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還沒來得及停止,我公寓的門鎖就傳來一陣刺耳的高頻音,像有人拿著電鉆在往我腦子里鉆。
這是被強制破解的信號。
我腦子一片空白,但身體已經(jīng)動了。
我一把撈過桌上的外套和那把用來切模型的工業(yè)高熱匕首,沖向公寓另一頭的通風管道。
老式居民樓的通病,此刻是我唯一的活路。
我徒手撬開格柵,想也不想就鉆了進去,一股鐵銹和陳年老灰的味兒嗆得我差點咳出來。
剛往里爬了不到三米,身后“砰”的一聲巨響,公寓門整個被人從門框上撞飛。
幾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的壯漢沖了進來,動作干凈利落,沒有半句廢話。
他們掃視房間的姿態(tài),根本不是什么催債的混混,倒像是從戰(zhàn)場上下來沒幾天的特種兵。
“目標已逃離,A路線。”一個冷得掉渣的聲音直接在我耳邊響起,他們黑了我的個人終端。
我心里一沉,手腳并用,死命往里爬。
這破管道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四通八達,跟耗子窩一樣。
我只能憑著感覺往上,遠離地面。
高利貸而已,至于嗎?
這陣仗,說我是刺殺了聯(lián)邦總統(tǒng)都有人信。
就在我手忙腳亂,差點從管道里滑下去的時候,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從我腦子里蹦了出來。
左轉(zhuǎn),第三個岔口向上,有緊急出口。
這念頭清晰得就像我自己的名字,不,比我的名字還清晰。
身體快于思考,我下意識地照著做了。
在黑暗里摸索了片刻,指尖觸到了一個冰涼的金屬拉環(huán)。
我猛地一拉,呼嘯的風聲灌了進來。
探頭出去,我發(fā)現(xiàn)自己掛在大樓三十層外墻的緊急消防梯上。
腳下,是新海市流光溢彩的萬丈深淵。
我怎么會知道這里有出口?
我在這破樓里住了五年,連隔壁鄰居姓什么都搞不清楚。
來不及細想,我翻身爬上消防梯,拼了命地往上躥。
突然,下方傳來一聲輕微的破空聲。
我回頭一看,一個黑衣人幽靈般從我剛才出來的通風口探出身,手臂一抬,一道紅色的激光束擦著我的頭皮射了過去,在消防梯的金屬欄桿上燙出一個紅得發(fā)亮的小洞。
媽的,他們真要殺我!
腎上腺素在我血管里引爆。
我手腳并用,快得不像自己。
就在這時,那個該死的念頭又來了。
重心下沉,左腳蹬墻,向右側(cè)方三米處跳!
我再一次像個提線木偶般照做。
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我自己都覺得離譜的弧線,雙腳“砰”地一聲,穩(wěn)穩(wěn)砸在隔壁大樓一塊巨型廣告牌的支架上。
身后,又一道激光束精準地擊中了我剛才的位置,打得火花四濺。
這……這是我?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還是那個拿畫筆比拿筷子還穩(wěn)的設(shè)計師的手嗎?
這反應,這彈跳力,不去參加奧運會都屈才了。
我是誰?
這個問題一冒出來,就像病毒一樣瞬間占領(lǐng)了我的大腦。
沈淵,二十五歲,新海藝術(shù)學院畢業(yè),一個為生計奔波的小設(shè)計師。
父母早亡,為了給養(yǎng)母治病,欠了一屁股債。
這履歷,簡直是“都市苦情劇”的標準模板,合理得不能再合理。
但,是真的嗎?
我一邊在樓宇間狼狽地閃轉(zhuǎn)騰挪,一邊發(fā)瘋地挖掘自己的記憶。
我的童年,我的大學,我的朋友……所有畫面都無比清晰,但感覺就像在看一部別人的紀錄片。
我能“記起”自己在大學畫室里為了趕稿,喝了五罐功能飲料,卻感受不到半點當時的疲憊和亢奮。
我能“記起”跟哥們兒在路邊攤喝酒吹牛,卻一個笑話都想不起來。
我的記憶,就像一間裝修好的樣板房,家具家電一應俱全,就是沒有半點人味兒。
“目標正向‘蜂巢區(qū)’移動,請求C隊支援,他比資料里更警覺?!?/p>
“收到,‘搖籃曲’協(xié)議準備啟動?!?/p>
“搖籃曲”?什么鬼東西?
我一頭扎進了“蜂巢區(qū)”——新海市最著名的城中村。
這里的建筑像胡亂生長的蘑菇,一層疊著一層,電線和管道像蛛網(wǎng)一樣纏繞在樓宇之間,是擺脫追蹤的天然迷宮。
我鉆進一條只能容一人通過的窄巷,剛想喘口氣,一陣奇異的音樂毫無預兆地在我腦中響了起來。
那是一段很溫柔的搖籃曲,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魔力。
我的眼皮瞬間重如千斤,四肢發(fā)軟,逃命的念頭正在快速被抽走。
我想起了我的“家”,想起了公寓里那張雖然便宜但還算柔軟的床。
“回家吧,沈淵,一切都結(jié)束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在我腦中響起,像極了我那個生病的“養(yǎng)母”。
不!
我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舌尖上,一股血腥味在嘴里炸開,劇痛讓我瞬間清醒。
這是精神攻擊!
就在這時,巷口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不是那些黑衣人。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風衣,身形高挑,一頭銀灰色的短發(fā)在巷子盡頭漏下的霓虹燈光里泛著微光。
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臉上沒有任何防護裝備。
她的臉很美,但不是人類那種柔和的美,而是一種帶有科技感的、冰冷的精致,像人工智能精心雕琢出的藝術(shù)品。
一雙紫色的義眼在黑暗中,甚至能看到有細微的數(shù)據(jù)流在緩緩閃動。
“別聽那個?!彼_口了,聲音清脆,像冰塊掉進玻璃杯,“那是‘Morpheus’(夢神)集團的‘精神錨定’技術(shù)。他們在用植入給你的‘舒適區(qū)’記憶,麻痹你的反抗意識?!?/p>
Morpheus集團?聽都沒聽說過。
“你是誰?”我攥緊了手里的高熱匕首,喉嚨發(fā)干。
“我叫凌夕。”她慢慢向我走近,舉起雙手示意沒有威脅,“我是個‘記憶編織者’。簡單點說,你那段‘沈淵’的人生,有一部分,是你委托我編的?!?/p>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像是被人用攻城錘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的人生……是你編的?”我的聲音都在抖。
“不完全是。”凌夕的紫色義眼冷靜地掃描著我的身體,像在評估一件產(chǎn)品,“你的核心人格和大部分技能記憶都被封鎖了。我只是在外面覆蓋了一層‘沈淵’的身份數(shù)據(jù)。一個普通、善良、有點不幸的年輕人,最安全的偽裝色?!?/p>
她頓了頓,說出的話比剛才的激光束還要致命。
“那個生病的養(yǎng)母,那些平淡的朋友,那份無聊的工作……都是為了讓你安于現(xiàn)狀的‘防火墻’。”
我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防火墻?
我為了那個“防火墻”,賣掉了我人生中最珍貴的記憶?
我的生活,我的身份,我為之掙扎的一切,全他媽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