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第一單:讓股神輸在二十年前
我叫陳默。我不是殺手,但我的工作是讓一些人從“存在”的名單上消失。
我從不使用刀具或槍械,我的武器是時間和邏輯。
我的雇主是一個名為“沙漏”的神秘組織,而我的職位是“時間價值分析師”,一個聽上去和金融行業(yè)差不多的title。
但實際上我們交易的不是股票或期貨,而是目標人物的過去。
今天我的終端上收到了第一份正式的“清算”訂單。
【目標人物:王?!?/p>
【身份:白手起家的億萬富翁,人稱“華爾街之狼”,國內的“股神”?!?/p>
【清算要求:三日內使其破產(chǎn),身敗名裂?!?/p>
【附加資料:王海目前的商業(yè)帝國架構嚴密,現(xiàn)金流健康,毫無破綻。正面攻擊成功率為0.001%?!?/p>
我的同事們,那些負責“物理清除”或“信息戰(zhàn)”的部門,看到這份訂單估計頭都大了。
但在我眼里這個所謂的商業(yè)帝國不過是一座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
我需要的不是炸毀這座城堡,而是回到過去,拿走它地基下的第一粒沙。
我打開王海的深度資料,海量的信息流在我眼前劃過。我需要找的不是他現(xiàn)在的弱點,而是他過去的“奇點”——那個讓他從一個普通人一躍成為傳奇的命運轉折點。
很快我找到了。
二十年前,7月15日,下午兩點十分。
還是個窮小子的王海在一家破舊的證券交易所里,用他東拼西湊來的全部身家全倉買入了一只名叫“東方芯”的垃圾股。
五分鐘后,也就是兩點十五分,一則關于“國家扶持半導體產(chǎn)業(yè)”的重磅消息突然發(fā)布。“東方芯”股價一飛沖天,當天就翻了二十倍。
這就是王海的“第一桶金”,他所有神話的開端。
找到了“時間節(jié)點”,接下來就是計算“干涉成本”。
我的原則是:用最小的代價撬動最大的因果。
我不需要回到過去殺了他,甚至不需要和他有任何接觸。
我只需要……讓他錯過那關鍵的五分鐘。
我啟動了我的工作臺,一個看起來像VR設備的儀器。設定好時間坐標和空間坐標,一陣輕微的暈眩后,我的意識已經(jīng)“投影”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家證券交易所。
這是一個奇妙的狀態(tài),我像一個幽靈能看到過去的一切但無法直接干涉。我唯一能做的是動用一點點的“權限”,向過去傳遞一個極其微弱、幾乎無法被察覺的“信息”。
我看到了年輕的王海。他正緊張地盯著墻上的電子屏,手心全是汗,手指已經(jīng)放在了買入的按鈕上。
時間,下午兩點零九分。離他下單還有一分鐘。
就是現(xiàn)在。
我啟動了我的干涉程序——“信息注入”。
交易所大廳的角落里一個負責清潔的大爺,他那臺老舊的半導體收音機突然“滋啦”一聲串了臺。
原本播放著股市評論的頻道突然插入了一條極其簡短、含糊不清但又足以讓人心驚肉跳的“新聞”。
“……據(jù)悉……東方……核心技術……造假……證監(jiān)會……緊急……停牌……”
聲音只持續(xù)了三秒就又恢復了正常。
但這就夠了。
這句含糊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了王海的頭上。
他那即將按下去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他的臉上寫滿了后怕和慶幸。
他放棄了買入。
而我則關閉了時間鏈接,意識回到了2024年的辦公室。
一切歸于平靜。
第二天我打開財經(jīng)新聞。
頭版頭條是一則讓整個商界都為之震動的消息。
【“股神”王海旗下集團因未知原因一夜之間資產(chǎn)全部蒸發(fā)。據(jù)傳其本人已申請個人破產(chǎn),目前下落不明。】
新聞配圖里是一張狗仔拍到的照片。一個頭發(fā)花白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正蹲在街邊,麻木地吃著一份盒飯。
他就是王海。
沒有了那“第一桶金”,蝴蝶效應啟動了。他之后所有的人生軌跡都發(fā)生了改變。他沒能遇到后來的貴人,沒能抓住之后的機會,更沒能建立起他的商業(yè)帝國。
他回到了他本該有的樣子。
我關掉新聞,在我的任務報告上敲下了“已完成”三個字。
我從不關心目標人物的下場。
因為我不是殺手。
我只是一個冷酷的精算師,負責計算并收回那些他們本不該擁有的“時間紅利”。
02 | 那個外科圣手,因為一顆螺絲刀而隕落
我的第二單任務來得很快。
這一次的目標更棘手。不是商人不是梟雄,而是一個幾近于“圣人”的存在。
【目標人物:張國棟】
【身份:國內頂尖的心臟外科專家,中科院院士,人稱“外科圣手”?!?/p>
【清算要求:三日內使其身敗名裂,從醫(yī)學界的巔峰跌落?!?/p>
【附加資料:張國棟一生救人無數(shù),德高望重,私生活嚴謹,毫無污點。所有對其進行“抹黑”或“物理攻擊”的方案均以失敗告終。】
“沙漏”的其他部門又一次踢到了鐵板。
一個完美的沒有弱點的人?
不。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
只要是人,他的過去就一定充滿了無數(shù)個細小、不起眼、充滿了“偶然性”的十字路口。
而我的工作就是找到那個最重要的十字路口,然后輕輕地為他撥動一下轉向的指針。
我調閱了張國棟的全部人生軌跡。
我發(fā)現(xiàn)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最關鍵的一個“奇點”發(fā)生在他讀醫(yī)學院的最后一年。
三十年前那場決定他能否被保送本校研究生的期末外科理論考試。
在那場考試中他以全院第一的成績甩開第二名整整十分,一戰(zhàn)封神,從此開啟了他傳奇般的醫(yī)學人生。
而如果他沒有拿到那個第一呢?
我再次啟動了時間投影,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所醫(yī)學院的男生宿舍。
時間,考試前夜,晚上十一點。
年輕的張國棟還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像個書呆子。他正坐在書桌前,就著一盞破舊的臺燈緊張地做著最后的復習。
他的桌上堆滿了小山一樣高的醫(yī)學書籍。
我注意到他桌上的那盞臺燈接觸不良,總是一閃一閃的。
每閃一次張國棟就煩躁地拍它一下。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我找到了我的“干涉點”。
我把我的意識短暫地“附著”在宿舍里一只正在打盹的小飛蛾身上。
我操縱著這只飛蛾飛到臺燈的開關處,然后用盡它那微不足道的力氣,對著那個松動的開關按鈕狠狠地撞了上去。
“啪嗒”一聲。
臺燈徹底不亮了。
張國棟“草”了一聲,熟練地開始修理臺燈。他需要一把小號的十字螺絲刀來擰開底座的螺絲。
他拉開自己的抽屜翻了翻,沒有。
于是他起身走到了他對床那個正在呼呼大睡的室友的書桌前。
那個室友的筆筒里就插著一把他需要的螺絲刀。
一切都在歷史的正常軌跡上。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個軌跡上拿走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小道具。
我再次啟動了“信息注入”。
這次的注入對象不是聲音,而是一個極其微弱的‘心理暗示’。
我把一段‘明天要交的機械設計圖還差最后一步’的潛意識信息植入了那個正在熟睡的室友的大腦里。
睡夢中那個室友猛地一個激靈,翻了個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圖……我的圖……”
然后他在夢游般的狀態(tài)下伸出手,把他筆筒里的那把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螺絲刀緊緊地攥在了手里,然后塞進了枕頭底下。
做完這一切他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幾分鐘后張國棟走到他室友的桌前。
他看到了筆筒,但是里面空空如也。
那把本來應該在那里的螺絲刀不見了。
張國棟愣住了。
他在宿舍里找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找到任何可以替代的工具。
十一點半宿舍準時熄燈了。
一片漆黑中張國棟只能無奈地放棄了修理臺燈。
他也因此錯過了最后那最關鍵的兩個小時的復習時間。
而那兩個小時里他本該看到的是書本最后那幾章關于“罕見心臟病變”的附加題內容。
我關閉了投影。
一切再次塵埃落定。
兩天后,我市的一家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
一個穿著白大褂、眼神有些落寞的中年醫(yī)生,正在為一個感冒發(fā)燒的大媽開著藥方。
他的胸牌上寫著他的名字:張國棟。
那場考試他因為幾道附加題沒答好,以兩分之差屈居第二,與保送研究生的名額失之交臂。
從此他的人生走向了另一條平凡的軌道。
沒有院士頭銜,沒有“外科圣手”的美譽,也沒有那被無數(shù)人敬仰的光環(huán)。
他只是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社區(qū)醫(yī)生。
我再次完成了任務。
我沒有殺人,甚至沒有傷害任何人。
我只是在三十年前一個普通的夜晚,藏起了一顆微不足道的螺絲刀。
03 | 我不是殺手,我只是一個精算師
我處理的第三個目標來自黑道。
一個在灰色地帶呼風喚雨、連條子都得讓他三分的江湖大佬,人稱“龍爺”。
【目標人物:趙天龍】
【身份:‘洪興社’現(xiàn)任龍頭,掌控著全市地下百分之七十的娛樂產(chǎn)業(yè)?!?/p>
【清算要求:三日內使其勢力瓦解,眾叛親離?!?/p>
【附加資料:此人心狠手辣生性多疑,身邊有十二位號稱‘十二生肖’的金牌打手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物理清除難度極高?!?/p>
看著這份充滿了江湖氣息的資料,我第一次感到了些許無從下手。
對付商人和學者,我可以用“商業(yè)邏輯”和“人生軌跡”去瓦解他們。
但對付一個不講道理只信奉“拳頭”和“義氣”的黑道大佬,我該從何處‘截胡’呢?
我沉思了很久。
我發(fā)現(xiàn)這類人不信科學不信法律,但他們信一樣東西:信“命”。
信風水,信氣運和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天命’。
那么要毀掉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毀掉他的“命格”。
我開始瘋狂地查閱關于趙天龍的一切最底層的信息。
終于在一個被加密的戶籍檔案的角落里我找到了我需要的東西。
他的‘生辰八字’。
和他父親,一個極其信奉風水命理的老江湖,當年為他批的那一道奠定了他‘龍頭’地位的命格。
“甲子年,庚午月,丙寅日,庚寅時。”
“八字純陽。虎踞龍盤,殺伐果斷,乃百年難遇的‘帝王’之命!”
就是這道‘命格’讓趙天龍的父親力排眾議,把他這個并非長子的兒子選為了唯一的繼承人。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帝王’之命變成一個最普通的‘勞碌’之命。
我需要把他的出生時辰“寅時”往后挪一挪,挪到下一個時辰——“卯時”。
我再次回到了過去,這一次是四十年前一家充滿了消毒水味道的鄉(xiāng)鎮(zhèn)產(chǎn)院。
產(chǎn)房里一個女人正在痛苦地嘶吼。
產(chǎn)房外一個穿著貂皮大衣、一臉橫肉的男人正焦急地走來走去,他就是年輕時的洪興社老龍頭、趙天龍的父親。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留著山羊胡、仙風道骨的風水先生。
風水先生正掐著手指看著墻上的掛鐘,嘴里念念有詞。
“快了快了,一定要趕在‘寅時’之內生下來!此乃天賜的‘龍?zhí)ь^’之格??!”
我看著墻上的鐘,指針已經(jīng)指向了凌晨四點五十。
離“寅時”結束也就是早上五點只剩下十分鐘。
而我知道根據(jù)歷史記錄,趙天龍出生的準確時間是四點五十九分三十秒,剛好壓線出生。
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生產(chǎn)過程再拖延那么三十秒。
我再次動用了我的“權限”。
我無法直接干涉產(chǎn)房里的醫(yī)生和產(chǎn)婦,但是我能干涉一個最不重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人。
那個負責給產(chǎn)房傳遞消息的接生婆。
我對她施加了一個微弱的‘信息素’干擾,讓她在那最關鍵的幾分鐘里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尿急。
果然,四點五十九分二十秒產(chǎn)房里傳來了嬰兒響亮的啼哭。
老龍頭立刻激動地抓住門把手想沖進去,卻被風水先生一把拉住。
“主公!不可!時辰未到五點陰氣重!沖撞了少主的貴氣!”
于是老龍頭只能強忍著激動在門外對著里面喊:“生了沒?!是男是女?!”
按照正常的流程,接生婆會在十秒內出來報喜。
但是這一次,那個被我用“尿急”信息素干擾了的接生婆,在給嬰兒剪完臍帶后,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出去報喜,而是捂著肚子在產(chǎn)房的角落里小聲地跟護士說:“哎喲不行了,我得去趟廁所,你先幫我看著……”
這一來一回就耽誤了寶貴的四十秒。
當她終于滿臉喜色地推開產(chǎn)房門,對老龍頭喊出那句“恭喜龍頭!是個大胖小子!”的時候,墻上掛鐘的時針已經(jīng)無情地越過了“5”的那個刻度。
站在一旁的風水先生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看著老龍頭懷里那個還在啼哭的嬰兒,痛心疾首地一跺腳。
“哎呀!晚了!晚了!”
“卯時……此乃‘玉兔東升’之格。性情溫順一生安穩(wěn),卻與那‘執(zhí)掌殺伐’的命格無緣??!”
“天意!天意弄人??!”
老龍頭的臉色也從狂喜瞬間跌落到了冰點。
他看著懷里這個因為晚出生了幾十秒而從“帝王”變成了“兔子”的兒子,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厭棄。
……
我關閉了時間投影,回到現(xiàn)實。
城西的一個麻將館里,一個四十多歲、身材發(fā)福、滿臉橫肉但眼神里卻透著絲懦弱和市儈的中年男人,正因為輸了幾十塊錢而和牌友吵得面紅耳赤。
他就是趙天龍。
沒有了‘帝王’命格的加持,他從小就不受父親待見,最終被過繼給了一個遠房親戚,成了一個只會打架斗毆收收保護費的街邊小混混。
而“洪興社”的龍頭則由他那雖然命格普通但勤勤懇懇的大哥繼承了。
我又一次完成了任務。
我再一次證明了,有時候要毀掉一個叱咤風云的大人物,根本不需要什么刀槍劍戟。
你只需要回到過去,讓他的接生婆晚報喜三十秒。
這就足夠了。
04 | “沙漏”的警告:不許產(chǎn)生“時間悖論”
在連續(xù)完美地處理了三單“清算”任務后,我終于迎來了一個短暫的假期,也等來了我的頂頭上司、代號“計時人”的例行會面。
“沙漏”這個組織結構極其神秘,我甚至不知道它的總部在哪里。
我們所有的交流都是在線上一個絕對安全的‘量子加密’信道里進行的,而所謂的“會面”也只是我的意識被接入一個純白色的虛擬空間。
空間里除了我和“計時人”的虛擬形象外什么都沒有。
“計時人”的形象永遠是一個模糊的籠罩在灰色迷霧里的人影,我看不清他的長相和性別。
“陳默,”他開口,聲音經(jīng)過了處理,是一種聽不出任何感情的中性電子音,“你最近的三份報告我都看了。”
“三個目標都已‘平倉’。任務完成度百分之百,過程干凈利落,很好?!?/p>
“這是我的工作?!蔽艺绽米詈啙嵉恼Z言回答。
“但是,”他又來了個熟悉的轉折,“你的干涉手段有一些‘越界’?!?/p>
“哦?”
“我調閱了你三次‘時間投影’的‘因果律擾動’記錄?!?/p>
“無論是那段偽造的廣播,還是那顆被藏起來的螺絲刀,又或者是那晚了三十秒的報喜……”
“你的每一個‘干涉點’都選擇得像教科書一樣精準。你用幾乎為零的‘能量消耗’撬動了最大程度的‘蝴蝶效應’。”
“在這方面你是個天才,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時間刺客’。”
他的話聽上去是夸獎,但我知道重點在后面。
“可是天才往往也最容易犯錯?!?/p>
“陳默,你忘了‘沙漏’教給你的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鐵律了嗎?”
“‘最小干涉原則’?!蔽一卮鸬馈?/p>
“沒錯?!庇嫊r人的聲音變得嚴厲了起來,“我們是時間的‘外科醫(yī)生’。我們的工作是‘切除’那些長在時間線上的‘惡性腫瘤’,而不是當一個隨心所欲改變人體結構的‘上帝’?!?/p>
“你每一次過于精妙的‘截胡’,其實都是在那條本已脆弱不堪的時間線上劃開一道新的微小的傷口?!?/p>
“這些傷口累積起來會產(chǎn)生什么,你知道嗎?”
“時間悖論?!蔽逸p聲說。
“對,悖論!”計時人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一個最簡單的‘外祖父悖論’就足以讓一個穩(wěn)固的宇宙邏輯崩潰自我毀滅。而你正在用你的小聰明創(chuàng)造出無數(shù)個比那更復雜更危險的‘邏輯閉環(huán)’?!?/p>
“我們好不容易才把這個‘歷史’修補成現(xiàn)在這個勉強能看的樣子?!?/p>
“我不希望因為它出現(xiàn)一個不受控制的天才而前功盡棄?!?/p>
我沉默了。
“計時人”似乎也平復了一下情緒,虛擬空間里的壓迫感減弱了幾分。
“我今天叫你來,”他緩緩地說,“是要給你下一個最高級別的任務。”
“這個任務,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哪怕最微小的‘悖論’風險?!?/p>
“因為我們的目標,不再是過去的某個‘個體’?!?/p>
“而是一個正在企圖染指‘時間’本身的‘組織’?!?/p>
我瞳孔一縮。
“我們截獲了他們的內部通訊。”
“他們的代號,叫做……”
“……‘鐘擺’?!?/p>
05 | 那個叫“零”的女人,她截胡了我的“截胡”
“鐘擺”。
這是一個我從未聽過的名字。
計時人告訴我,“鐘擺”是一個和我們“沙漏”性質完全相反的組織。
如果說,我們是時間的“修正主義者”,致力于“修剪”掉那些可能引發(fā)災難的歷史枝丫。
那么“鐘擺”就是時間的“激進主義者”。
他們認為歷史應該自由發(fā)展,甚至應該被“加速”。他們會尋找那些極具潛力的“歷史奇點”人物,然后回到過去為他們提供各種“幫助”,讓他們的人生變得更加輝煌,從而加速整個人類文明的進程。
“一群瘋子?!庇嫊r人如此評價。
“他們的行為會極大地增加‘時主’蘇醒的風險?!?/p>
時主?這又是一個新詞。
“現(xiàn)在不是解釋這個的時候?!庇嫊r人打斷了我的疑問,“我們的任務就是狙擊‘鐘擺’的下一次行動?!?/p>
“根據(jù)情報,‘鐘擺’看上了一個新的‘投資’目標?!?/p>
終端上彈出了一個年輕人的資料。
【目標人物:李澤】
【身份:一個剛剛嶄露頭角的人工智能領域的天才程序員?!?/p>
【‘鐘擺’行動預測:他們將回到十年前,在李澤人生的最低谷,也是最關鍵的轉折點,給予他一筆啟動資金,讓他得以創(chuàng)立他那個足以改變世界的‘創(chuàng)世紀’AI公司。】
“而你的任務,”計時人的聲音冰冷而不容置喙,“就是在‘鐘擺’之前,或者與他們同時回到過去。然后,徹底掐滅李澤的所有希望?!?/p>
“我明白了?!?/p>
這是我第一次執(zhí)行不是“單向清除”,而是“雙向對抗”的任務。
我甚至感到了一絲興奮。
我再次啟動了時間投影。
坐標:十年前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城中村一間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年輕的李澤正坐在一臺破舊的電腦前。電腦屏幕上是他耗費了數(shù)年心血寫下的‘創(chuàng)世紀’AI的初始代碼。
他的臉上寫滿了絕望。
因為就在今天下午,他被他唯一信任的合伙人騙走了所有的錢和技術專利。
他一無所有了。
我知道根據(jù)正常的歷史軌跡,今晚他會因為絕望和疲憊睡過去。
而明天當他醒來時,他會刪除掉所有的代碼,放棄夢想,去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度過平凡的一生。
“鐘擺”要改變的就是這個結局。
而我要做的,是確保這個結局如期上演。
我像一個幽靈潛伏在這間狹小的地下室里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李澤的臉上掙扎越來越厲害。他好幾次都把手放到了“刪除”鍵上,卻又不甘心地收了回來。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了。
一股和我同源的“時間干涉”的能量波動出現(xiàn)在了這個房間里。
“鐘擺”的人來了。
他們的手法比我更直接。
只聽見“叮咚”一聲。
李澤的電腦上,那臺幾乎從不響起的老舊QQ突然彈出了一個好友申請。
申請人的頭像是一個金色的天平,ID叫“命運投資人”。
李澤麻木地通過了申請。
對方立刻發(fā)來了一句話。
【年輕人,你的才華不該被埋沒。我愿意投資你。這是一百萬,以及一份幫你奪回專利的律師函。】
緊接著是一張轉賬成功的截圖,和一個律師事務所的文件。
李澤呆住了,他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而我知道“鐘擺”已經(jīng)出手。
我也必須出手了。
我不能阻止他接收這份“投資”,因為那會造成巨大的因果擾動。
我能做的只有釜底抽薪。
那就是在他看到這份“希望”之前,就讓他自己先放棄。
我鎖定了他的電腦。
我需要的不是什么復雜的攻擊,只需要一次最普通的……停電。
我調集了我那微乎其微的‘能量’,凝聚成一道極其微小的‘電磁脈沖’。
然后精準地注入到了這棟老舊居民樓的那個早已不堪重負的主電路保險絲上。
“啪”的一聲。
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一片漆黑。
電腦屏幕也應聲熄滅。
李澤那剛剛因為看到希望而亮起的眼神也隨之再次黯淡了下去。
我成功了,我掐滅了他的希望。
然而。
就在我準備收回能量關閉投影的時候,一件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
這道雷精準地劈在了居民樓頂?shù)哪莻€避雷針上。
巨大的電流順著線路倒灌而下。
那個剛剛被我弄跳閘的保險絲,又被這股巨大的電流“滋啦”一聲強行給重新接上了!
房間再次亮了起來。
電腦也重新啟動了。
而屏幕上那句足以改變他一生的“命運投資”,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我愣住了。
這絕對不是巧合!
是“鐘擺”!
他們竟然預判了我的“截胡”!甚至連天上的雷電都算計了進去!
就在這時,地下室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高挑女人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走了進來。
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
她走到目瞪口呆的李澤面前沒有理他,而是轉過頭,仿佛能穿透時間的隔閡,直接看到了我這個‘幽靈’。
“你好啊,‘沙漏’的朋友。”
她的聲音直接在我的意識里響起。
“我叫零?!?/p>
“你的這次‘做空’很可惜,被我‘截胡’了呢。”
06 | 時間商戰(zhàn):你做多他的過去,我做空他的未來
那個自稱為“零”的女人,她能看到我。
這徹底打亂了我的節(jié)奏。
這意味著她和處于同一個“時間干涉”的維度。
這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暗殺”,這是一場兩個時間銀行家之間的正面遭遇戰(zhàn)。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我用同樣的意識傳音冷冷地問。
“當然?!绷愕淖旖青咧σ?,“你們‘沙漏’的行事風格就像教科書一樣死板,總是試圖用最低的成本撲滅‘希望’的火苗。”
“而我們‘鐘擺’則更喜歡做‘風險投資’。在火勢最旺的時候,再狠狠地添上一桶油?!?/p>
她的聲音在我的腦海里清晰地響起。
“這個李澤就是我們看中的一個潛力股?!?/p>
“他的人生K線圖告訴我,他有成為下一個‘時代級’人物的潛質。我們要‘做多’他的過去?!?/p>
“而你,”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則是那個不計一切代價想要‘做空’他未來的對手盤?!?/p>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如此赤裸裸的金融術語來形容我們的工作,我竟然有種棋逢對手的興奮感。
“看來今天我們要在這里進行一次‘多空對決’了?!蔽艺f。
“樂意奉陪。”零優(yōu)雅地收起了傘。
戰(zhàn)斗無聲地打響了。
我們的戰(zhàn)場不是這間狹小的地下室,而是李澤這個人過去與未來的那條橫跨數(shù)十年的整條時間線。
我的目標很簡單:讓李澤在今晚就心灰意冷,刪除代碼。
我再次調動能量。
這一次我攻擊的不是電路,而是他這個人最脆弱的“情感支撐”。
我鎖定了她手機里那個他置頂?shù)摹渥椤芭瘛钡呐⒌碾娫挕?/p>
那是他暗戀多年的大學同學,也是他堅持下去的最后一個精神支柱。
我注入了一段‘誤解’信息。
幾秒種后,女孩的電話打了過來。
李澤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接通。
電話那頭卻傳來了女孩冰冷而失望的聲音。
“李澤,我聽說了。你不但創(chuàng)業(yè)失敗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我真是看錯你了。以后我們不要再聯(lián)系了?!?/p>
說完就掛了。
李澤那剛剛因為一百萬投資而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了一半。
他的臉上露出了比剛才更深的痛苦。
“呵,有點意思。釜底抽薪?”零的聲音帶著贊許,“不過見色忘友是成不了大事的。我給你加點‘倉’?!?/p>
她的話音剛落,李澤的另一個朋友,一個看起來很講義氣的胖子的電話打了進來。
“阿澤!你小子跑哪去了?!你那個狗日的合伙人卷錢跑路的事我聽說了!你等著,我馬上帶兄弟們去你家!咱們一起想辦法!錢沒了可以再賺!夢想不能丟!”
朋友的鼓勵像一股暖流,重新注入了李澤的身體。
他那即將熄滅的斗志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好一個“風險對沖”。
她在我造成“情感虧損”的同時,立刻用“友情”這個“資產(chǎn)”進行了“補倉”。
該我了。
我冷笑一聲:“友情?在現(xiàn)實面前一文不值?!?/p>
我立刻回溯到十分鐘前,找到了那個正在給李澤打電話的胖子。
然后,我對胖子的老婆注入了一段‘你老公的私房錢就藏在他游戲機的硬盤里’的‘枕邊風’信息。
于是現(xiàn)實中胖子的電話剛說到一半,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他老婆河東獅吼般的咆哮和一陣雞飛狗跳的打砸聲。
電話被掐斷了。
李澤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斷了。
他的眼神徹底死了。
他伸出手顫抖著,把鼠標移到了那個“創(chuàng)世紀”AI的文件夾上,然后按下了“Delete”鍵。
“……漂亮?!?/p>
零看著這一切,第一次由衷地鼓了鼓掌。
“你贏了,今晚?!彼f。
“但是別忘了,只要這個人還活著,他的‘股票’就永遠有‘翻盤’的可能性?!?/p>
“而我們‘鐘擺’最擅長的就是做‘長線投資’?!?/p>
說完,她的身影開始慢慢變淡。
在徹底消失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話。
“陳默,是吧?我記住你了?!?/p>
“期待我們的下一次‘交割日’。”
她消失了。
而我看著那個癱倒在椅子上、徹底放棄了夢想的年輕人,心中毫無波瀾。
我只是關閉了我的終端,結束了這場以一條時間線為棋盤的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07 | “沙漏”的真相:我們是時間的“清道夫”
與“零”的那場多空對決,讓我第一次對“沙漏”這個組織的真實目的產(chǎn)生了懷疑。
如果說我們只是為了“修正歷史”,那為什么會存在“鐘擺”這樣與我們背道而馳的組織?
這不符合邏輯。
除非……除非“修正”本身就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我再次被“計時人”召見。
在那片純白色的虛擬空間里,我第一次主動提出了我的疑問。
“計時人,”我直視著那團模糊的灰色迷霧,“‘鐘擺’到底是什么?‘沙漏’和他們斗了多久?我們的終極目標又是什么?”
計時人沉默了。
虛擬空間里針落可聞。
良久,他才緩緩地發(fā)出了一聲像是嘆息一樣的電子音。
“陳默,有些事你知道得太早沒有好處?!?/p>
“我需要知道真相?!蔽业恼Z氣不容置喙。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好吧?!庇嫊r人似乎妥協(xié)了。
“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執(zhí)行者。也許你確實有權知道一些更高層級的秘密。”
他頓了頓,然后用一種講述古老神話般的語氣說出了那個足以打敗我一切認知的真相。
“陳默,你聽說過‘費米悖論’嗎?”
“當然?!蔽艺f,“一個關于‘外星人在哪里’的著名悖論。”
“對。”計時人說,“但那個問題問錯了?!?/p>
“真正的問題不是‘他們在哪里’,而是……‘我們?yōu)槭裁催€在這里?’”
我愣住了。
“宇宙誕生了138億年,而人類文明才區(qū)區(qū)幾千年。在這漫長得足以讓無數(shù)文明誕生又毀滅的時間長河里,為什么我們這顆渺小的藍色星球卻從未被任何一個‘高等文明’所‘發(fā)現(xiàn)’或者‘干涉’?”
“只有一個解釋?!?/p>
“那就是存在一種力量,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宇宙級’的力量,在刻意地‘保護’著我們,或者說是在‘隔絕’著我們?!?/p>
“這個力量就是你口中的‘時主’?”我順著他的話推測道。
“沒錯。”
“我們不知道‘時主’是什么。是某個神級的外星文明?是宇宙本身的‘意志’?還是更高維度的‘觀察者’?”
“我們只知道一件事,‘時主’在沉睡?!?/p>
“而祂的‘睡夢’就是我們這個宇宙能夠平穩(wěn)運行的‘溫床’?!?/p>
“一旦祂醒了,那就意味著我們這個小小的‘人類文明’的‘實驗’結束了?!?/p>
我聽得脊背發(fā)涼。
“而能‘驚醒’祂的東西不多,”計時人繼續(xù)說,“科技的發(fā)展速度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p>
“當一個文明的科技水平發(fā)展到某個‘奇點’,比如可以輕易地扭曲時空,或者創(chuàng)造真正的‘人工智能’時,他們所產(chǎn)生的信息噪音就足以穿透‘夢境’的屏障,讓‘時主’從睡夢中微微睜開他的眼睛。”
“到那時就是一切的終結?!?/p>
“所以……”我終于明白了。
“所以‘沙漏’存在的意義不是修正歷史,而是‘抑制’?!?/p>
計時人的聲音變得冰冷而殘酷。
“我們就像一群‘時間的清道夫’,我們的工作就是不斷地在人類歷史這條長河里巡視?!?/p>
“一旦發(fā)現(xiàn)有像李澤那樣的、可能會導致‘科技奇點’過早到來的‘天才’或者‘偉人’,我們就會回到過去,在他們還沒成長起來之前就把他們從時間線上徹底‘修剪’掉。”
“我們不是在阻止‘災難’,我們是在阻止‘偉大’?!?/p>
“我們是在用扼殺天才的方式來延緩人類文明的發(fā)展速度,從而換取整個文明能多‘茍延殘喘’一段時間?!?/p>
“而那個‘鐘擺’……”
“他們就是另一群和我們觀點相反的瘋子?!庇嫊r人說,“他們認為與其茍延殘喘,不如轟轟烈烈。他們想主動‘驚醒’時主,看看宇宙的終極真相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們在‘創(chuàng)造’天才,而我們在‘扼殺’天才?!?/p>
我徹底明白了。
我們和“鐘擺”,就像一個硬幣的兩面。
我們沒有對錯,只有立場。
“現(xiàn)在你都明白了?”計時人問。
“明白了?!?/p>
“那就好?!庇嫊r人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不帶感情的指令模式,“忘了那個‘零’,也忘了你的那些愚蠢的問題。”
“繼續(xù)執(zhí)行你的任務,去找到下一個‘李澤’?!?/p>
“然后干凈利落地把他‘平倉’掉?!?/p>
說完他就準備切斷鏈接。
“等等?!蔽彝蝗婚_口了。
“計時人,”我看著那團灰色的迷霧,“我也有一個問題?!?/p>
“如果說我也是一個可能會威脅到‘時主’安眠的‘不穩(wěn)定因素’,那你們‘沙漏’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地派人回到過去‘截胡’掉我呢?”
……
這一次,計時人沒有再給我任何回答。
鏈接被無情地切斷了。
08 | 攤牌吧計時人,我不是你的棋子
和計時人的那場“交心”之后,我表面上恢復了正常的工作。
我依然是“沙漏”里最鋒利的那把手術刀:精準、高效、冷酷無情。
我又接連處理了幾個“鐘擺”試圖“扶植”起來的“歷史奇點”。
一個差點提前五十年發(fā)現(xiàn)“可控核聚變”的物理天才,被我在他高考前夜,讓他暗戀的女孩給他遞了一封“情書”,從而搞亂了心態(tài)考砸了數(shù)學。
一個本來能統(tǒng)一中世紀歐洲的軍事奇才,被我在他那場最關鍵的決戰(zhàn)前,把他最信任的那匹戰(zhàn)馬的馬掌給偷偷釘歪了零點五毫米。
我用各種匪夷所思的微小干涉,讓一個個本該閃耀歷史長河的將星和巨擘都歸于了平凡。
我的業(yè)績無可挑剔,計時人對我的‘懷疑’也似乎放了下來。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已經(jīng)埋下了一顆懷疑和反抗的種子。
我無法再心安理得地去扼殺那些‘偉大’。
我更無法接受我自己的命運也可能是被某個更高層的“沙漏”成員所規(guī)劃和操縱的一個棋子。
我需要驗證,也需要一張能讓我和計時人、和整個“沙漏”組織平等對話的底牌。
我開始利用我的權限秘密地調查,調查那個最神秘也最強大的我的頂頭上司——“計時人”。
過程很艱難。
他的所有信息都被最高級別的“時間悖論鎖”給封印了。
但我還是從我們每一次見面的那段虛擬空間的‘數(shù)據(jù)殘留’里找到了一絲蛛絲馬跡。
我捕捉到了他那經(jīng)過偽裝的電子音里一個極其微弱、獨一無二的‘聲紋’。
然后我把這個聲紋輸入到‘沙漏’最古老的人事檔案數(shù)據(jù)庫里進行‘模糊匹配’。
終于,在一個被標記為“已封存”的角落里,我找到了他。
他的真實身份,和一個屬于他的過去的“時間坐標”。
那個坐標指向了五十年前一個普通的午后,一所大學的圖書館里。
……
當我準備好了一切后,我主動申請了與計時人的會面。
依舊是那片純白色的虛擬空間。
“陳默,有什么事?”計時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想辭職?!蔽议_門見山。
灰色的迷霧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理由?!?/p>
“我不認同‘沙漏’的理念。”我說,“我認為扼殺‘偉大’本身就是一種反人類的罪行?!?/p>
“……愚蠢?!庇嫊r人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這是為了‘存續(xù)’,是必要的犧牲。你沒有資格質疑?!?/p>
“是嗎?”我笑了。
“計時人,或者說……我應該叫你李維?”
當我說出這個名字時,那團灰色的迷霧瞬間凝固了。
空間里那股屬于上位者的壓迫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了秘密的震驚和一絲慌亂。
“你,是怎么……”
“這不重要。”我打斷他,“重要的是,李維,我現(xiàn)在正式通知你,我不再是你的棋子了?!?/p>
說完,我當著他的面閉上了眼睛,然后啟動了我的“時間投影”。
我的目標就是我剛剛找到的那個坐標:五十年前圖書館的那個午后。
……
我看到了年輕時的計時人,李維。
一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物理系高材生。
他正抱著一摞書,假裝不經(jīng)意地從一個扎著麻花辮的文靜女孩的身邊走過。
而那個女孩就是他未來的初戀,也是他一生的白月光。
我知道根據(jù)正常的歷史,下一秒他會“不小心”撞到女孩把書撒一地。然后他們會相視一笑,開始那段美好的愛情故事。
而我,就要‘截胡’掉這段美好的開端。
我動用了我的權限。
這次我選擇的“干涉物”是一個最意想不到的東西:那個女孩放在桌子上的一個老式的大哥大電話。
在李維即將和她“相撞”的前零點五秒,我啟動了‘信息注入’。
那臺本該靜音的大哥大突然用最大音量響了起來。
鈴聲是那個年代最火的《瀟灑走一回》。
整個安靜的圖書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音樂給驚動了。
女孩慌張地接起電話。
而年輕的李維則被這突發(fā)的變故搞得手足無措,邁出的那一步也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那個完美的“英雄救美”式的相遇劇本,就這么被一段尷尬的BGM給徹底毀了。
他們錯過了。
……
我睜開了眼睛,意識回到了虛擬空間。
我對面那團灰色的迷霧正在劇烈地翻涌波動,像一個即將崩潰的數(shù)據(jù)模型。
“你!你干了什么?!”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恐懼和憤怒。
“沒什么?!蔽移届o地說,“只是給五十年前一個孤獨的下午,配了一段還算應景的背景音樂?!?/p>
“當然你放心,”我補充道,“我隨時可以再回去,讓那通電話不響起?!?/p>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你這是在制造最危險的時間悖論!”他色厲內荏地嘶吼。
“彼此彼此。”我攤了攤手,“我現(xiàn)在只想和你平等地談一談?!?/p>
“關于我,和我自己的命運?!?/p>
09 | “零”的遺言:陳默,去看看你自己的“過去”
和計時人那場驚心動魄的‘攤牌’,最終以我的‘勝利’告終。
或者說我們達成了一種微妙的恐怖平衡。
計時人李維再也不敢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工具人。
他答應了我三個條件。
第一,給我最高級別的‘檔案查閱’權限。
第二,賦予我‘任務選擇’的自主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必須向我保證,‘沙漏’組織永遠不會對我自己及我關心的人進行任何形式的‘時間干涉’。
作為交換,我也答應他繼續(xù)留在‘沙漏’執(zhí)行任務,但只處理那些由‘鐘擺’制造出來的‘惡性歷史奇點’。
我從一個‘時間刺客’變成了一個‘時間警察’。
我的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軌,只是我的心里總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那就是“零”。
那個和我只交手過一次的“鐘擺”的女人。
她和她所在的組織到底是什么來頭?她們?yōu)槭裁匆挥嬕磺写鷥r地加速人類文明?她們真的不怕‘時主’蘇醒嗎?
我利用我的新權限開始瘋狂地調查“鐘擺”的一切。
但我發(fā)現(xiàn)所有關于“鐘擺”的核心資料都被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加密方式給鎖死了。
那不像是“沙漏”的手筆,更像是一種自我保護。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任務被指派了下來。
任務的發(fā)布者不是計時人,而是一個代號為“沙漏之眼”的更高級的存在。
任務內容很簡單。
【目標:“鐘擺”組織,首席執(zhí)行官,“零”?!?/p>
【清算要求:徹底抹除其在時間線上的所有存在痕跡?!?/p>
我看到這個任務,腦子“嗡”的一聲。
“沙漏”要對“零”進行終極的清算了,而執(zhí)行者是我。
這是一個命令,也是一個‘投名狀’。
“沙漏之眼”在用這種方式逼我站隊。
我沒有選擇。
我接下了任務。
我根據(jù)任務提供的坐標,找到了“零”的藏身之處。
一個位于未來2077年,一個已經(jīng)被廢棄的‘時空裂隙’里。
當我抵達那里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一片狼藉。
幾具穿著“沙漏”最高級別‘時間行者’制服的尸體倒在地上。
而“零”則靠在一臺被燒毀的‘時間機器’上,渾身是傷。
她的胸口有一個巨大的空洞,那是被‘時間湮滅彈’擊中的痕跡。
她的存在正在快速地變得透明。
“你……還是來了?!彼吹轿?,露出了一個慘淡的微笑。
“我沒得選?!蔽易叩剿媲埃Z氣復雜。
“我知道?!彼c點頭,咳出了一口像數(shù)據(jù)碎片一樣的‘血’。
“陳默,我們沒有時間了,你聽我說?!彼难凵裢蝗蛔兊脽o比清醒和急切,“‘沙漏’……它騙了你,也騙了所有人。”
“它的目的根本不是‘抑制’文明,更不是為了保護人類?!?/p>
“那是什么?”我追問道。
“是……是‘獨占’!”零用盡最后的力氣說。
“它想成為這個宇宙里唯一的時間操縱者!它想在‘時主’蘇醒之前,壟斷所有能通往‘時間盡頭’的道路!”
“而我們‘鐘擺’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創(chuàng)造出足夠多的‘變量’、足夠多的‘天才’!在它關上那扇門之前,為人類搶到一張能登上‘新宇宙’方舟的船票!”
“這才是真相……”
她說不下去了,她的身體已經(jīng)快要完全透明。
我看著她,這個我唯一的“對手”,也是唯一可能理解我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我問。
“因為……”她看著我,眼神里露出了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悲憫和一絲奇怪的希望,“因為你和我們都不一樣。”
“陳默,你才是那個最大的‘變量’?!?/p>
她用最后的力量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芯片塞到我的手里。
“別……相信沙漏給你的任何關于你自己的‘記憶’。”
“去看看……去看看你自己真正的‘過去’。”
“那里有所有的答案。”
說完,她的身體徹底化作了漫天的光點,永遠地消失在了時間長河里。
我捏著手里那枚冰冷的芯片,看著上面顯示出的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時間坐標。
那個坐標指向了……
我的“出生”之前。
10 | 我截胡了我自己,成了時間的“幽靈”
“零”留下的那個坐標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記憶深處那個我一直不敢去觸碰的黑匣子。
我為什么會對時間有如此驚人的天賦?
我為什么能如此輕易地游走于過去和未來,而幾乎不受“因果律”的反噬?
我的過去到底是什么?
我必須去看看。
我啟動了我的時間投影,將我所有的能量都注入了那個來自“零”的神秘坐標。
一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的時空撕裂感傳來。
我來到了一個我從未到過的“時間”。
三十年前,一家普通的醫(yī)院里。
產(chǎn)房外,一個年輕的男人正焦急地等待著。
他的臉上寫滿了對即將成為父親的喜悅和期待。
我認識他,那是年輕時的我的父親。
我知道產(chǎn)房里那個正在痛苦分娩的是我的母親。
而即將被生下來的,就是我,陳默。
這是我生命開始的“奇點”。
我像一個最疏離的旁觀者,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就在這時,一股我再熟悉不過的“時間干涉”的能量波動出現(xiàn)在了這條走廊上。
我看到一個穿著“沙漏”制服的執(zhí)行者像一個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一個無人的角落。
他拿出了一個儀器,對準了走廊盡頭那扇通往“婚姻介紹所”的辦公室大門。
我瞬間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我立刻調出了我父母的相遇記錄。
【三年前,8月12日,市婚姻介紹所,張阿姨的辦公室里。我的父親和母親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失敗的相親后,終于經(jīng)由張阿姨的最后一次介紹相遇,并一見鐘情?!?/p>
而那個“沙漏”的執(zhí)行者要做的,就是回到那個決定性的下午。
然后用一個最微小的干涉,比如讓張阿姨拉肚子,或者讓我父親的自行車在半路上爆胎,從而讓我父母那次本該發(fā)生的相遇錯過。
他要在“根”上“截胡”掉我存在的可能性!
為什么?!
難道我自己才是那個“沙漏”最終要清除的“惡性腫瘤”?!
我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就要出手去阻止他!
但是。
就在我即將行動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另一幕讓我肝膽俱裂的景象。
在那個“沙漏”執(zhí)行者的對面,走廊的另一個角落,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時間幽靈”也出現(xiàn)了。
他的臉上是我熟悉的冷酷和精準。
他也拿出了和我一樣的儀器。
但是他的目標不是“沙漏”的執(zhí)行者,而是……我那焦急等待中的年輕的父親!
他的干涉手法更直接、更致命!
他要給我父親注入一段關于“先天性心臟病”的錯誤醫(yī)學信息!
讓他誤以為自己身患絕癥,從而放棄對愛情和家庭的所有渴望!
這個人……這個要親手“殺死”我父親希望的人……
就是“我”!
是來自另一個時間線,另一個任務里的我自己!
我終于什么都明白了。
“沙漏”……“鐘擺”……
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
一個由“我”自編自導自演,一個橫跨了無數(shù)時間線的巨大的閉環(huán)!
“沙漏”是我。
“鐘擺”也是我。
我分裂成了兩個自己。
一個負責‘清除’,另一個負責‘守護’。
我讓自己和自己互相為敵、互相廝殺。
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在這無盡的“左右互搏”中,磨練出一個最完美的、最強大的、最不受任何“過去”和“因果”所束縛的究極的“時間旅行者”。
而那個最終的‘我’,將擁有跳出‘時主’夢境的唯一資格。
而眼前這場“截胡我父母相遇”的戲碼,就是我為最后的“我”所設計的最終的‘畢業(yè)典禮’。
那個“我”會阻止“沙漏”的我。
然后,我再來阻止“鐘擺”的我。
最終達成一個“我創(chuàng)造了我自己”的完美的‘因果閉環(huán)’,從而徹底擺脫時間的束縛。
我看著眼前這荒謬的一幕。
看著那兩個為了不同的‘立場’,而即將對自己至親下手的“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厭倦和憤怒,從我的靈魂深處爆發(fā)了出來。
不。
我不要成為那樣的‘怪物’。
我不要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超脫’,而變成一個連自己的父母都可以利用和犧牲的冷血機器。
就在那兩個“我”即將同時動手的那一刻,我做出了我的選擇。
我啟動了我的終極權限。
我沒有去阻止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我把‘截胡’的目標對準了……
三十年前那家婚姻介紹所的成立時間點。
以及四十年前那個為趙天龍批命的風水先生的出生時間點。
以及五十年前計時人李維走進那家圖書館的時間點。
……
我把我自分這短暫的一生里所執(zhí)行過的所有‘截胡’任務,全都給‘截胡’了。
我否定了我自己的一切。
我斬斷了我所有的“過去”。
我也因此斬斷了“沙漏”組織成立的所有‘因果鏈’。
于是。
時間線上,那個名為“沙漏”的龐大組織,像從未存在過一樣,被徹底抹去了。
而我,那個因為“沙漏”的存在而存在的陳默,也失去了我唯一的‘存在錨點’。
我從時間線上‘剝離’了出來。
我不再是一個有過去、有未來的“人”。
我變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時間幽靈’。
一個不屬于任何時代,卻又存在于任何時代的孤獨的‘旁觀者’。
我成功地掀翻了整個棋盤。
代價是我自己也成了一粒永遠無法落下的棋子。
但我不后悔。
因為我終于可以像一個真正的‘兒子’一樣,靜靜地飄在那家醫(yī)院的走廊上。
看著產(chǎn)房的門被推開。
看著護士抱著一個啼哭的嬰兒走出來。
看著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露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去‘截胡’他們的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