可為何上一世墨家還會落的那般下場。
“所以,不是顧凌風口不對心,而是……”
“塵兒!”墨丞相忽然厲聲打斷,“與你說這些,意在告訴你,君心難測,莫心存僥幸。至于……老忠勇侯之死……是劉世勛一人所為。”
“可忠勇侯府不這么認為?!蹦x塵情緒激動,仿佛已經(jīng)壓抑許久,幾乎是吼出來,“忠勇侯府上下皆認為您是設計陷害老侯爺?shù)淖锟準?。顧凌風這么認為,顧凌云這么認為,就連老夫人和那五歲的顧靈毓都認定是您害死了老侯爺?!?/p>
他吐出一口濁氣,待情緒稍稍平復些許后,繼續(xù)道,“父親對皇上忠心耿耿,愿意為其背負謀害老侯爺?shù)淖锩?伤隽耸裁?,他轉頭重用顧凌風,助顧凌風得勢,然后讓他替父報仇,對付父親。父親!他忌憚的到底是忠勇侯府還是我丞相府?”
墨丞相愕然。
這一番話,當真出自他兒子的口?
他愣愣的看著墨離塵,心里驚愕欣慰的同時,又不免生出許多心疼。失敗的初戀,竟傷情至此,讓他一向不問政事的兒子變的這般敏銳。
“哎!”良久,他才嘆了口氣,“為父知道你的擔心!可墨家沒的選?!?/p>
“為何?”
“因為……太子!”
太子?對了,還有太子!他怎么將這么一個關鍵人物忘記了?
墨離塵驀地冷靜下來。上輩子,墨家之所以被滿門抄斬,其罪責就是幫助太子弒君奪位。那有沒有一種可能,皇上策劃這一切,其目的就是廢除太子呢?
“太子深得皇上看重,將來定能繼承大統(tǒng)?;噬霞幢阋尚臑楦福蔀榱颂?,他不會對墨家趕盡殺絕,最多……最多也就是貶官罷職?!?/p>
“可若陛下從未真正看重過太子呢?”墨離塵語氣平靜,比之剛才多了幾分冷靜自持,還帶著些許篤定,讓墨丞相莫名覺得心驚膽寒,“若父親看到的并非真實,而是皇上為了蒙蔽父親的偽裝呢?”
他緩緩垂下眸子,“眾所周知,老侯爺是皇上一手提拔,可誰又能想到,他亦是皇上親手覆滅的。老侯爺尚且如此,又何況把持朝政多年的父親!至于……太子,他有一半墨家血脈,若皇上忌憚墨家,又怎會真心看重太子?”
“這……不……不可能!”墨丞相垮了肩膀,顯然并不是沒有想到這種可能,只是不愿意相信罷了!
墨丞相不言不語,眼眸低垂,皺眉沉默了許久。
墨離塵也不說話,只默默等待。他知道,對于父親而言,接受這個事實很難。畢竟皇上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他們之間有君臣之義,有師徒之誼,更有翁婿之情。
大逆不道的說,墨丞相將皇上當作自己兒子一般對待也不為過。
接受這么一個自己全心付出的人背叛自己,很難!
“哎……”
半個時辰后,墨丞相終于長嘆一聲,擺手道,“終究是老了,不容易看開!”他抬頭看著自己兒子,唇角無奈的勾起,“去吧!你三姐約莫已經(jīng)回府了!”
墨離塵不明所以,但看父親的樣子,似乎已經(jīng)想通。于是,起身行禮,緩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