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一次整容醒來，賀臣舟對我說：“這張臉才配當蘇雪的替身。”他逼我練鋼琴、插花，
模仿那個永遠端莊的白月光。直到結(jié)婚前夕，蘇雪突然回國。賀家取消婚禮，
宣布找到真正的蘇家千金。“你只是整容的贗品?！彼湫Γ疤K雪胸口有蝴蝶胎記，你呢？
”我揭開衣襟，胸口光滑無痕：“賀總認錯了，手術(shù)切除了我唯一的胎記。
”護士驚呼：“賀先生，系統(tǒng)記錄她才是真正的蘇家女兒！”他臉色煞白：“不可能！
當年救我的女孩胸前有蝴蝶...”我舉起鏡子，
里面的人既不像蘇雪也不是曾經(jīng)的我：“所以，這些年我到底是誰的替身？
”《一》濃重的消毒水味混合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直往鼻腔里鉆，
每一次吸吮都帶來一陣細微卻惱人的刺痛。意識像是掙脫了深海的束縛，
被巨大的力量猛地往上拽，沉重地、掙扎著，終于沖破了水面。眼皮仿佛被粘住了，
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撬開一條縫隙。視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白光，然后才漸漸聚焦。
冰冷的白色天花板，角落里有幾盞刺目的無影燈，已經(jīng)熄滅了。麻醉的效果似乎在消退，
遲鈍的神經(jīng)末端開始察覺到一種遙遠而笨拙的壓力感，仿佛有什么重物沉沉地壓在我的臉上，
帶來陣陣陌生的酸脹和隱痛。手指像是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虛弱地動了動，
試圖去觸碰那感覺的來源。然而，一個冰涼徹骨的手更快地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制止了我的動作。那只手很大，指節(jié)分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和絕對的掌控感。
熟悉的壓迫感瞬間穿透了麻醉的混沌屏障。是他。心猛地向下一沉，墜入一片無邊的空洞。
“別亂動?！?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手術(shù)恢復(fù)室里響起，低沉而冰冷，
像是初冬薄冰落在深井里發(fā)出的輕響，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刺骨的寒意，“還沒固定好，
小心歪了?！蹦锹曇魩е环N奇異的平靜，
平靜底下卻翻滾著我看不懂也無力深究的、龐大的東西。我的目光艱難地移向他。
賀臣舟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昂貴的定制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如刀鋒，
手術(shù)室的慘白燈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過分凌厲的輪廓，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此刻，
他那雙眼正牢牢盯在我的臉上，專注得可怕，目光像是帶著實質(zhì)的重量，
沉沉地落在我覆蓋著厚厚紗布的傷處。那視線里沒有絲毫的溫情，
也沒有尋常病人醒來時伴侶該有的擔(dān)憂與安慰。只有審視。
一種近乎苛刻的、挑選一件重要貨物的審視。他那微涼的指尖，
輕輕拂過纏繞在我臉頰側(cè)面的繃帶邊緣，動作莫名地放緩了一瞬。然后，
那冰冷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樣落在我的眼睛深處，將我凝固在原地?！昂芎?。
” 他終于收回手，站直了身體，淡淡地開口。
那語調(diào)像在評價一件新購得的、勉強合格的瓷器。他頓了頓，
那雙幽深的眼眸掃過我的整張臉——那張被紗布層層包裹，尚未現(xiàn)出真容的臉。
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提了一下，勾勒出一個殘酷得近乎完美的弧度，
說出了那句我如同墜入冰窖地獄的話：“這張臉…終于配得上當阿雪的替身了。
”“阿雪”兩個字從他薄唇中吐出，帶著一種我從未享有過的、近乎繾綣的珍重。
像一個早已精心設(shè)好、而我此刻才跌入的陷阱開關(guān)。
護士小姐端著一個銀色的醫(yī)用托盤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那冰冷的金屬光澤在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下晃了一下我的眼。盤子里放著一面很大的醫(yī)用折疊鏡，
邊緣光滑反光。“賀先生，鏡子……” 護士的聲音很低，透著一絲職業(yè)化的謹慎?！敖o她。
” 賀臣舟沒有看我，只是隨意地抬了抬手，一個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的目光依然粘在我身上，帶著那種令人窒息的壓力。護士遲疑了一下，
但還是依言走了過來，小心地將那面沉重的折疊鏡調(diào)整好角度，舉到我面前。我渾身僵硬，
所有的感官都仿佛失靈了。只有胸前心臟的位置在瘋狂擂動，一下一下沉重地撞擊著肋骨，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紗布下，那酸脹麻木的異樣感越來越清晰。
鏡子里會是什么？蘇雪的臉？還是一個陌生的怪物？求生的本能讓我想閉上眼睛，
想推開那面冰冷的鏡子。身體卻像被焊在了床上，指尖深深地陷進雪白的床單，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我連挪動眼球的力氣都沒有。視野被動地被那面鏡子填滿。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厚厚的、如同石膏面具般的紗布。一層層交疊纏繞，
只露出眼睛下方一小片蒼白的皮膚和兩只空洞的眼。然后，才是紗布包裹下，
那模糊的、腫脹的輪廓線——下頜的線條似乎收得更緊了，
顴骨的形狀也變得有些陌生……這不是我記憶中的任何一部分。
淚水毫無預(yù)兆地、兇猛地涌了上來，視野瞬間一片扭曲的模糊。
溫?zé)岬囊后w滑過太陽穴旁的紗布邊緣，留下濕熱的癢意。恐懼攫取了我的喉嚨，
堵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到臉上的皮膚，細微的刺痛清晰地傳來。
“看清楚了嗎？” 賀臣舟的聲音毫無波瀾地從模糊扭曲的視野外傳來，
冰冷得像一塊被凍住的鐵，“這是阿雪的臉。從現(xiàn)在起，你要學(xué)會做她?！彼⑽⒏┥?，
那股清冽的、屬于他的雪松木古龍水氣味混合著殘留的麻醉藥劑味道，
再次強勢地灌入我的鼻腔。他的聲音壓得更低，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膜：“學(xué)她說話，學(xué)她微笑，學(xué)她走路的姿勢，
學(xué)她的一切優(yōu)雅……記住，從內(nèi)到外，你都只能是她?！本薮蟮奶舾呖蛷d里，
陽光穿過繁復(fù)的哥特式雕花窗欞，卻并未帶來暖意，
只在地上投下冰冷、棱角分明的幾何光塊?？諝饫飶浡嘿F橡木地板保養(yǎng)蠟的沉郁香氣，
混合著新插白玫瑰若有若無的清冽。我坐在那架光可鑒人的黑色施坦威三角鋼琴前。
寬闊的琴鍵是深海的沉船木，手指觸碰上去，冰冷，堅硬的觸感透過指尖，
一直沁入骨髓深處。這架價值連城的龐然大物，此刻卻像一座黑色的墓碑，
無聲地壓在我的心上?！啊渡倥钠矶\》。
” 賀臣舟的聲音從側(cè)面厚重的天鵝絨沙發(fā)里傳來，慵懶，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銳利切割感，
“彈?！蔽曳旁谇冁I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繃緊。這不是我曾經(jīng)喜愛、曾經(jīng)練習(xí)過的曲子。
這是蘇雪最愛的曲子。指尖按下去。流暢的旋律流淌出來，音符在空闊冷寂的大廳里跳躍，
碰撞在堅硬的墻壁上，又帶著回音彈回來，一遍遍空洞地回響。技巧無可挑剔，
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得如同刻度尺量過。但我自己聽不到靈魂，
只有冷冰冰的、仿佛電腦生成的模仿。“錯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毫無征兆地打斷。
琴音戛然而止，像一只被掐斷脖子的鳥。賀臣舟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我旁邊，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巨大的壓迫陰影。
他身上那熟悉而冷冽的雪松古龍水味再次強硬地侵入我的感官。他微微俯身，
冰涼的手忽然覆上我的手背，五指強硬地插進我的指縫，
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糾正我小拇指的彎曲角度?！鞍⒀┑男≈附^不會這樣僵硬地蜷著，
” 他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廓，激起一片冰冷的戰(zhàn)栗，“她彈這個音時，
手背的弧度像天鵝引頸，是舒展的優(yōu)雅，不是……你這種提線木偶的僵直。” 他頓了頓，
帶著刻骨鄙夷的評價，“拙劣的贗品。”那冰涼的手指像鐵鉗，
捏著我的關(guān)節(jié)調(diào)整到他認為“恰當”的位置。屈辱感如同燒紅的鋼針，猛地貫穿心臟。
我的身體在他的鉗制下微微發(fā)抖，緊咬著下唇內(nèi)壁的軟肉，直到嘗到一絲咸腥的鐵銹味。
那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是另一種無聲的刺痛。時間被緩慢拉長，變成一種無休止的酷刑。
練習(xí)結(jié)束，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徑直走向餐廳。長長的餐桌上，
早已擺好了精致的單人份午餐。水晶高腳杯里盛著冰水，折射著冷光，
像一顆碩大凝固的淚珠。我拿起刀叉，切割盤子里擺盤精美的鮮嫩鱈魚。刀尖劃過魚肉，
幾乎沒發(fā)出聲音。我將一小塊放入口中，舌尖機械地感受著細膩的質(zhì)地?！巴！?/p>
”賀臣舟沒有用餐，只是坐在主位，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只水晶水杯的杯腳。
水晶折射出銳利的棱光，刺痛我的眼角。他的目光銳利如針，帶著毫不掩飾的挑剔。“咀嚼。
”他的聲音不高，但穿透力極強，每個音節(jié)都像冰粒砸在光滑的桌面上，
“三年前維也納金色大廳旁那家米其林餐廳里，阿雪坐在我對面。
她是這樣吃的——”他放下水杯，拿起旁邊的銀質(zhì)餐叉，
姿態(tài)優(yōu)雅地做了個切割和送入口的假動作，“牙齒的動作幅度，非常小。嘴唇緊閉，
幾乎看不到動。每一次咀嚼都是精確的七下，然后才咽下。那才是無可挑剔的淑女儀態(tài)。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的臉上，嘴角卻含著一種冰冷殘忍的嘲諷笑意，
“而不是你這樣，像個…餓了三天的學(xué)生?！彼畔虏孀?，
發(fā)出一聲輕微卻刺耳的金屬摩擦瓷盤的聲音。他沒有說更多的話，
但那眼神里的評判已經(jīng)讓我食不知味，每一口咀嚼都變成了痛苦的計數(shù)。
客廳另一側(cè)的鮮花角，擺放著今日剛從荷蘭空運來的新鮮鳶尾和郁金香。下午是插花時間。
我站在巨大的水晶花瓶前，拿起一束白色的郁金香。剪刀在花莖上猶豫了一下?！板e了。
”賀臣舟幽靈般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沒有靠近花材，而是倚在幾米外的壁爐邊，
壁爐上方懸掛著一幅印象派的名畫，色彩朦朧抽象。他的目光卻穿透空氣，
牢牢釘在我的手上?！鞍⒀┲挥眠@個角度剪花莖，”他伸出自己的手，
在虛空中做了一個傾斜四十五度的精準手勢，動作流暢、篤定，
帶著一種天然的、模仿不來的優(yōu)越感，“逆著纖維紋理四十五度，切口平滑如緞，
水面接觸面積最大，花期才能長久?！彼囊暰€掃過我面前略顯凌亂的花束，
那眼神如同在清理微不足道的垃圾，聲音冷得像冰河下的水流，“你以為你只是在瞎剪么？
你的每一刀，都在加速它們的死亡。毫無價值?！蹦切┰捳Z，那些動作的糾正，
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疊加。那些關(guān)于蘇雪的細節(jié)，像某種病毒代碼，
被強行灌輸入我的記憶和肌體。她的喜好，她的習(xí)慣，
甚至她的痛苦——比如她不能聞濃重的茉莉花香，會引起偏頭痛。
于是所有帶茉莉香氛的物品都被清出了這所價值連城的囚籠。每一次成功的模仿，
換來他幾不可察的點頭，或者一個稍縱即逝的“嗯”；每一次拙劣的失誤，
引來的就是刻骨的譏諷，以及更深切的、對蘇雪完美形象的追思?！邦^發(fā)長度不對，
阿雪是齊肩，剛到鎖骨下方一點，再剪短一寸。”“這條裙子款式不適合你，
阿雪鐘愛腰線在這個高度收攏的設(shè)計。”“笑起來…還是太僵硬了。
阿雪嘴角自然上揚的弧度是15度?！蔽业纳眢w，我的表情，我的舉止，
漸漸像一件被反復(fù)打磨、修改的石膏人偶。最初的劇痛和麻木之后，一種空茫漸漸滋生。
鏡子里的那張臉，在拆線幾個月后腫脹消退，眉眼如畫，精致卻陌生。它不屬于原來的我，
也終究不可能變成真正的蘇雪。某個深夜，
我悄悄拿出藏起來的一張小寸的舊相片——手術(shù)前拍的。照片邊緣因為反復(fù)摩挲而有些發(fā)毛。
相片上的女孩子，圓臉，笑得眼睛瞇成彎月，臉頰上有兩粒小小的雀斑，
眼神里有種未經(jīng)世事的明亮。照片里的人，如今被藏在畫框般的臉孔背后，
模糊得如同一場遙遠的舊夢。一絲微弱的迷茫感悄然滋生：那個有雀斑的女孩，她去了哪里？
是不是連同她的過去，一起被遺棄在了那間冰冷的手術(shù)室里？
巨大的水晶吊燈在宴會廳的穹頂傾瀉下無數(shù)璀璨的金光，像墜落凝固的星河。
萄酒的酸香、昂貴女士香氛交織的氣息以及某種不易察覺的、盛宴之下被極力掩蓋的緊張感。
花拱門、綴滿施華洛世奇水晶的絲綢桌布……這是為我和賀臣舟的婚禮預(yù)備的盛大彩排晚宴。
我站在巨大的羅馬落地鏡前。鏡面被擦得纖塵不染，
燈光毫無保留地映照出鏡中人——一身昂貴度身定制的婚紗。
珍珠、蕾絲、手工刺繡的繁復(fù)花紋，價值無可估量。巨大的裙擺拖曳在地毯上，
如同凝結(jié)的、昂貴的霜雪。這張在精雕細琢下變得無比精致的臉上，
被頂尖化妝師的巧手描繪得無可挑剔，每一處光影都修飾到極致。
鏡中人的眼神卻是一片奇異的空洞。像兩潭精美的琉璃珠子，光只浮在表面上，
映照著周圍的華彩，里面卻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反射出來。賀臣舟站在幾步外，
正低聲與婚禮策劃團隊確認最后一個流程細節(jié)。他側(cè)對著我，
剪裁完美的黑色晚禮服襯得他身形更加挺拔，如同掌控全局的神祇。他偶爾會轉(zhuǎn)過頭來，
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是過去的審視或挑剔，但那眼神里也沒有愛意或期待，
只有一種確認一件重要“儀式道具”是否準備就緒的冷靜評估。他對我笑了笑，
一絲不多不少的弧度，完美符合“新郎”這個身份的場合要求。
然而那笑容沒有落到我的眼睛里。我微微抿了抿唇，昂貴的絲緞質(zhì)地的面紗邊緣蹭著臉頰，
帶來一絲輕微的癢。指尖冰涼僵硬，用力地摳進貼著手套的掌心軟肉里，
留下一排深陷的月牙痕。疼。細微卻尖銳。這是此刻唯一真實的感覺，
穿透了這奢華夢境般的婚紗禮袍。“蘇小姐，
”資深的女策劃師帶著完美無瑕的笑容上前一步，輕輕扶了扶我頭上的碎鉆發(fā)冠，
動作輕柔得像在碰一件稀世瓷器，“真是無可挑剔。明天媒體們會瘋狂報道的，
這將是年度最盛大的婚禮。” 她的聲音刻意壓低，帶著一種知曉內(nèi)情的、小心翼翼的奉承。
賀臣舟也正好結(jié)束交談，走過來，自然地伸手，似乎要挽住我的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