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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聽戈 一也也 109840 字 2025-07-20 14:3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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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商隊一里地時,向陽緩緩勒住韁繩,烏黑的駿馬順從地放慢了腳步。他翻身下馬,動作略顯遲緩,顯然連日的奔波讓身體仍有些疲憊。落地時,靴子踩在松軟的草地上,發(fā)出輕微的“噗”聲。他順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灰布小錦囊,指尖在錦囊上輕輕摩挲了兩下,似在整理著什么。

不一會兒,兩名披甲護(hù)衛(wèi)騎著棕色的健馬,從商隊側(cè)翼疾馳而來。他們身上的鎧甲是常見的玄鐵打造,甲片邊緣有些磨損,顯然經(jīng)歷過不少風(fēng)霜,肩甲上雕刻著簡單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兩人勒馬站定,馬蹄揚起一陣塵土,他們警惕地打量著向陽,目光銳利如鷹,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穿。

“什么人?所為何事?”左邊那位護(hù)衛(wèi)開口問道,他的聲音洪亮,帶著常年在外奔波的沙啞,左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對突發(fā)狀況。

向陽連忙微微躬身,做出一副謙卑的姿態(tài),恭敬地回道:“在下是東南方向南峰口鎮(zhèn)的居民,原本打算舉族搬遷至無雙城避難。奈何途中遭遇劫匪侵襲,族中之人……唉,唯在下一人僥幸逃脫?!彼f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悲痛的神色,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哽咽,“還望貴商行能庇護(hù)一二,在下愿支付報酬,還勞二位通報一聲?!闭f著,他雙手舉過頭頂,掌心托著十塊下品靈石,靈石呈淡青色,表面光滑,散發(fā)著微弱的靈氣光芒。

這幾日的游蕩,向陽遇到好幾處暴尸荒野的人群,尸體早已腐爛,散發(fā)出難聞的惡臭。他從其中一具尚有幾分完整的尸體上,搜出了幾封往來玉簡。通過解讀玉簡,他得知周遭數(shù)百里在日漸加劇的動亂中,近乎人煙絕跡。有能力、有條件的人,早就拖家?guī)Э冢罱臒o雙城方向遷徙。

雖說無雙城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易主,換了城主,但這與平民百姓又有何干?至少在他們看來,那里是當(dāng)前這片混亂區(qū)域中最安全的地方。本就對前路毫無頭緒的向陽,也想著或許到人多的地方,能捋出些思路來——順勢而行,總比漫無目的地漂泊要好。

兩名護(hù)衛(wèi)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右邊那位護(hù)衛(wèi)一把抓過向陽手中的靈石,入手微涼的觸感和淡淡的靈氣讓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他將靈石分成兩份,遞給同伴四塊,開口說道:“三兒,你先去通報一下?!?/p>

“好嘞!”被稱作三兒的護(hù)衛(wèi)應(yīng)了一聲,調(diào)轉(zhuǎn)馬頭,策馬朝著商隊中樞跑去,馬蹄聲漸漸遠(yuǎn)去。

留下的護(hù)衛(wèi)對著向陽甩了甩頭,示意他跟上。向陽連忙點頭,牽起自己的黑馬,不急不緩地朝著三兒離去的路線行進(jìn)。

商隊如一條巨大的長蛇,在曠野上一字排開,綿延約莫四里開外。一面黑色的“呂”字大旗在隊伍最前方迎風(fēng)招展,旗面邊緣有些破損,卻依舊透著一股威嚴(yán)。

隊伍首端是兩輛并排的靈駒禮賓車,靈駒通體烏黑,沒有一根雜毛,神駿非凡。禮賓車車身由名貴的沙河木打造,雕刻著精美的花鳥圖案,車窗上蒙著一層薄紗,隱約能看到車內(nèi)的人影,顯然是商隊的主家。禮賓車周邊,四十余位身著精良甲胄的扈從騎馬隨行,他們腰佩長劍,背負(fù)弓弩,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氣勢不凡。

或許是因為車內(nèi)有老弱婦孺,整個商隊的行進(jìn)速度并不快,這也導(dǎo)致整個隊伍顯得“慢吞吞”的。中端是一輛輛十六輪重型貨車,車輪巨大,碾壓過地面時發(fā)出沉悶的“嘎吱”聲,車廂用厚厚的鐵皮包裹著,上面印著呂家的標(biāo)記。每輛貨車旁,都有數(shù)名護(hù)衛(wèi)守護(hù),整個中端的護(hù)衛(wèi)加起來足有數(shù)百名,個個精神抖擻,戒備森嚴(yán)。

隊伍的尾端就比較雜亂了,板車、人力車、小推車應(yīng)有盡有,上面堆滿了破舊的行李和簡單的生活用品。騎馬的也有十多位,大多是些青壯年男子,面色疲憊卻眼神警惕。大多數(shù)者身無長物,只能靠雙腳一路奔跑,努力地跟上隊伍的步伐,他們衣衫襤褸,面帶菜色,時不時有人掉隊,落在后面,卻無人問津,仿佛他們只是路邊的石子。

在尾端前方,有百名護(hù)衛(wèi)組成的警戒線,他們穿著相對簡陋的皮甲,手持長矛,間隔著站在隊伍兩側(cè),防止有人擅自闖入前端??磥硐裣蜿栠@樣想搭“順風(fēng)車”的人,大有人在。

就見三兒策馬跑到一輛裝飾稍顯樸素的馬車旁,翻身下馬,對著車內(nèi)一位富態(tài)的中年人低頭哈腰地說了幾句。那中年人聽完,揮了揮手,示意他催促向陽過來。

向陽加快了幾步,走到馬車旁。三兒從旁低聲提醒道:“這是我們呂家的管家,你小子機(jī)靈點,招子放亮嘍!”

向陽連聲應(yīng)是,走到馬車旁,還未開口,一只肥嘟嘟的手從車簾縫隙中伸了出來。那只手上戴著一枚翠綠的玉扳指,手指短粗,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

向陽很識趣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納玉,遞了過去。那只手接過納玉,在手中掂量了幾下,車內(nèi)的人也沒言語,只是又打量了向陽幾次,隨后那只手再次揣回懷里,緊接著又伸了出來,同時嘴里還戲謔地蹦出一個“恩?”字,拖長了語調(diào),帶著明顯的不滿。

向陽頓時像個蔫了氣的皮球,臉上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緩緩地從腰間又拿出另一塊納玉,自覺地抹除了上面的禁制,遞了過去。

呂管家透過車簾的縫隙,眼神輕蔑地瞥了一眼,三兒立刻心領(lǐng)神會,一把薅過兩塊納玉,雙手捧著遞給了呂管家。

呂管家接過納玉,用神識稍一探查,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這才吩咐道:“三兒,把這兩塊納玉給呂會計送去,記到賬上?!?/p>

“好嘞!”三兒接過納玉,轉(zhuǎn)身離去。

就在呂管家的馬車準(zhǔn)備跟上隊伍時,他身側(cè)的副手,一個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的漢子低聲說道:“德財哥,剛才那人的修為一看就有二階了。這一個個的散修流民,混雜在隊伍里,怕是會有什么隱患?。 边@漢子正是呂德財?shù)母笔掷钏睦?,一身橫練的功法,在護(hù)衛(wèi)中頗有威望。

呂管家悠哉悠哉地從懷里拿出一根包裝精美的煙,李四朗立刻上前,雙指微微一搓,指尖冒出一點火星,熟練地幫他點上。

“喲,你這小把戲倒是越來越熟練了?”呂德財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帶著幾分調(diào)侃地說道。

“哈哈,德財哥謬贊,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剛練成的?!崩钏睦屎┖竦匦α诵?,撓了撓頭。

呂德財吐出個煙圈,沒有立刻接話,他調(diào)整了個舒服的坐姿,靠在柔軟的坐墊上,深吸一口煙,煙霧從他鼻孔中緩緩噴出,籠罩了他的半張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說道:“多事之秋??!咱們家公子在無雙城也才剛站穩(wěn)腳跟,不容易啊。”

“二十年前,也不知是哪股勢力,一夜之間就屠滅了倪城主滿門,卻又不燒殺搶掠,這不妥妥的是試探嗎?咱們這些人都看出來了,可為何上宗只指派常家接管后就不了了之呢?”呂德財?shù)穆曇衾飵е鴰追植唤夂蛻崙?,“真就天高路遠(yuǎn),沒人管咱們這些下面人的死活啊!唯有自救,才能在這亂世中活下去!”

“隱患?這年頭干啥沒隱患?”呂德財?shù)恼Z氣嚴(yán)厲了幾分,“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吃喝修行不要錢?。磕膫€有底子的家族,不是在趁機(jī)收攏人口,壯大自己的勢力?后面那些散修也好,流民也罷,只要用好了,都是我呂家家主的助力!”

“咱們有護(hù)衛(wèi)開道,還有二爺坐鎮(zhèn),怕啥!”呂德財說到后面,語氣越發(fā)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李四朗等人連忙俯首稱是,不敢再多言?;蛟S只有那些能透過煙霧直視呂德財雙眼的人,才能看出他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迷惘和不安。

這一路行來,他們經(jīng)過了十?dāng)?shù)個村鎮(zhèn),挨家挨戶地搜刮,可車隊連一半都未填滿。愿意跟隨遷徙的流民不足萬數(shù),散修更是零零散散,只有十余人。那原本數(shù)百萬的人口,到底都去了哪里?呂德財心中始終縈繞著這個疑問,卻又找不到答案。

行至傍晚,商隊終于艱難地穿過了山谷灌木地帶。隊伍停下修整,升起的篝火如同一條火龍,在曠野上蜿蜒伸展,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廣袤的平原,一馬平川,綠油油的草地在晚風(fēng)中輕輕搖曳。在那遙不可及的地平線上,似乎還能看到一片片閃爍的燈火,如同繁星點點,那燈火的盡頭,就是無雙城。

無論是商隊的護(hù)衛(wèi),還是尾端的流民,在此刻都松了口氣。相較哭泣山脈南部地區(qū)的荒涼和險峻,其北部的這片綠地平原,才更讓人感受到這里是無雙城的屬地,充滿了生機(jī)和希望。

“哇!終于快到了!奶奶,我就說您早就該搬過去的,您看這里多好。”商隊最前端的一輛豪華車廂內(nèi),一個身穿右襟直領(lǐng)衫、紅白條紋馬臉裙的少女,正興奮地收回視線,回身向著車廂里側(cè)端坐閉目養(yǎng)神的老婦人說道。這少女約莫十五六歲,肌膚白皙,唇紅齒白,一雙大眼睛靈動有神,充滿了活力。

還未等老婦人回話,從外面進(jìn)來一個精壯男子,他穿著一身青色勁裝,面容與少女有幾分相似,顯然也聽到了少女的感慨,眉頭一皺,訓(xùn)斥道:“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tǒng)!給我坐著去!”

“無聊嘛……”少女嘟了嘟嘴,手指不安分地攪著裙角,卻還是老實地盤坐到一邊,臉上滿是不情愿。

“蓉蓉也是為我高興,”老婦人緩緩睜開眼睛,她的眼神渾濁卻帶著慈愛,輕聲為少女解圍道,“清凈久了,偶爾熱鬧點也好?!?/p>

“略略略……我出去走走!”呂蓉得到老婦人的撐腰,立刻來了精神,起身對著父親扮了個鬼臉,便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去。

“你……”呂廣源看著女兒的背影,無奈地?fù)u了搖頭,向來對這個獨女沒什么辦法,也就隨她去了。

“媽,這次遷徙也是無奈之舉,”呂廣源轉(zhuǎn)身對著老婦人,語氣放緩了許多,“有人的地方才有家,祖宅雖好,終究還是偏僻了些。方兒那孩子頗有大哥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有他在,相信我呂家一定能在無雙城昌榮起來的。您就放寬心,好好享福便是.....”他繼續(xù)寬慰著這位不愿離家的老母親,希望能讓她心里好受些。

另一邊,呂德財隨意對付了兩口干糧,便開始四處巡視。常年的奔波生涯時刻提醒著他,越是看似安全的時候,或許才是最兇險的。

護(hù)衛(wèi)隊有序地替換輪職修整,篝火的光芒映照著他們堅毅的臉龐。一抹靚麗的身影與呂德財擦肩而過,正是呂蓉。呂德財連忙停下腳步,對著她拱手作揖道:“小姐,非常時期,還請您回到二爺身側(cè),以保萬無一失?!?/p>

“德財叔!我就隨便溜溜,不會走遠(yuǎn)的。”呂蓉有些不滿地說道,腳步卻停了下來。

“請小姐不要為難我這把老骨頭了?!眳蔚仑?shù)谋臣箯澋酶土?,語氣誠懇,帶著一絲懇求。

“好……吧!我這就回去,德財叔你也早點歇著吧?!眳稳匾娝麘B(tài)度堅決,只好訕訕地回道,轉(zhuǎn)身往回走。

“多謝小姐體諒?!眳蔚仑敼Ь吹貞?yīng)道。

待呂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呂德財?shù)难凵窳⒖套兊脧?fù)雜起來。他看向車隊尾部那些疲憊不堪的流民和散修,眉頭緊鎖,對著身邊的一個護(hù)衛(wèi)吩咐道:“四兒!把鐵柱喊來,讓他再帶二百好手過來,加強警戒,尤其是車隊尾部,萬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好嘞!”四兒應(yīng)了一聲,立刻轉(zhuǎn)身跑去傳達(dá)命令。

向陽獨自一人坐在人少的草地旁,他抓了一把鮮嫩的雜草,然后運轉(zhuǎn)體內(nèi)的炁勁,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幾顆中品靈石,遞到白義嘴邊。白義此刻已經(jīng)幻化成一匹普通黑馬的模樣,只是眼神中偶爾閃過的靈性暴露了它的不凡。

它無奈地配合著,就著雜草,將靈石堪堪下咽,喉嚨里發(fā)出不滿的“嘶嘶”聲,傳念道:“陽哥,哪怕咱們不直接去無雙城,先去周邊的村鎮(zhèn)落腳,也不會顯得太突兀的……總跟在這商隊后面,感覺渾身不自在?!?/p>

“……只是還不確定去哪?!毕蜿柕鼗氐?,眼神望著遠(yuǎn)方的燈火,若有所思。

正午時分那會兒,商隊輪替進(jìn)入貨車內(nèi)吃喝休憩,享受著相對舒適的待遇。而他們這些搭順風(fēng)車的流民和散修,只能在隊伍尾部步步追隨,連片刻的休息都成了奢望。又有百余人不堪疲累,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那些體弱心焦者,早就被甩在了荒野之中,無人問津。此刻,雖然大家都東倒西歪地癱坐在地上,疲憊不堪,但向陽卻莫名地有種熟悉感,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的尾巷,同樣的掙扎求生,同樣的人情冷暖。

尤其是在這伙人群中,他隱隱感知到了三階的氣息,雖然對方隱藏得很好,但那一瞬間泄露的炁息,還是被他捕捉到了。這讓他更加警惕,不敢有絲毫放松。

向陽仰望著天空,夜幕已經(jīng)完全降臨,一顆顆星辰逐漸顯現(xiàn),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半個時辰過去了,星空依舊,再無丁點絲毫變化,猶如靜止了時間.....


更新時間:2025-07-20 14:3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