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庫房在西北角，常年鎖著厚重的榆木大門。
王嬤嬤拿著唯一的鑰匙，每日辰時開鎖通風，
這是我摸清的規(guī)律。
那日我借著盤點冬衣的由頭，
讓綠萼引開看守的婆子，獨自溜進庫房。
積灰的貨架上堆著各式木箱，
貼著 “嘉靖年瓷器”“云錦一匹” 的標簽。
我記得母親日記里提過，
祖母常把重要物件放在 “牡丹紋錦盒” 里。
指尖拂過第三個貨架時，忽然觸到個冰涼的金屬物件。
抽出來一看，竟是個黃銅鎖的錦盒，
盒蓋雕刻的纏枝牡丹栩栩如生。
正要打開，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
“誰在那里？”
王嬤嬤舉著燭臺站在門口，
渾濁的眼睛里滿是警惕。
她身后跟著兩個粗壯的婆子，手里還攥著粗麻繩。
我心跳驟然加速，將錦盒藏進袖中，
轉(zhuǎn)身想退出去，卻被婆子們堵住了去路。
“好啊，原來是你這賤蹄子在搗鬼！”
王嬤嬤認出我的衣角，臉上露出猙獰的笑，
“老夫人早說你不安分，果然在偷東西！”
燭火在她手中搖晃，照亮貨架上猙獰的獸頭擺件，
像極了前世那些折磨我的刑具。
我攥緊袖中的銀哨，指尖因緊張而顫抖。
蕭玦說過，只要吹響它，他的人會立刻趕到。
就在王嬤嬤伸手抓來的瞬間，
庫房大門 “哐當” 一聲被撞開。
蕭玦站在逆光中，玄色披風掃過門檻上的灰塵，
身后的暗衛(wèi)迅速制住了婆子們。
“七、七皇子殿下？”
王嬤嬤手里的燭臺 “啪” 地掉在地上，
火苗舔舐著散落的油紙，映得她臉色慘白如紙。
蕭玦沒看她，徑直走到我面前，
目光落在我被劃破的袖口上。
那里滲著細密的血珠，是剛才被木箱邊角刮到的。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
指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
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跟孤走。”
他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怒意，
將我護在身后時，披風掃過我的臉頰，
帶著淡淡的龍涎香。
王嬤嬤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發(fā)髻散了都渾然不覺：
“殿下饒命！是老奴有眼無珠，不知道是二姑娘……”
“沈府的家事，孤本不該插手?！?/p>
蕭玦的靴尖踢到滾落的燭臺，
“但驚擾了孤的人，就得按宮規(guī)處置?！?/p>
他示意暗衛(wèi)，“帶下去，交給京兆尹審問。”
走出庫房時，月光已經(jīng)爬上墻頭。
蕭玦牽著我的手穿過回廊，
他的掌心干燥溫暖，
與我冰涼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
走到海棠樹下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以后不許再冒這么大的險?！?/p>
他低頭看著我，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淺淺的陰影，
“那錦盒里的東西，孤會讓人取來?！?/p>
我望著他緊握著我的手，
指腹上還有常年握筆留下的薄繭。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融融的。
“多謝殿下?！?/p>
他卻微微蹙眉，指尖輕輕刮過我的手背：
“叫我蕭玦。”
三個字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帶著某種跨越身份的親昵。
我愣了愣，看著他眼中映出的月色，
鬼使神差地輕聲喚說：“蕭玦?！?/p>
他忽然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笑。
不是客套的頷首，
而是眼角眉梢都染上暖意的笑，
像冰雪初融的溪流，緩緩淌過心尖。
回到偏院后，我才發(fā)現(xiàn)袖中的錦盒被壓得變了形。
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封祖母與外戚往來的書信，
字跡潦草卻透著陰謀的氣息 。
“待靖王起事，便以沈氏女為質(zhì)”
“前朝寶藏的地圖，藏于……”
綠萼端來溫水時，見我對著信紙發(fā)呆，不由得好奇：
“姑娘，這是？”
“能讓壞人付出代價的東西?！?/p>
我將信紙收好，
忽然想起蕭玦方才的笑容，臉頰竟有些發(fā)燙。
窗外的海棠花在月光下輕輕搖曳，
像是在為這悄然萌發(fā)的情愫，撒下溫柔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