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的動作比蘇晚預想的更快。
第二天早上，蘇晚下樓吃早餐時，發(fā)現(xiàn)客廳里多了個穿道袍的男人。
男人約莫五十歲，臉上帶著虛偽的笑，手里拿著個羅盤，正故作高深地圍著客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這位是清風道長，”蘇母熱情地介紹，“是我特意請來給家里看看風水的。最近總出些怪事，讓人心里不安?！?/p>
清風道長目光掃過蘇晚，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隨即又擺出高人的姿態(tài)：“這位就是蘇小姐吧？貧道看你印堂發(fā)黑，恐有不祥纏身啊?！?/p>
蘇晚心里冷笑。這所謂的“清風道長”，身上根本沒有半點道家真氣，反而帶著一股濃郁的腥氣——是南疆“養(yǎng)蠱人”特有的味道，只不過他用劣質(zhì)的檀香掩蓋了，騙騙普通人還行，瞞不過她的鼻子。
“道長說笑了?！碧K晚淡淡開口，“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勞煩道長費心。”
“姐姐怎么這么說？”蘇瑤立刻開口，語氣帶著責備，“顧奶奶也說了，最近家里不太平，讓道長看看總是好的?！彼室馓岬筋櫮棠?，就是想壓蘇晚一頭。
清風道長捋著不存在的胡須，故作高深地說：“蘇小姐有所不知，這邪祟纏身，初期是看不出來的，等到察覺時，就晚了。貧道這里有一道平安符，可保蘇小姐百邪不侵?！闭f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符，遞了過來。
蘇晚的眼神冷了下來。
那黃紙符上用朱砂畫的根本不是道家符咒，而是南疆的“噬心符”，以施術(shù)者的精血繪制，一旦貼在身上，就會慢慢侵蝕宿主的心智，讓人變得瘋瘋癲癲。
這蘇瑤，真是越來越狠毒了，竟然想讓她身敗名裂！
“多謝道長好意，”蘇晚沒有接符，反而看向蘇瑤，“妹妹最近不是總說脖子癢嗎？不如這道平安符就送給妹妹吧，也好讓她安心。”
蘇瑤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知道符咒的底細，怎么可能敢接？“姐姐說笑了，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平安符。”
“哦？是嗎？”蘇晚挑眉，“可我看妹妹的臉色，比昨天更差了。是不是那‘聽聲蠱’又發(fā)作了？”
“你胡說什么！”蘇瑤下意識地捂住脖子，眼神慌亂。
清風道長的臉色也變了。
他沒想到蘇晚竟然認識蠱術(shù)，還一語道破了“聽聲蠱”的存在！
“小姑娘年紀輕輕，不要胡言亂語！”清風道長厲聲道，試圖用氣勢壓人，“什么蠱術(shù)？不過是些封建迷信罷了！”
“是不是封建迷信，道長心里清楚。”蘇晚步步緊逼，走到清風道長面前，“道長身上的‘尸蠱’養(yǎng)得不錯啊，就是味道重了點，得用三斤檀香才能蓋住。不知道長是用活人養(yǎng)的，還是用死人養(yǎng)的？”
清風道長的臉“唰”地白了。尸蠱是南疆禁術(shù)，以尸體為養(yǎng)料，極其陰毒，他偷偷養(yǎng)了五年，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這個丫頭怎么會知道？！
“你……你到底是誰？”他聲音顫抖，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我是誰不重要?！碧K晚的聲音冰冷，“重要的是，你不該替蘇瑤來害我。”
說著，她指尖微動，彈出一點粉末。粉末落在清風道長的道袍上，他頓時感覺渾身發(fā)癢，像有無數(shù)蟲子在爬。
“??！”
清風道長的慘叫聲像被掐斷的琴弦，戛然而止時，客廳里只剩下濃重的腥臭味。黑色的蠱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鉆進他干癟的皮膚，最后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場噩夢。
蘇父癱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毯上，褐色的茶水暈開一片污漬，像幅丑陋的地圖。
蘇母摟著瑟瑟發(fā)抖的蘇瑤，看向蘇晚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恐懼——這個從鄉(xiāng)下回來的女兒，手里仿佛握著一把無形的刀，能輕易斬斷一切。
“報警……我們報警吧……”蘇母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報什么警？”蘇晚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相擁的母女，“說家里來了個假道士，被自己養(yǎng)的蠱蟲反噬死了？還是說，你們的好女兒蘇瑤，不僅會用‘同心蠱’控制顧晏辰，還雇兇殺人？”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在蘇家的痛處。
蘇父猛地抬頭，眼里的震驚和憤怒漸漸被恐懼取代——他突然想起，蘇瑤這幾年總能拿到一些“內(nèi)部消息”，讓他在生意場上數(shù)次化險為夷，當時只當是運氣，現(xiàn)在想來，恐怕都和這些陰邪的手段脫不了干系。
“你……你到底想怎么樣？”蘇父的聲音透著疲憊的沙啞。
“很簡單。”蘇晚的目光落在蘇瑤身上，“讓她交出‘同心蠱’的解藥，滾出蘇家，永遠別再出現(xiàn)?！?/p>
“我不！”蘇瑤突然尖叫起來，掙脫蘇母的懷抱，“這是我的家！我憑什么走？蘇晚你這個騙子！你才是那個該滾的人！”她撲向蘇晚，指甲尖利得像爪子，卻被蘇晚側(cè)身避開。
蘇晚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脈搏處輕輕一點——那是“定身蠱”的穴位，能讓對方暫時動彈不得。
蘇瑤頓時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只有眼珠還能轉(zhuǎn)動，里面充滿了怨毒和不甘。
“姐姐饒命！姐姐饒命??！”蘇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蘇晚連連磕頭，“瑤瑤還小，她不懂事，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我們把她送走，送得遠遠的，再也不讓她回來惹你生氣了！”
蘇父看著跪在地上的妻子和僵在原地的蘇瑤，又看看面無表情的蘇晚，終于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徹底的無力：“讓她……交出解藥吧。”
蘇瑤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不是害怕，而是絕望。
她看著蘇父蘇母，聲音嘶啞地問：“爸，媽，你們也要趕我走嗎？我養(yǎng)了十八年??！你們忘了是誰在你們生病時守在床邊？是誰幫你們擋掉那些不懷好意的親戚？蘇晚她才回來幾天，你們就……”
“夠了！”蘇父打斷她，眼眶泛紅，“是我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小晚。但路是你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蘇瑤的眼神徹底暗了下去，像燃盡的灰燼。
她沉默了很久，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解藥……在我梳妝臺最下面的抽屜里，一個黑色的小瓶子?！?/p>
蘇母連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上樓，很快拿著個墨色小瓶跑下來，雙手遞給蘇晚，像捧著什么燙手的山芋。
蘇晚打開瓶子，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飄出來——是“解蠱草”的味道，確實能解同心蠱。
她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塞進顧晏辰送的那只波斯貓嘴里。
貓剛咽下去，就猛地抽搐起來，吐出一團黑色的粘液，里面裹著一只米粒大小的蟲子，正是“同心蠱”的母蠱。
“把這個給顧晏辰服下?！碧K晚將剩下的藥丸遞給蘇父，“告訴他，以后離蘇瑤遠點?！?/p>
蘇父接過藥丸，手指抖得厲害。
蘇晚松開蘇瑤的手腕，“定身蠱”的效力漸漸散去，蘇瑤癱坐在地上，像條脫水的魚。
蘇晚看著她，突然想起原主藏在枕頭下的那張照片——六歲的原主穿著補丁衣服，站在鄉(xiāng)下的土坯房前，身后跟著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那是鄰居家的孩子，也是唯一愿意和原主玩的人。
“你親生父母在城西的棚戶區(qū)，姓王，開了家雜貨鋪。”蘇晚突然開口，聲音平靜，“他們當年不是故意把你丟掉的，是家里窮，養(yǎng)不起兩個孩子，才把你送進了孤兒院，后來被蘇家領養(yǎng)?！?/p>
蘇瑤猛地抬頭，眼里充滿了震驚：“你說什么？”
“信不信由你?！碧K晚轉(zhuǎn)身，“給你三個小時，收拾東西離開。別讓我再在蘇家看見你?！?/p>
說完，她走上樓，留下客廳里一片死寂。
回到房間，蘇晚打開窗戶，晚風吹散了屋里的腥氣，帶來遠山的草木清香。
她手背上的“血蠶”印記已經(jīng)恢復成淡淡的紅色，像片小小的楓葉。
本命蠱的蘇醒讓她精神好了很多，連帶著這具身體的氣色都紅潤了些。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晚上八點，老地方見?！欔坛健?/p>
蘇晚挑眉。老地方？她和顧晏辰哪來的老地方？
她回復：“哪里？”
對方很快回過來：“城郊的廢棄工廠。關(guān)于蠱術(shù)，我想和你談談。”
蘇晚看著短信，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擊。廢棄工廠？聽起來像個約架的好地方。顧晏辰突然約她，是想道謝，還是想興師問罪？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得去。有些事，總得有個了斷。
晚上七點半，蘇晚換了身黑色的運動服，將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靴子里——那是用南疆的黑鐵打造的，能斬蠱驅(qū)蟲。
她沒讓蘇家的司機送，自己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城郊的廢棄工廠。
工廠的鐵門銹跡斑斑，推開時發(fā)出“吱呀”的慘叫。里面漆黑一片，只有遠處的月光透過破損的屋頂，在地上投下幾塊慘白的光斑。
“我來了?！碧K晚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回蕩。
陰影里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是顧晏辰。
他沒穿西裝，換了件黑色的夾克，金絲眼鏡也摘了，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驚人。
“你果然會來?！彼叩皆鹿庀拢掷锬弥鴤€小小的錦盒。
“顧總找我，不是為了道謝吧？”蘇晚看著他手里的錦盒，里面似乎裝著什么硬物。
“是，也不是?！鳖欔坛酱蜷_錦盒，里面躺著半塊玉佩，龍紋雕刻，斷裂處還留著陳舊的痕跡，“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她說如果遇到能讓玉佩合二為一的人，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蘇晚皺眉，沒明白他的意思。
“蘇瑤送我的那枚蝴蝶胸針，里面的母蠱已經(jīng)被我取出來了?！鳖欔坛降穆曇舻统粒敖馑幒苡行?，胸口的癢意已經(jīng)消失了?！?/p>
“所以？”
“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顧晏辰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那里的印記在月光下若隱隱現(xiàn)，“你懂蠱術(shù)，你知道很多秘密，你甚至能輕易化解蘇瑤的陰謀。你不是那個鄉(xiāng)下長大的蘇晚，對不對？”
蘇晚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顧總查過我？”
“查過?！鳖欔坛教谷怀姓J，“你在鄉(xiāng)下的孤兒院長大，成績平平，性格怯懦，三個月前還因為被同學欺負退學。可現(xiàn)在的你，冷靜、狠厲，甚至……有點迷人。”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很輕，像怕被風吹散。
蘇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想起南疆的大祭司曾說過，她的命盤里有段紅塵劫，躲不過，只能受著。難道……
“我是蘇晚?！彼諗啃纳?，語氣恢復冰冷，“過去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都是同一個人。只是有些人，有些事，讓我不得不改變?！?/p>
顧晏辰看著她，突然上前一步，距離拉近到能聞到她發(fā)間的草木清香?！安还苣闶钦l，我都想和你做個交易?！?/p>
“什么交易？”
“我?guī)湍阏业桨邓隳愕娜?，你幫我查清蘇瑤背后的勢力。”顧晏辰的眼神認真，“我懷疑，她養(yǎng)蠱的本事不是自學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而那個人，很可能和你南疆的敵人有關(guān)?！?/p>
蘇晚的心頭一震。
她確實想找大祭司報仇，可南疆十萬大山茫茫，她連大祭司的藏身之處都不知道。如果顧晏辰能幫她……
“你憑什么認為我會信你？”
“憑這個。”顧晏辰從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遞給蘇晚，“這是我查到的，關(guān)于清風道長的資料。他本名不叫清風，叫劉三，五年前從南疆逃出來，一直在替人養(yǎng)蠱害人，背后的雇主，是個叫‘影閣’的組織?！?/p>
蘇晚接過文件，指尖在“影閣”兩個字上停頓——這個組織她聽說過，是南疆之外最大的地下蠱術(shù)交易網(wǎng)，手段陰狠，連大祭司都要讓他們?nèi)帧?/p>
蘇瑤竟然和影閣有關(guān)？
“成交?！碧K晚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但我有個條件。”
“你說。”
“合作期間，你的命，歸我管。”蘇晚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脖頸，那里的皮膚溫熱，脈搏有力，“若是敢背叛我，我會讓你嘗嘗‘千蟲噬心蠱’的滋味?！?/p>
顧晏辰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非但沒怕，反而笑了，眼底的溫柔像融化的春水：“我的命，本來就在你手里?！?/p>
月光穿過廠房的破洞，落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藤蔓，再也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