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慧揮著鋤頭的手停在半空,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在翻起的泥土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夕陽穿過竹林,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茅屋的輪廓被鍍上一層暖黃,遠遠望去竟有了點煙火氣
——那是她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半分地的雜草被清理干凈,露出黑黢黢的泥土,散著潮濕的腥氣;墻角的濕柴被碼得整整齊齊,用藤蔓捆成了三小垛;連屋頂那個破洞,都被她找了些枯枝和茅草勉強蓋住,至少能擋住夜間的露水。
她直起身,捶了捶發(fā)酸的腰,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茅屋門口。門依舊虛掩著,里面靜悄悄的,沒什么動靜。
李相夷大概還在睡,或許醒著,只是懶得理她——從她開始翻地到現(xiàn)在,他沒踏出茅屋一步,也沒說過一句話,像尊沉默的石像。
【體力值剩余1/100,建議宿主補充能量。當(dāng)前已完成“初步改善生存環(huán)境”支線任務(wù),獎勵積分10點,可用于兌換基礎(chǔ)物資?!肯到y(tǒng)的機械音在腦海里響起,帶著點公式化的提醒。
易慧揉了揉發(fā)疼的太陽穴,積分?物資?這些詞讓她突然想起那個荒誕的主線任務(wù)——一年內(nèi)成為青溪鎮(zhèn)地主,擁有百畝良田。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磨出紅痕的手掌,又看了看那半分地的菜園,突然覺得有點滑稽。就憑她這點力氣,這點農(nóng)活本事,別說百畝良田,恐怕連眼前這半分地都種不好。
可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李相夷那雙眼睛。
那雙蒙著灰翳的眼睛,那雙藏著死寂的眼睛,那雙在她提起解毒偏方時,掠過一絲嘲諷卻又難掩疲憊的眼睛。
她還記得他說“碧茶之毒,無藥可解”時的平靜,記得他咳血時蒼白的側(cè)臉,記得他手腕上暴起的青筋——那是毒在啃噬他的證明,也是她不能放棄的理由。
“系統(tǒng),”她在心里默念,“百畝良田……真的能換‘萬毒清’?”
【任務(wù)獎勵真實有效,兌換后可立即清除目標(biāo)人物體內(nèi)毒素?!繖C械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易慧深吸一口氣,晚風(fēng)吹過竹林,帶著草木的清香,拂去了她額角的汗?jié)瘛?/p>
她想起剛穿越過來時的絕望,想起看到系統(tǒng)面板時的狂喜,想起李相夷那句“少個人,少點麻煩”——原來她不是來見證結(jié)局的,是來改寫結(jié)局的,哪怕改寫的方式荒唐得像場夢。
她轉(zhuǎn)身朝著茅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穩(wěn)。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剛翻過的土地上,像在和這片陌生的土地定下契約。
推開門時,屋里比傍晚暗了許多,只有桌上那本《百草錄》還攤開著,被最后一縷夕陽照亮了“忍冬藤”三個字。
李相夷已經(jīng)坐了起來,背靠著土墻,身上依舊蓋著那床灰撲撲的薄被,只是臉色比下午好看了些,至少沒那么青了。
他手里拿著半塊干硬的麥餅,正慢慢咀嚼著,動作遲緩,卻很認真。
聽到門響,他抬眼看了過來,眼底依舊沒什么情緒,像平靜的湖面,只是在看到她沾滿泥土的褲腿時,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你……”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極輕的嘆息,“姑娘若是想找個落腳的地方,青溪鎮(zhèn)有客棧,不必在此處……”
“我不走。”易慧打斷他,語氣比下午更堅定了些,“我就在這里住下。”
李相夷的眉峰蹙了蹙,顯然有些不耐:“我這茅屋……”
“我會修。”易慧搶過話頭,目光掃過漏風(fēng)的窗欞,“屋頂?shù)亩次視a,窗戶的縫隙我會糊,柴房我會收拾,菜我會種。你不用管我,就當(dāng)多了個……打雜的。”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說這些話,或許是夕陽太暖,或許是翻地時的汗水沖散了膽怯,或許只是因為知道,這是唯一能讓他活下去的機會。
李相夷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了些。他大概沒見過這么執(zhí)拗的姑娘,明明被他拒之門外,卻偏要像塊牛皮糖似的黏上來。
他放下手里的麥餅,指節(jié)泛著青白:“我這里不需要打雜的?!?/p>
“可我需要?!币谆塾纤哪抗猓瑳]敢說“我需要你活下去”,只低聲道,“我……我沒地方可去?!?/p>
這話不算說謊。她一個穿越過來的人,既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規(guī)矩,也沒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離開這里,恐怕連明天的飯都找不到。
李相夷沉默了。他看著她紅腫的眼眶,看著她磨紅的手掌,看著她身上那件明顯不合身的粗布衣裳,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重新拿起麥餅,慢慢嚼著。
這或許就是默許了。
易慧心里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她走到桌邊,拿起那本《百草錄》,借著最后一點天光翻看著,指尖劃過“忍冬藤”的插圖——明天一早,她就去竹林里找這種草藥,不管有沒有用,先試試總是好的。
【檢測到宿主明確任務(wù)意愿,是否確認接受主線任務(wù)“一年內(nèi)成為青溪鎮(zhèn)地主”?】系統(tǒng)的機械音突然響起,帶著點不同尋常的清晰。
易慧的指尖頓在書頁上,心臟“咚咚”地跳了起來。
她抬眼看向李相夷,他正望著屋頂?shù)钠贫?,?cè)臉在夕陽的余暉里顯得格外柔和,花白的發(fā)絲垂在額前,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就是他了。
就是這個在劇里讓她哭了無數(shù)次的人,這個明明一身傲骨卻被毒折磨得不成樣子的人,這個連活下去都覺得麻煩,卻還在骨子里藏著少年氣的人。
她要救他。
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這方法有多荒誕。
“我接?!币谆墼谛睦锬睿曇糨p卻堅定,“這個任務(wù),我接了?!?/p>
【主線任務(wù)“一年內(nèi)成為青溪鎮(zhèn)地主”確認接受。任務(wù)啟動,倒計時調(diào)整為364天0小時?!?/p>
隨著系統(tǒng)提示音落下,一道淡藍色的光芒突然從她掌心亮起,隨即化作一個小小的錢袋,“啪嗒”一聲落在桌上。
錢袋是麻布縫制的,鼓鼓囊囊的,里面?zhèn)鱽砑毸榈呐鲎猜暋?/p>
與此同時,一張泛黃的紙卷也憑空出現(xiàn)在錢袋旁邊,上面畫著細密的線條,顯然是張地圖。
易慧拿起錢袋掂了掂,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里面是五十兩碎銀,每一塊都閃著溫潤的光澤,顯然是足色的銀子。
而那張地圖,攤開后能清晰地看到“青溪鎮(zhèn)”三個大字,旁邊標(biāo)注著茅屋的位置,鎮(zhèn)上的街道、農(nóng)田、集市甚至水井的位置都畫得清清楚楚,角落還有一行小字:“標(biāo)注區(qū)域為可開墾良田。”
李相夷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目光落在錢袋和地圖上,眉峰蹙得更緊了:“這是……”
“我準(zhǔn)備去青溪鎮(zhèn)看看。”易慧把銀子和地圖收好,抬頭看向他時,眼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總不能真讓你天天吃干麥餅吧?好歹也得種點新鮮蔬菜,讓你嘗嘗熱湯的滋味?!?/p>
她沒提系統(tǒng),沒說任務(wù),只撿了最實在的話說。有些事,不必說透,做就是了。
李相夷看著她眼里的光,那光芒很亮,像他年輕時見過的朝陽,帶著股不管不顧的闖勁。
他張了張嘴,想說“不必麻煩”,想說“何必如此”,可話到嘴邊,卻突然想起她下午揮著鋤頭翻地的樣子,想起她額角的汗水,想起那被碼得整整齊齊的柴垛。
最終,他只是拿起那塊沒吃完的麥餅,遞了過去:“先墊墊?!?/p>
易慧愣了一下,隨即接過麥餅,咬了一大口。干硬的餅子在嘴里慢慢化開,帶著淡淡的麥香,竟沒想象中那么難吃。
她看著李相夷重新靠回土墻,閉上眼睛養(yǎng)神,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或許這條路真的很荒誕,或許成為地主的目標(biāo)遙不可及,可至少,他愿意給她一塊麥餅了。
這就夠了。
窗外的夕陽徹底落下去了,竹林里響起蟲鳴,茅屋的油燈被點亮,昏黃的光暈里,第一次有了兩個人的呼吸聲。
易慧啃著麥餅,看著地圖上標(biāo)注的良田區(qū)域,心里突然有了個念頭:
百畝良田又怎樣?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闖一闖。
為了那雙藏著光的眼睛,為了那句“我是來幫你的”,為了那個還沒說出口的承諾——
李相夷,這一次,我不會讓你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