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抽打在我臉上，力道大得像是要直接把我摁進(jìn)這汪城市深夜的積水里。
頭盔的塑料面罩糊滿了水珠，外面的世界在昏黃路燈下扭曲成一片朦朧的光暈，
像打翻了的顏料盤。我，王大錘，一個即將被最后一單外賣榨干的社畜，
正和胯下這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共享單車一起，在積水的汪洋里艱難跋涉。
“操蛋的天氣！”我對著渾濁的空氣罵了一句，聲音瞬間被瓢潑的雨聲吞沒。
車輪碾過一個深坑，車身猛地一歪，我慌忙用腳撐地，泥水“嘩啦”一下濺了滿腿。
”的塑料袋——那是給“翠微公園東門石獅子旁”的神秘客戶點(diǎn)的水煮魚加變態(tài)辣——還好，
塑料盒頑強(qiáng)地保持著密封。終于，車頭燈刺破雨幕，
照亮了公園東門那兩尊被雨水沖刷得油亮、面目猙獰的石獅子。黑黢黢的公園里，
鬼影子都沒一個。只有石獅子旁邊，
孤零零豎著一個歪歪扭扭、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木牌子，
上面用紅漆潦草地寫著：“放這就行”?！暗绵?，您老慢用，辣不死您算我輸。
”我把那袋滾燙的魚片往牌子底下一塞，塑料盒碰到濕漉漉的地面，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
任務(wù)完成！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疲憊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涌上來，幾乎要把我沖垮。
我掏出褲兜里那臺屏幕裂得像蜘蛛網(wǎng)、邊角磨得發(fā)白的老舊手機(jī)，指尖凍得發(fā)僵，
劃了好幾下才點(diǎn)亮屏幕。凌晨一點(diǎn)四十七分。很好，
再蹬個十幾分鐘就能回到我那狗窩般的出租屋，然后像死狗一樣癱在床上。
就在我哆嗦著想把手機(jī)塞回褲兜的瞬間——毫無征兆！
一道慘白得刺眼的電光撕裂了厚重的雨幕，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咔嚓——轟?。。?！
”巨響。那聲音近得仿佛就在我頭頂炸開，巨大的聲浪帶著實(shí)質(zhì)性的沖擊力，
狠狠撞在我的胸口和耳膜上。我眼前一黑，感覺全身的骨頭架子都被震得散了黃，
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后猛退幾步，“噗通”一屁股摔進(jìn)冰冷的積水里，泥漿四濺。
世界只剩下嗡嗡的回響和視網(wǎng)膜上殘留的慘白烙印。冰涼的雨水順著脖子往衣服里灌，
激得我猛地一個哆嗦。我掙扎著，手腳并用地從水坑里爬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共享單車歪倒在一邊，前輪還在空轉(zhuǎn)著。手機(jī)！我的手機(jī)呢？！我像被燙了似的，
慌忙在渾濁的泥水里摸索。指尖觸到一個熟悉的、硬邦邦的物體。撈起來一看，
正是我那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戰(zhàn)友。屏幕……居然還亮著？只是那光芒不再是平常的冷白色，
而是一種極其詭異、不斷脈動閃爍的金色光芒！
屏幕表面滋滋啦啦冒著細(xì)小的、肉眼可見的藍(lán)色電火花，像無數(shù)只暴躁的螢火蟲在跳舞，
一股淡淡的、類似燒糊了的電路板的焦糊味兒鉆進(jìn)鼻孔。我懵了，徹底懵了。
手指懸在濕漉漉的屏幕上方，碰都不敢碰。這玩意兒……不會下一秒就炸了吧？
那詭異的金光和滋滋作響的電火花持續(xù)了足足十幾秒，才像耗盡了所有力氣般驟然熄滅。
屏幕徹底黑了，變成一塊冰冷的板磚?！拔铱?！老子的血汗錢！”一股悲憤直沖天靈蓋。
這破手機(jī)雖然爛，可它是我吃飯的家伙！沒有它，明天拿什么接單？
我把它緊緊攥在濕透的手心里，那點(diǎn)殘留的、微弱的溫?zé)岣邢袷撬詈蟮母鎰e。完了，
這個月白干了。我垂頭喪氣地扶起同樣濕透的共享單車，拖著灌了鉛的雙腿，
像個落湯雞加倒霉蛋的結(jié)合體，深一腳淺一腳地消失在雨夜深處。
那袋放在石獅子旁的水煮魚，在暴雨的沖刷下，很快變得冰冷，如同我此刻拔涼的心。
……意識是被一陣尖銳的、仿佛指甲刮過黑板的“滋啦”聲強(qiáng)行拽回現(xiàn)實(shí)的。
我痛苦地呻吟一聲，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宿醉般的頭痛攪動著腦漿，
渾身骨頭縫里都透著被暴打一頓后的酸痛。昨晚……被雷劈了？手機(jī)……我猛地睜開眼，
視線聚焦在床頭柜上。那臺“尸體”正靜靜地躺在那里。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窗簾縫隙，
剛好落在它身上。屏幕漆黑一片，毫無生氣。果然，徹底報廢了。我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
掙扎著坐起來，打算再最后緬懷一下這位犧牲的戰(zhàn)友，然后考慮去哪個二手市場淘個更破的。
手指習(xí)慣性地按向那個早已失去彈性的電源鍵——完全沒抱希望。然而，
指尖觸碰到按鍵的剎那，那漆黑的屏幕中心，毫無征兆地，猛地爆開一團(tuán)極其耀眼的金光！
“臥槽！”我嚇得差點(diǎn)從床上滾下去，手一哆嗦，手機(jī)“啪嗒”掉在被子上。金光持續(xù)亮著，
刺得人睜不開眼。幾秒鐘后，光芒漸漸收斂、穩(wěn)定，屏幕竟然真的亮了起來！
不是熟悉的桌面，而是……一片純粹、浩瀚、流動著的金色云海！云海深處，
四個龍飛鳳舞、閃爍著七彩霓虹光芒的繁體大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緩緩浮現(xiàn)：天庭急送！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純金熔鑄而成，邊緣流淌著光暈，
背景里似乎還有若有若無的仙樂飄出。屏幕下方，
一個碩大的、同樣金光閃閃的按鈕：【立即接單】。我保持著半撐在床上的僵硬姿勢，
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眼睛瞪得快要脫眶。
宿醉的頭痛瞬間被這超現(xiàn)實(shí)的一幕沖擊得無影無蹤?；糜X？絕對是昨晚被雷劈的后遺癥！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嘶——！”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
屏幕上的金光大字和那個碩大的按鈕，紋絲不動，囂張地閃爍著?！疤臁焱ゼ彼停?/p>
”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這他媽什么山寨流氓軟件？自動安裝？
還搞這么浮夸的開機(jī)動畫？”我嘗試滑動屏幕，沒反應(yīng)。
嘗試按返回鍵、HOME鍵……統(tǒng)統(tǒng)石沉大海。
整個手機(jī)仿佛被這個該死的“天庭急送”APP完全劫持了！只有那個【立即接單】的按鈕，
散發(fā)著誘人（或者說嚇人）的光芒。一股無名火“噌”地冒了上來。這破手機(jī)！
被雷劈傻了不說，還中病毒了？我惡狠狠地伸出手指，用盡全身力氣，
朝著那個囂張的金色按鈕戳去！管你什么天庭地府，先卸載了再說！
指尖觸碰到屏幕的瞬間——“嗡！”手機(j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不是普通的嗡嗡聲，
而是帶著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遠(yuǎn)古洪荒的共鳴。屏幕上所有的金光驟然收縮，
匯聚成一條急速旋轉(zhuǎn)的金色光帶，像一條微型金龍，“嗖”地一下鉆出了屏幕！
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那束金光已經(jīng)“啪”地一聲，不偏不倚地印在了我的額頭上！沒有痛感，
只有一種奇異的、微麻的灼熱感，像是被一塊溫?zé)岬挠袷N了一下。緊接著，
一股龐大得難以形容的信息流，如同開閘的洪水，蠻橫地沖進(jìn)了我的腦海！“叮！
騎手王大錘靈魂綁定成功！歡迎加入‘天庭急送’大家庭，三界美食，使命必達(dá)！
檢測到您當(dāng)前裝備：凡品·共享單車（耐久度：低）。請盡快完成新手引導(dǎo)任務(wù)！
”一個毫無感情、冰冷僵硬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震得我腦瓜子嗡嗡的。同時，
我的視野邊緣，詭異地浮現(xiàn)出半透明的金色文字和圖標(biāo)，
新手任務(wù)：玉帝的午餐危機(jī)】 目標(biāo)：送達(dá)“九轉(zhuǎn)仙靈回魂大腸”至凌霄寶殿玉皇大帝御案。
限：一個時辰（倒計時：01:59:58…） 配送費(fèi)：100功德點(diǎn)（可兌換人間貨幣，
（功德為負(fù)將引發(fā)未知厄運(yùn)） 【導(dǎo)航啟動】 【確認(rèn)接單】我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床上，
額頭上那個看不見但感覺異常清晰的印記微微發(fā)燙。腦子里那個機(jī)械音還在回蕩，
視野邊緣的金色倒計時數(shù)字在無情地跳動?！敖墶壎?？靈魂？
”我低頭看看自己微微發(fā)抖的雙手，“功德點(diǎn)？還……還他媽有懲罰？未知厄運(yùn)？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比昨晚的冰雨還要刺骨。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床腳。
那里靜靜躺著我那輛共享單車，昨晚的泥水還沒干透，車鏈子耷拉著，車筐也歪了，
渾身散發(fā)著一種飽經(jīng)滄桑的落魄感。凡品？耐久度低？這玩意兒要上天？
“瘋了……要么是我瘋了，要么是這個世界瘋了……”我喃喃自語，聲音發(fā)飄。
可腦子里那個倒計時的滴答聲，還有視野邊緣那不斷減少的數(shù)字，像催命符一樣越來越響。
100功德點(diǎn)？十萬塊？未知厄運(yùn)？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被巨額配送費(fèi)勾起的、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貪婪，
在我心里瘋狂拉扯。我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鬼使神差地、顫抖著，
朝著視野里那個懸浮的【確認(rèn)接單】按鈕，點(diǎn)了下去……“嗡——！
”眼前的出租屋景象瞬間扭曲、拉長，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熟悉的霉味和窗外嘈雜的車流聲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失重感和耳邊呼嘯的狂風(fēng)！下一秒，腳踏實(shí)地。
腳底傳來的觸感……軟綿綿的，還帶著點(diǎn)彈性？我暈頭轉(zhuǎn)向地睜開眼。窒息。
不是因?yàn)榭諝庀”?，而是因?yàn)檠矍暗木跋筇^震撼，直接剝奪了我的呼吸。腳下踩著的，
是綿延無際、潔白如雪、蓬松如巨大棉花糖的……云朵？它們無邊無際地鋪展向四面八方，
在一種無處不在的、柔和而明亮的“天光”照耀下，散發(fā)著珍珠般溫潤的光澤。遠(yuǎn)處，
懸浮著無數(shù)座巨大的、難以名狀的建筑。有的金光萬道，瑞氣千條，巍峨宮殿層層疊疊，
飛檐斗拱直插“天際”（如果云海之上還有天的話）；有的則仙氣繚繞，奇峰兀立，
瀑布從看不見的高處垂落，流淌的卻不是水，
而是閃爍著星輝的璀璨光帶；更有一些島嶼般的建筑，上面綠意盎然，奇花異草競相綻放，
散發(fā)出沁人心脾的異香?？諝馇逍碌貌豢伤甲h，每一次呼吸都像喝了最純凈的冰泉，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讓人精神振奮的能量。耳邊是絕對的寂靜，
只有一種極其細(xì)微的、仿佛云層本身在低語的“沙沙”聲。這就是……天庭？
我像個剛進(jìn)城的土包子，張大著嘴，脖子僵硬地轉(zhuǎn)動著，
試圖把這超越想象極限的一切塞進(jìn)腦子里。視野邊緣，
金**箭頭正堅定不移地指向遠(yuǎn)處那片最為金碧輝煌、規(guī)模也最大的宮殿群——凌霄寶殿。
“喂！兀那凡人！發(fā)什么呆？擋路了！
”一個粗聲粗氣、帶著金石摩擦般質(zhì)感的聲音在我身后炸響，嚇得我一個激靈。猛地回頭。
只見一個鐵塔般的壯漢，身高足有兩米五開外，渾身虬結(jié)的肌肉泛著古銅色的金屬光澤，
穿著一身極其不合時宜的、印著“天庭力士搬家公司”字樣的亮黃色小馬甲。
他肩上扛著一根……一根巨大無比、通體翠綠、還沾著新鮮泥土的……蘿卜？那蘿卜的個頭，
比我租的那個小單間還大！壯漢銅鈴般的眼睛瞪著我，滿臉不耐煩，
他肩上那根巨型蘿卜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幾滴散發(fā)著濃郁靈氣的露水滴落在云毯上。
“看什么看？沒見過給廣寒宮玉兔送口糧??？快閃開！誤了時辰，
吳剛那廝又要克扣俺老熊的仙丹了！”壯漢嘟囔著，邁開柱子般的雙腿，
“咚咚咚”地從我身邊跑了過去，每一步都踩得腳下的云層微微凹陷、震顫。
我：“……”還沒從蘿卜力士的沖擊中緩過神來，
一陣香風(fēng)（混雜著極其濃郁的奶香和茶香）撲面而來?！白屢蛔?！讓一讓！哎喲！
”一個穿著粉色宮裝、梳著雙丫髻的小仙女，
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超大號的、杯壁上凝結(jié)著水珠的透明塑料杯，
里面是熟悉的、粘稠的、黑褐色液體，
上面還漂浮著一層厚厚的白色泡沫和幾顆碩大的……黑珍珠？她跑得有點(diǎn)急，
差點(diǎn)撞到我身上，杯子里粘稠的液體劇烈地晃蕩了一下?！把剑?/p>
小心我的‘瑤池特供·波霸仙露’！”小仙女驚呼，趕緊穩(wěn)住杯子，小臉煞白，
“這可是娘娘指定要喝的，剛送到南天門驛站，差點(diǎn)就灑了！
都怪那下水道……”她似乎意識到說漏嘴了，趕緊閉上嘴，警惕地瞥了我一眼，
捧著那杯“波霸仙露”，踮著腳尖急匆匆地跑遠(yuǎn)了，宮裝的裙擺帶起一陣甜膩的風(fēng)。下水道？
南天門？波霸仙露？信息量太大，我的CPU已經(jīng)開始冒煙了。導(dǎo)航箭頭固執(zhí)地閃爍著。
我深吸了一口這“價值連城”的仙氣，
目光落在我唯一能依仗的交通工具上——那輛跟著我一起“飛升”上來的共享單車。
它孤零零地停在潔白的云毯上，沾滿泥點(diǎn)的黃色車身、銹跡斑斑的車架、癟了一小塊的車胎，
與周圍流光溢彩、仙氣飄飄的環(huán)境形成了慘烈到令人心酸的對比?！靶值?，委屈你了。
”我拍了拍冰涼的車座，帶著一種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翻身跨了上去。
腳下一蹬——“嘎吱——咣當(dāng)！”鏈條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車身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差點(diǎn)把我甩下去。在這蓬松的云層上騎車，阻力大得驚人，仿佛在粘稠的糖漿里蹬車，
每一腳都沉重?zé)o比?！昂簟簟蔽掖謿?，像個剛學(xué)會騎車的笨拙孩童，
搖搖晃晃地、以龜速朝著那片金光萬丈的凌霄寶殿前進(jìn)。仙鶴優(yōu)雅地從頭頂掠過，
投下看傻子一樣的目光。幾朵路過的、慢悠悠的祥云上，
坐著幾個須發(fā)皆白、仙風(fēng)道骨的老神仙，他們捻著胡須，
看著我這個在云毯上艱難蹬車的凡人，以及那輛破單車，
臉上露出了極其復(fù)雜的神情——混合著震驚、困惑、憐憫，還有一絲……憋不住的笑意？
“世風(fēng)日下啊……”一個老神仙搖著頭，聲音不大不小地飄過來，“如今這凌霄寶殿的儀仗，
都如此……返璞歸真了么？”我假裝沒聽見，臉皮發(fā)燙，
只顧埋頭和這該死的云層阻力以及這輛破車較勁。視野里的倒計時無情地流逝著。
不知蹬了多久，感覺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那座宏偉得難以形容的凌霄寶殿終于近在眼前。
巨大的盤龍金柱直插云霄，琉璃瓦在“天光”下流淌著七彩霞光，莊嚴(yán)肅穆，威壓磅礴。
然而，就在這神圣不可侵犯的殿前廣場上，一幅極其荒誕的景象撞入了我的眼簾。
在距離那巍峨殿門不遠(yuǎn)的一處……嗯，姑且稱之為“云層排水口”的地方，
正汩汩地往外冒著一種粘稠的、黑褐色的液體。那液體散發(fā)著濃郁的甜膩奶香和茶香，
正是剛才那小仙女捧著的“波霸仙露”的味道！
液體里還混雜著幾顆泡得發(fā)脹的巨大黑色珍珠（波霸？），它們堵在排水口，像頑固的栓塞，
導(dǎo)致液體越積越多，形成了一小片散發(fā)著誘人甜香的“奶茶沼澤”。
幾個穿著金甲、手持長戟的天兵天將，正愁眉苦臉地圍著那片沼澤，
試圖用長戟去捅、去撈那些堵路的珍珠，動作笨拙又滑稽。濃郁得化不開的奶茶甜香，
與凌霄寶殿本應(yīng)有的莊嚴(yán)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頭暈?zāi)垦５墓之悮馕?。【警告?/p>
您已接近目的地凌霄寶殿。玉帝訂單即將超時！】腦子里的機(jī)械音適時響起，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顧不上去管王母娘娘的下水道危機(jī)了！我跳下單車，
也顧不上它會不會被偷（在天庭偷一輛共享單車？這畫面太美不敢想），
拔腿就朝著那扇洞開的、金光閃閃的殿門沖去。殿內(nèi)的景象更是讓我腳下一個趔趄。
想象中莊嚴(yán)肅穆、仙班林立的朝堂呢？威嚴(yán)高坐、俯視眾生的玉帝呢？沒有！統(tǒng)統(tǒng)沒有！
寬闊得能跑馬的凌霄殿內(nèi)，氣氛壓抑得可怕。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香料和某種肉類燜煮過頭的復(fù)雜氣味。御階之下，
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神仙。文官們頭戴進(jìn)賢冠，抱著玉笏，
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武將們盔甲鮮明，卻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整個大殿靜得可怕，只有一種極力壓抑的、此起彼伏的……吸溜口水的聲音？
還夾雜著幾聲努力憋回去的、可疑的“咕?！甭暋Ｎ业哪抗庠竭^這群噤若寒蟬的神仙，
投向那高高的、由整塊極品白玉雕琢而成的御案之后。傳說中的玉皇大帝，
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此刻正歪靠在他的九龍寶座上。
那身華麗得閃瞎眼的九龍袞服，此刻卻被他隨意地解開了一個扣子。他一只手撐著額頭，
眉頭緊鎖，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另一只手，
有氣無力地搭在空空如也、光可鑒人的御案上，食指焦躁地、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桌面。
“篤……篤……篤……”那聲音在死寂的大殿里被無限放大，
敲得每個神仙的心都跟著一顫一顫。玉帝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微微抬起眼皮，
那目光掃過殿下眾仙，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
帶著一種被壓抑到極致的、即將爆發(fā)的雷霆之怒?！半薜摹庇竦劢K于開口了，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壓力，清晰地傳遍大殿每一個角落，“……九轉(zhuǎn)仙靈回魂大腸呢？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yáng)，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子。“咣當(dāng)！
”一個跪在前排、看起來品階不低的老神仙，手里的玉笏沒拿穩(wěn)，
直接掉在了光潔如鏡的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老神仙嚇得魂飛魄散，慌忙伏地叩頭，
身體抖得如同篩糠。“陛……陛下息怒！食神……食神他……”旁邊一個稍微膽大點(diǎn)的神仙，
聲音發(fā)顫地試圖解釋。食神？”玉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朕不想聽借口！
朕只想知道！朕等了三個時辰！
三昧真火慢煨、佐以三千六百種仙草靈藥、耗費(fèi)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一盅的九轉(zhuǎn)仙靈回魂大腸！
它！到！底！在！哪！里！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強(qiáng)大的威壓如同實(shí)質(zhì)的海嘯般席卷整個大殿！殿頂鑲嵌的明珠都跟著嗡嗡震顫！
跪在地上的神仙們齊刷刷地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鉆進(jìn)地縫里。就在這時，
我這個穿著濕漉漉外賣沖鋒衣、頭發(fā)亂糟糟、氣喘吁吁的凡人，
拎著那個印著“老張記川菜”的、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塑料袋，像個愣頭青一樣，
一步踏進(jìn)了這風(fēng)暴的中心。幾百道目光，瞬間如同探照燈般，“唰”地一下聚焦在我身上！
有驚愕，有茫然，有難以置信，更多的是一種“這傻子哪來的？”的看戲表情。
玉帝那足以凍僵靈魂的冰冷目光，也如同兩柄實(shí)質(zhì)的利劍，瞬間釘在了我的臉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我喉嚨發(fā)干，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蹦迪，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腦子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個冰冷的倒計時在瘋狂閃爍和腦子里那個催命符一樣的機(jī)械音：【訂單即將超時！
請立即送達(dá)！】身體比腦子快了一步。在幾百位神仙和玉帝陛下那足以殺人的目光注視下，
我像被上了發(fā)條的木偶，僵硬地、同手同腳地、一步一步地朝著那高高在上的御階走去。
腳下的云毯柔軟得不可思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軟綿綿使不上力。整個大殿死寂一片，
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聲和塑料袋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
還有那越來越近的、玉帝手指敲擊桌面的“篤篤”聲。終于，我走到了御階之下。抬起頭，
正對上玉帝那雙深不見底、此刻蘊(yùn)藏著滔天怒火的眼眸。那無形的壓力讓我膝蓋發(fā)軟，
差點(diǎn)直接跪下去。我強(qiáng)迫自己站穩(wěn)，顫抖著手，
高高舉起那個印著“老張記川菜”的、此刻顯得無比廉價和違和的塑料袋。
“陛……陛下……”我的聲音干澀發(fā)顫，像破風(fēng)箱在拉扯，
“您……您的外賣……九……九轉(zhuǎn)大腸……到……到了……”“嘶——”整個凌霄寶殿，
響起了一片整齊劃一的倒抽冷氣聲！所有神仙的眼睛都瞪得溜圓，
死死盯著我手里那個油乎乎的塑料袋，仿佛那里面裝的不是大腸，
而是一顆即將引爆的混沌炸彈！玉帝敲擊桌面的手指，猛地頓住了。
他那雙蘊(yùn)含著宇宙星海般的眼眸，微微瞇起，銳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
在我身上那件印著“飽了么”logo的沖鋒衣，我那張寫滿疲憊和驚惶的凡人面孔，
以及我手里那個廉價塑料袋之間，來回逡巡?？諝饽塘恕r間也仿佛被凍結(jié)。
幾秒鐘的死寂，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呵……”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濃濃荒謬感的嗤笑，
從玉帝的鼻腔里哼了出來。他身體微微前傾，強(qiáng)大的威壓如同潮水般涌來，聲音低沉而緩慢，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盤：“凡……人？外……賣？”他伸出手指，
那根象征著三界至高權(quán)柄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隔空點(diǎn)向我手中那個塑料袋。
“就……憑……這……個？”強(qiáng)大的精神威壓如同實(shí)質(zhì)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意識上。
我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響，雙腿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
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跪在了冰冷的云毯上。手里的塑料袋也“啪嗒”一聲掉落在身前?！氨菹孪⑴?！
”一個離我最近的、白胡子老得能拖到地上的神仙，大概是太白金星，嚇得魂飛魄散，
慌忙膝行上前一步，對著玉帝連連叩首，聲音都變了調(diào)：“此……此子來歷不明！
定是妖邪作祟！褻瀆天威！臣……臣這就將他拿下！打入天牢，嚴(yán)加審問！”他說著，
哆哆嗦嗦地就要招呼殿外的金甲武士。“且慢?！庇竦勰潜涞穆曇粼俅雾懫?，
止住了太白金星的行動。他的目光，并未從我身上移開，反而更加銳利，
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他緩緩抬起手，對著我面前地上那個塑料袋，虛空一抓。
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包裹住塑料袋。袋子凌空飛起，
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那光潔無瑕的白玉御案之上。玉帝的眼神，終于從我這個螻蟻般的凡人身上，
轉(zhuǎn)移到了那個散發(fā)著人間煙火氣的廉價塑料袋上。他伸出兩根保養(yǎng)得極好、白皙如玉的手指，
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謹(jǐn)慎和……嫌惡？輕輕捻開了塑料袋的封口結(jié)。
一股濃烈、霸道、帶著人間地溝油煙火氣和重口味花椒辣椒氣息的味道，
瞬間沖破了凌霄寶殿原本的檀香和仙草氣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轟然炸開！
“咳咳咳！”“嚯！這什么味兒！”“嘶……辣眼睛！”“快，護(hù)住口鼻！恐有穢氣！
”殿下跪著的神仙們頓時一陣騷動，
離得近的幾個被這突如其來的“生化攻擊”嗆得連連咳嗽，眼淚直流，慌忙掩住口鼻，
面露驚恐，仿佛那塑料袋里裝的不是大腸，而是什么劇毒之物。
玉帝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疙瘩。他顯然也沒料到這味道如此……生猛。
但他強(qiáng)忍著沒有后退，只是屏住了呼吸，眼神更加凝重（或者說困惑？）。
他的指尖閃爍著微不可查的仙光，小心翼翼地?fù)荛_塑料袋，
露出了里面那個白色的一次性塑料餐盒。餐盒蓋子上凝結(jié)著水汽，邊緣沾著些紅油。
玉帝的手指懸在餐盒蓋子上方，停頓了幾秒。整個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兩根手指上，
落針可聞。終于，他屈指一彈?！芭距??！彼芰喜秃猩w子彈開了。
一股更加濃郁、更加復(fù)雜、更加……“接地氣”的混合氣味猛地升騰起來！
紅油、辣椒、花椒、豆瓣醬、內(nèi)臟特有的葷腥、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豆豉和蒜末的焦香？
餐盒里，紅彤彤的辣椒油浸泡下，是一堆被切得大小不一、裹滿了醬汁的……深褐色肥腸段。
幾根碧綠的香菜葉點(diǎn)綴其上（此刻顯得格外突兀），還有幾粒炸得金黃的黃豆沉在紅油底部。
“嘩——！”看清餐盒內(nèi)容的瞬間，整個凌霄寶殿徹底炸了鍋！比剛才聞到味道時更加劇烈！
“污穢！污穢至極！”“此乃何物？形貌如此……如此不堪入目！”“陛下！
此物斷然不可入口??！恐是凡間穢物，污濁不堪！”“快！快將此邪物清理出去！
莫要污了陛下圣目和這凌霄寶殿！”神仙們?nèi)呵榧?，指著那盒紅油大腸，
仿佛看到了世間最邪惡的東西。幾個老神仙氣得胡子直翹，捶胸頓足。武將們更是怒目圓睜，
手按上了腰間的兵器，似乎隨時準(zhǔn)備沖上來把這“穢物”連同我這個“妖人”一起砍了。
太白金星更是面如土色，對著玉帝連連叩首，聲音凄厲：“陛下！萬金之軀！
豈可沾染此等污濁之物！臣懇請陛下……”“閉嘴！”玉帝一聲低喝，如同悶雷滾過，
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盒紅油大腸，臉上的表情極其復(fù)雜。
有被冒犯的震怒，有面對未知的困惑，但更多的，
是一種被強(qiáng)烈勾起的、難以言喻的……好奇？尤其是那濃烈霸道的香氣，
無孔不入地鉆入他的鼻腔，似乎在挑戰(zhàn)著他身為天帝的定力和味蕾的極限。他沉默著。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御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