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深處翻涌的淤泥腥氣,混合著灘涂地上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內(nèi)臟腐敗的甜膩,如同無形的毒瘴,沉甸甸地壓在王鐵柱和蘇小蠻的心口。慘白月光下,那二十幾具扭曲的、被抽干血肉精華的干尸,凝固著臨死前極致的恐懼,無聲地控訴著某種無法理解的殘忍。
蘇小蠻小小的身體抖得如同秋風(fēng)里的枯葉,嘔吐后的虛脫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只能死死抓住王鐵柱粗糙的衣角,指甲深深掐進布料里。王鐵柱臉色鐵青,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握著劈柴斧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他死死盯著那塊被厲沉淵探查過的暗紅木牌,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壓抑的低吼:“厲……厲先生……是……是啥東西干的?俺……俺去劈了它!”
厲沉淵的目光從那塊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木牌上移開,仿佛那只是路邊的頑石。他深潭般的眼底,冰冷的厭煩如同沼澤深處翻涌的淤泥,無聲彌漫。他沒有理會王鐵柱憤怒的低吼,視線穿透前方彌漫的稀薄瘴氣,落在那片更濃郁的、仿佛凝固的黑暗深處。
那里,一點極其微弱、如同風(fēng)中殘燭的淡金色光芒,極其隱晦地閃爍了一下,又迅速隱沒。
那光芒的氣息,帶著一種與這片吞噬生機的血腥之地格格不入的古老、堂皇、卻又衰微到極致的……神性?
“魔主大人!”識海里,叨叨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那點金光!是……神性殘留!雖然微弱得像要斷氣兒了!但這氣息……古老!純粹!帶著……泥土和香火的味道?像是……像是……”它似乎在瘋狂檢索著塵封的記憶庫,“……像是……‘地祇’?某個隕落或者被重創(chuàng)的土地、山神之類的低級神祇本源?可……可這鬼地方,怎么會有這種東西?還被血神教那種污穢玩意兒給……”
它的意念戛然而止,帶著巨大的困惑和一絲荒謬感。
厲沉淵的指尖無意識地捻動著,仿佛在撥弄無形的算珠。麻煩。又多了一個麻煩。
他沒有絲毫猶豫,邁步,朝著那點金光最后隱沒的方向走去。腳下濕軟的淤泥如同活物般試圖纏繞吞噬,卻詭異地在他鞋底滑開,無法沾染分毫。
王鐵柱見厲沉淵行動,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胃液和憤怒,一把將還在發(fā)抖的蘇小蠻半扶半抱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上。每一次落腳,都濺起渾濁腥臭的泥漿,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幾乎讓他窒息。
瘴氣漸濃,慘白的月光被扭曲、吞噬,四周陷入一種粘稠的、令人心慌的黑暗。只有厲沉淵那沉默前行的青衫背影,如同黑暗中的一盞孤燈,指引著方向。沼澤深處傳來不知名水獸的低沉咕噥和枯枝斷裂的細微聲響,更添幾分陰森。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
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終于顯露出一片模糊的輪廓。
一座……破敗的建筑。
與其說是廟宇,不如說是倒塌了一半的廢墟。殘存的墻體由巨大的、布滿濕滑苔蘚的青黑色條石壘砌,早已被泥沼侵蝕得歪斜龜裂。一半的屋頂徹底坍塌,露出內(nèi)部幽深的黑暗,斷裂的梁木如同巨獸的肋骨,斜刺向陰霾的天空。未被完全淹沒的門楣上方,一塊腐朽斷裂的牌匾斜掛著,上面模糊地刻著幾個幾乎被苔蘚覆蓋的古篆——“福德正神祠”。
土地廟。
廟前一小片相對干爽的高地上,散落著幾塊被踩踏得看不出原貌的石板。幾叢枯死的水草在夜風(fēng)中無力地搖曳,發(fā)出沙沙的哀鳴。
廟內(nèi),一片死寂。唯有那點微弱到極致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垂死的心臟,極其緩慢、微弱地從廢墟深處某個縫隙里透出來,帶著一種行將就木的衰敗感。
“魔主大人!就在里面!”叨叨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那點神性……太微弱了!感覺隨時都會徹底熄滅!而且……整個廟宇……被一股極其污穢、扭曲的陣法力量籠罩著!和外面灘涂上那個吞噬生命的印記同源!血神教!絕對是血神教的爪牙干的!他們在抽取這殘存神性的力量!或者……在污染它!”
厲沉淵的腳步停在破廟前那幾塊濕滑的石板上。他沒有立刻進去,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一寸寸掃過廟宇殘存的墻壁、門框、以及那些布滿苔蘚的巨大條石。深潭般的眼底,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
王鐵柱扶著蘇小蠻,停在幾丈外,看著眼前這座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破廟,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蘇小蠻緊緊抓著王鐵柱的胳膊,紫葡萄般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小小的身體不住地往他身后縮。
厲沉淵抬步,踏上了廟前最后一塊石板。
就在他鞋底觸及石板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粘稠如同泥沼的污穢力量,伴隨著刺鼻的血腥和硫磺混合的惡臭,毫無征兆地從腳下的石板、從兩側(cè)布滿苔蘚的墻壁、甚至從空氣中驟然爆發(fā)!無數(shù)道細密的、如同血管般扭曲蠕動的暗紅色紋路,瞬間在石板、墻壁、乃至整個破廟廢墟的表面浮現(xiàn)出來!紋路交錯,構(gòu)成一個巨大、邪異、散發(fā)著濃郁血光和吞噬氣息的陣法!
陣法核心,正是廟宇深處那點微弱的淡金光芒所在!
一股強大的、帶著污穢侵蝕之力的吸扯力,如同無數(shù)只冰冷的、沾滿粘液的手,瞬間纏向厲沉淵的雙腳、身體,試圖將他拖入陣中,吞噬他的生機,污穢他的靈識!
“血祭污神陣!”叨叨在識海里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果然是血神教的把戲!用污穢之力和吞噬法陣強行污染、抽取殘存神性!魔主大人小心!這玩意兒對神魂有……”
它的警告還沒說完。
厲沉淵的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
不是驚懼,不是凝重。
是一種極其純粹的、被打擾了清凈的、深沉的厭煩。
如同看到一群嗡嗡叫的蒼蠅落在了剛擦干凈的算盤上。
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腳下瘋狂蠕動的暗紅血紋和那股污穢的吸扯力。
他只是極其隨意地抬起右腳。
然后。
朝著腳下那塊激活了陣法的、布滿暗紅血紋的濕滑石板,輕輕一踏。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只有一聲極其輕微、如同踩碎了一顆熟透漿果的“噗嗤”聲。
以他鞋底為中心。
那瘋狂蠕動的暗紅血紋,如同被投入強酸的活物,瞬間發(fā)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腐蝕聲!血紋扭曲、崩解、冒出一縷縷腥臭刺鼻的暗紅煙霧!
腳下那塊巨大厚重的青石板,連同上面刻畫的污穢陣紋,如同被無形的、覆蓋著絕對零度寒冰的巨錘狠狠砸中!
“咔嚓——?。?!”
密集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龜裂聲瞬間爆發(fā)!
蛛網(wǎng)般的裂紋以厲沉淵的鞋底為中心,瘋狂蔓延開去!瞬間爬滿了整塊石板!裂紋所過之處,暗紅血紋如同被燒焦的蚯蚓,寸寸斷裂、枯萎、化為灰燼!
那股污穢的吸扯力如同被利刃斬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僅僅一腳!
廟門前作為陣法重要節(jié)點之一的石板,連同其上刻畫的污穢陣紋,徹底化為齏粉!原地只留下一個邊緣光滑、覆蓋著一層薄薄白霜的淺坑!
破廟廢墟深處,那點微弱的淡金光芒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王鐵柱和蘇小蠻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淺坑,又看看厲沉淵那云淡風(fēng)輕的身影,大腦一片空白。剛才那令人心悸的恐怖吸力,就這么……沒了?被……一腳踩沒了?
厲沉淵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礙眼的蟲子。他收回腳,看也沒看地上的淺坑,邁步,踏入了破廟那黑洞洞、如同巨獸之口的門洞。
廟內(nèi)空間不大,彌漫著濃重的潮濕霉味和一股揮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氣。慘白的月光從坍塌的屋頂豁口漏下來幾縷,勉強照亮內(nèi)部。
正對門口的神臺上,原本供奉土地神像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幾塊斷裂的、看不出原貌的泥塑殘骸散落在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的神臺上。
然而,在神臺下方,靠近墻角一處被碎石半掩的角落,卻豎立著一尊極其詭異的東西。
那似乎……也是一尊“神像”?
或者說,是某種褻瀆的造物。
它高約半人,材質(zhì)非金非石,呈現(xiàn)出一種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深褐色。整體形態(tài)扭曲而怪誕,勉強能看出一個類人的輪廓,但頭顱卻異常巨大,占據(jù)了身體的三分之一!頭顱上沒有五官,只有一張占據(jù)了整個面部的、如同深淵般的巨口!巨口邊緣雕刻著無數(shù)細小、扭曲、痛苦哀嚎的人臉浮雕!
神像的姿勢也極其詭異,它單膝跪地,巨大的頭顱低垂,那張深淵巨口正對著墻角縫隙里透出淡金光芒的地方,像是在……貪婪地吮吸著什么?
神像周身,同樣布滿了之前廟門口那種扭曲蠕動的暗紅色血紋!這些血紋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連接著地面,源源不斷地將墻角那點微弱神性散逸出的淡金光芒吞噬、轉(zhuǎn)化,最終化作一絲絲更加污穢、更加粘稠的暗紅氣息,順著血紋流回神像體內(nèi)!
整個破廟內(nèi)部的空間,都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心神煩惡的污穢壓抑感。
“魔……魔主大人……”識海里,叨叨的聲音帶著巨大的嫌惡和一絲驚悚,“這……這玩意兒!是‘噬神傀儡’!血神教那幫瘋子用來褻瀆、吞噬低級神祇殘存神性的邪器!外面那個污神陣就是為它提供能量和保護的!它在強行抽取那點可憐的土地神本源!太……太惡心了!太褻瀆了!”
厲沉淵的目光掃過那尊扭曲怪誕的噬神傀儡,掃過它巨口中那些痛苦哀嚎的人臉浮雕,深潭般的眼底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冰冷的嫌惡。
比看到青石鎮(zhèn)那幾個潑皮還要深重的嫌惡。
厭蠢癥晚期,尤其厭惡這種毫無美感、純粹褻瀆、效率低下的愚蠢造物。
他緩緩抬起了右手。
指尖并未凝聚任何光芒,只是對著那尊扭曲的噬神傀儡,極其隨意地,凌空一拂。
動作輕描淡寫,如同拂去書案上的一粒塵埃。
“嗡——!”
一股無形的、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凜冽寒意瞬間降臨!并非凍結(jié)萬物的絕對零度,而是一種更純粹的、針對“褻瀆”與“污穢”的凈化之力!
寒意所過之處,噬神傀儡周身瘋狂蠕動的暗紅血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鐵,瞬間發(fā)出“滋滋”的哀鳴!血紋迅速黯淡、萎縮、崩解!那些痛苦哀嚎的人臉浮雕仿佛被凍結(jié)了聲音,表情凝固在極致的驚恐中!
那尊扭曲的傀儡本體,那深褐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材質(zhì)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一層慘白晶瑩的冰霜!冰霜迅速覆蓋、蔓延!
“咔…咔嚓……”
輕微的冰層凍結(jié)聲響起。
僅僅一息之間,那尊散發(fā)著污穢氣息的噬神傀儡,連同它周身被凍結(jié)的血紋,徹底化作了一尊姿態(tài)扭曲、覆蓋著厚厚白霜的冰雕!它低垂著頭顱,巨口依舊對著墻角縫隙,卻再也無法吮吸一絲一毫的神性光輝。
廟內(nèi)那令人窒息的污穢壓抑感瞬間消散了大半。
墻角縫隙里,那點微弱的淡金光芒似乎猛地亮了一下,如同垂死之人回光返照般,散發(fā)出一種微弱卻純粹的、帶著解脫意味的波動。
厲沉淵看也沒看那尊冰雕,徑直走向墻角。
他蹲下身,蒼白修長的手指拂開半掩的碎石和厚厚的苔蘚。
墻角底部,一塊半嵌入濕冷泥土中的、布滿裂紋的、巴掌大小的泥塑碎片露了出來。那點微弱的淡金色光芒,正是從這塊泥塑碎片深處散發(fā)出來的。碎片表面殘留著模糊的彩繪痕跡,依稀能看出半張慈祥老者的面容,只是此刻這面容上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透著無盡的衰敗和悲涼。
“魔主大人!就是它!土地神像的核心碎片!神性本源所在!太微弱了!像風(fēng)中殘燭!隨時會徹底熄滅!”叨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厲沉淵的指尖懸停在泥塑碎片上方一寸之處。一點微不可察的意念波動探出,極其輕柔地觸碰著那點微弱的神性本源。
沒有掠奪,沒有吞噬。
只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解析、在溝通。
瞬間。
無數(shù)混亂、破碎、充滿了痛苦、恐懼、不甘與悲涼的意念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擊著叨叨的感知!它一邊飛快地過濾、梳理著有用的信息,一邊在厲沉淵識海里發(fā)出痛苦的意念呻吟:“嘶……好亂!好痛!全是絕望……被污穢侵蝕的痛苦……信徒被屠殺的怨恨……還有……背叛?!”
叨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巨大的驚愕:“等等!這土地……他……他不是被域外邪魔或者血神教余孽直接干掉的!他是……是被‘自己人’背刺了?!記憶碎片里……有雷光!紫色的……帶著九天氣息的……雷光?!雖然很微弱……一閃而逝……但絕對是神霄天雷部的手段!是他鎮(zhèn)守的區(qū)域出現(xiàn)了‘異常波動’,引來了雷部的‘監(jiān)察使’……然后……在監(jiān)察使降臨前……他……他就被一股隱藏的、極其陰毒的力量偷襲重創(chuàng)了本源!那股力量……帶著……幽冥的森寒?還有……混沌天的……扭曲?!”
它的意念劇烈波動,帶著難以置信:“九天?!神霄天雷部?!幽冥天?!混沌天?!這小小的土地……怎么會牽扯到這么多重天的存在?!還有……他記憶里最后那個模糊的偷襲者影子……氣息……感覺……有點熟悉……像是在哪里……在陳松年那老狗的記憶碎片深處……也出現(xiàn)過?!那個極其微弱的、關(guān)于‘監(jiān)視’的印記投影?!”
厲沉淵指尖的意念波動瞬間收回。
他深潭般的眼底,那冰冷的厭煩之下,終于翻涌起一絲極其細微卻銳利如刀的漣漪。
九天?監(jiān)視?背叛?幽冥?混沌?
老瞎子那沙啞模糊的音節(jié),仿佛帶著冰冷的嘲諷,再次在識海深處回響:
“……封……印……”
“……南……贍……血……火……賬……”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不再看那塊散發(fā)著微弱金光的泥塑碎片。
“魔主大人!”叨叨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安,“信息碎片指向太復(fù)雜了!但核心很明確!九天之上,不止一方在盯著下界!而且……有‘背叛者’!在借域外邪魔和血神教余孽的手,清理某些……‘礙事’或者‘知情’的存在?比如……這個土地?這水……比我們想的深太多了!這已經(jīng)不是麻煩……這是……”
“麻煩?!眳柍翜Y冰冷的意念打斷了它,帶著一種深沉的、被打擾了所有清凈的厭煩。
他轉(zhuǎn)身,不再看這破廟一眼,徑直朝著廟外走去。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剎那。
墻角那塊布滿裂痕的泥塑碎片,那點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極其微弱地、無聲地閃爍了一下。
隨即。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燭火熄滅的聲響。
金光徹底消散。
泥塑碎片上最后一點靈性也隨之泯滅,徹底化作一塊普通的、冰冷的、布滿裂痕的泥塊。
破廟內(nèi),最后一絲神性的余暉也消失了,只剩下純粹的黑暗、潮濕和那尊被凍結(jié)的扭曲冰雕。
厲沉淵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仿佛那點神性的徹底湮滅,不過是塵埃落定。
他走出破廟門洞,慘白的月光重新落在他青衫上,在身后拖出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王鐵柱和蘇小蠻依舊站在十幾丈外,看著厲沉淵毫發(fā)無損地走出來,臉上都松了口氣,但眼神里的茫然和恐懼并未減少。剛才廟里雖然沒什么驚天動地的動靜,但那股驟然爆發(fā)又驟然消失的污穢壓抑感,讓他們心有余悸。
厲沉淵沒有看他們,目光投向南方更廣闊的地平線。厭煩如同實質(zhì)的寒冰,籠罩著他周身。
該走了。這南贍部洲的爛賬,一眼都不想多看。
他邁步,正要離開這片污穢的沼澤和破敗的廢墟。
“沙……沙……”
極其輕微、如同枯葉摩擦地面的腳步聲,突兀地在破廟另一側(cè)的陰影里響起。
一個枯瘦得如同老樹根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從黑暗里踱了出來。
正是那個老瞎子。
他依舊披著那件破爛蓑衣,戴著破斗笠,空洞洞的眼窩“望”著厲沉淵。風(fēng)干橘皮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看透世事的麻木和……一絲極其隱晦的悲憫?
他停在離厲沉淵幾丈遠的地方,枯枝般的手抬起,指向南方,又極其緩慢地、在虛空中劃了幾個詭異的、如同符紋般的軌跡。
然后,他干癟的嘴唇微微翕動,沙啞、模糊、仿佛從地底深處擠出來的聲音,穿透帶著血腥味的夜風(fēng),清晰地送入?yún)柍翜Y耳中:
“……賬……焚……南贍……血……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