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古董店后室那張蒙著絲絨的躺椅上,老人和凌夕幫我戴上那個布滿線路的簡陋頭盔。
“準備好了嗎,年輕人?”老人也戴上了另一端,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有一種看透生死的平靜,“你馬上要見到的,是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自己。一個冷酷、果決,甚至有些殘忍的自己。記住,你是身體的主人,別被他吞噬了。”
“我準備好了。”
老人閉上眼睛,設(shè)備啟動,發(fā)出一陣細微的電流嗡鳴。
下一秒,我的整個世界被暴力地扯碎、重組。
沒有天旋地轉(zhuǎn),而是像有一千個電視頻道同時在我的腦子里播放。
雪山之巔,風刃刮在臉上像刀割,我呼出的白氣瞬間凝結(jié),而我的手,正穩(wěn)定地從一個倒下的人腦后拔出數(shù)據(jù)探針。
中東戰(zhàn)場,爆炸的轟鳴震得耳膜發(fā)痛,空氣里滿是硝煙和血腥味,我正從一個瀕死的將軍腦中,拷貝他最后的兵力部署。
奢華的酒會,衣香鬢影,我端著酒杯,用植入的虛假愛慕,輕易操縱著一個商業(yè)巨頭的決策。
我甚至看到了自己訓練“判官”的場景。
“情感是程序里的病毒,是最大的弱點,”我聽到自己用一種毫無溫度的聲音對他說,“找到它,然后,把它從你的代碼里徹底刪掉?!?/p>
我還看到了……高天。
那時的他還不是Morpheus的暴君,而是一個理想主義的科學家。
我們站在初創(chuàng)公司的落地窗前,指著外面的城市,說要用記憶技術(shù)治愈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心靈創(chuàng)傷。
他的眼睛里,曾經(jīng)有過光。
然后……我看到了葉彤。
在Morpheus核心實驗室,她穿著一身白大褂,正專注地調(diào)試著一段復雜的記憶代碼。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注視,她回過頭,對我露出了那個溫柔的笑容。
“你就是‘零號’?久聞大名。”她的聲音很干凈,“你的技術(shù)很厲害,但太冷了。記憶……應(yīng)該是有溫度的?!?/p>
這些記憶碎片,每一片都像鋒利的玻璃,扎進“沈淵”那層薄薄的偽裝,然后狠狠地攪動。
劇痛!
我的太陽穴像是要炸開,意識在被活生生地撕裂。
“沈淵”的善良和同情心,與“零號”的冷酷和高效,在我腦子里展開了一場血腥的奪權(quán)戰(zhàn)。
我是誰?是那個為了養(yǎng)母,連快樂都能拿去抵押的窩囊廢?
還是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頂級特工?
“腦波同步率下降到百分之四十!認知結(jié)構(gòu)正在崩潰!”凌夕焦急的聲音像一根針,刺破了混亂,“沈淵,守住你的核心認知!想想你為什么要回來,想想那個沙灘上的女孩!”
沙灘上的女孩……
海風,陽光,奔跑的背影,還有那份沒有任何雜質(zhì)的幸福感……
那是屬于我的,唯一真實的錨點。
我死死地抓住這份感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漸漸地,洪流般的記憶不再是單純的沖擊,它們開始被我的意識“歸檔”和“整理”。
我不再是被動地觀看,而是主動地去“理解”。
我理解了如何構(gòu)建一座讓敵人迷失的多層防御“記憶迷宮”。
我理解了如何利用環(huán)境中最細微的光影和聲音,對目標進行心理誘導。
我理解了Morpheus網(wǎng)絡(luò)的所有底層邏輯和已知后門。
“零號”的技能,正在被我重新掌握。
不知道過了多久,信息的洪流終于退去。
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
我坐起身,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既可以畫出溫柔的建筑設(shè)計圖,也可以在零點一秒內(nèi)潛入別人的大腦,竊取一切。
“沈淵”和“零號”,沒有誰吞噬誰。
他們?nèi)诤狭恕?/p>
我還是我,但我不再是過去那個單純的“沈淵”,也不是那個冷酷的“零號”。
我是一個全新的存在。
“你成功了。”凌夕的紫色義眼中,數(shù)據(jù)流平穩(wěn)下來,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震撼。
旁邊的搖椅上,“守墓人”老人已經(jīng)疲憊地睡著了。
為我“播放”記憶,對他來說消耗巨大。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
新海市的夜景依舊繁華,但在我眼中,整個世界都變了。
我能“看”到空中那些無形的、交錯的數(shù)據(jù)流,能“聽”到隱藏在城市噪音下那些被加密的通訊。
整個城市,在我面前,變成了一個可以被解讀的巨大程序。
“接下來呢?”凌夕問。
我回頭看她,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零號”式的,帶著幾分嘲弄的笑容。
“打掃房子?!蔽艺f,“不過,在拿回我自己的東西之前,我想先去拜訪一位‘老朋友’?!?/p>
我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了新海市中心那座如同黑色方尖碑一樣的建筑——Morpheus集團總部。
“我要潛入‘判官’的大腦。他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他的記憶里,一定有關(guān)于葉彤和‘潘多拉’計劃的更多線索?!?/p>
這一次,我不再是獵物。
我是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