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前路漫漫。
大部分流民在兩天的奔逃后，終于支撐不住，選擇駐留在近前的村落。那村落尚有模樣，土坯房的屋頂塌了大半，墻角爬滿了蛛網(wǎng)，可對于這些筋疲力盡的人來說，已是難得的喘息之地。他們?nèi)齼蓛傻匕c坐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有的用臟污的袖子抹著臉上的汗和淚，有的則呆呆地望著遠方，眼神空洞，顯然是實在跑不動了。
而剩下的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的人，大多是些尚有幾分力氣的青壯年。他們搜羅遍全身，勉強湊出些許不值錢的飾物，小心翼翼地遞給路邊唯一還開著的小雜貨鋪老板，換取最簡易的吃喝。半個硬邦邦的窩頭和一碗渾濁的水。
向陽也就跟著這伙人繼續(xù)前進。畢竟他們之中大多是騎有馬駒、架著馬車之流，與自己的情況還算合群。他的黑馬跟在隊伍中間，步伐穩(wěn)健，只是偶爾甩動尾巴，顯得有些不耐煩。這伙人大多沉默寡言，只有幾人偶爾會低聲交談兩句，話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
又過了十數(shù)日，同行的人越發(fā)稀少。沿著主道一路走來，經(jīng)過了數(shù)個村鎮(zhèn)，有的人回歸了本家，有的人則投奔了親友?？赡苓@些人里壓根就沒有無雙城之人人，來到一處岔路口時，大家都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不知該往何處去。就在眾人躊躇之際，前方同行的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那是一輛略顯陳舊的馬車，車輪上沾滿了泥土，車簾是灰色的粗布，邊緣已經(jīng)磨破。車門打開，一個儒生打扮的老者在伙計模樣的車夫攙扶下，緩步走了下來，沖著向陽而去。老者須發(fā)斑白，梳理得卻十分整齊。他身穿一件藏青色的長衫，袖口和領(lǐng)口都十分整潔。臉上布滿了皺紋，卻精神矍鑠，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學(xué)者特有的睿智。
向陽見狀，翻身下馬。他的動作流暢而沉穩(wěn)。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快步迎了上去，臉上帶著幾分禮貌的微笑。
老者看到向陽，也微微點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拱手說道：“老夫于海，多日同行，看小兄弟時常顯露出茫然之色，不知有何困惑？”他的聲音蒼老卻洪亮，帶著一種溫潤的質(zhì)感。
向陽連忙回禮，雙手抱拳，微微躬身說道：“在下向陽，不瞞老丈，加入商隊之前，家鄉(xiāng)便遭了禍端，只有在下得以脫身。如今是天大地大，卻不知何處才是棲身之所?！彼f這話時，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
“唉……”于海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老夫常年居于書院，不常走動，只感天下將有大風(fēng)浪，卻不知這風(fēng)浪已席卷得如此之快。老夫此次探親，也是九死一生啊?！彼D了頓，仔細打量了向陽一番，繼續(xù)說道：“觀小兄弟器宇不凡，想必是修行之人吧？”
向陽略一遲疑，隨即有些慚愧地說道：“不才雖自幼便未曾懈怠，奈何天賦平平，如今三十好幾，也才堪堪二……額，二階巔峰武修?！彼鞠胝f二階中段，話到嘴邊又改了口，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情。
“小兄弟太謙遜了?！庇诤９恍Γ瑪[了擺手，“能在這個年紀翹首三階，已是萬中無一的人才了。那晚商隊遇襲，老夫雖嚇得躲在車中，卻也聽聞，那些匪徒對你也是恭敬有加，想必是窺視到了小兄弟的不凡之處。哈哈……這十數(shù)日同行，看小兄弟待人接物也是得體大方，如若沒有這檔子亂世，起碼在這無雙城，也必有你一席之地?！?/p>
向陽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動，看著于海真誠的眼神，笑了笑說道：“哈哈，于老太過抬愛了。有什么事，您老就直說吧。”
于海見向陽如此爽快，也不再繞彎子，朗聲說道：“哈哈，爽快！前方不遠處，便是太平鎮(zhèn)，乃是一方祥和之地，距離無雙城也只有百里之數(shù)。老夫在鎮(zhèn)上經(jīng)營著一家書院，如今書院的武堂正好缺一位教習(xí)。小兄弟若是不嫌棄，不妨?xí)呵仪?，將太平?zhèn)作為歇腳之地，再徐徐圖之，如何？”
向陽沉吟片刻，心中盤算著。如今自己確實無處可去，于海看起來是個可靠之人，在書院任教，倒也能暫時安穩(wěn)下來，打探些消息。他抬起頭，鄭重地回道：“那……此后就仰仗于老了！”
“好說好說！”于海見向陽答應(yīng)，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哈哈，叫老夫于叔就行，不必如此生分。”
“于叔！”向陽恭敬地喊道。
“哎！”于海高興地應(yīng)了一聲，“請……”
“于叔請……”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朝著馬車走去。
......
白樺鎮(zhèn)因背靠一大片郁郁蔥蔥的白樺林而得名。
該鎮(zhèn)地處無雙城西北方，位于無盡海南部海岸的南海雙峰之間，地勢險要。整個鎮(zhèn)子只有東向一條路與外界相通，真可謂是易守難攻。
王大拿便是看中了這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他在他人的授意下，告別了流竄的山匪生涯，轉(zhuǎn)型成了盤踞一方的悍匪。憑借著這里的地利，二十年間不斷發(fā)展壯大，如今已是無雙城境內(nèi)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聚義廳內(nèi)，氣氛有些凝重。
“三弟?。 蓖醮竽么丝陶持?，在李雷云面前來回踱步，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死死地盯著李雷云說道：“早就聽聞你和你義父諸葛長空一樣，雖投身草寇，卻總愛行些俠義之舉，頗受他人信服?？赡銢]忘了，你義父是怎么死的吧？”
李雷云聞言，身體微微一僵，下意識地避開了王大拿的視線，雙手抱拳，躬身說道：“小弟自是不敢忘記！所以大哥一聲令下，小弟便立刻率領(lǐng)手下前來投靠。只是義父生前諄諄教誨，讓小弟莫要濫殺無辜，小弟一時之間難以完全轉(zhuǎn)變，請大哥容許我些時日。從古至今，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小弟愿效犬馬之勞，助大哥成就一番偉業(yè)?！彼穆曇粽\懇，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復(fù)雜。
王大拿見李雷云態(tài)度誠懇，臉色稍稍緩和，點了點頭，轉(zhuǎn)而道：“哈哈……好！但不是我說你，你看這大半個月，你手下的人都快餓肚子了！咱們混世道的，哪有靠別人施舍的道理！哪怕是自己人，那也不行！”
他走到虎皮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繼續(xù)說道：“你手底下那些凡夫俗子，沒什么修為的，就都打發(fā)去挖隧道、采礦石！要活命，就要出力！”
“剩下那些還有點能耐的，就劃歸你二哥馮上風(fēng)統(tǒng)領(lǐng)，總比在你手下餓肚子強。往后狩獵，你就跟著我！”王大拿拍了拍胸脯，語氣豪邁地說道：“讓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瀟灑于世間！”
話畢，王大拿便大馬金刀地坐回那把玉虎皮椅上，瞇著眼睛，享受著身旁侍女們的軟香服侍。一個侍女小心翼翼地為他捏著肩膀，另一個則端著酒壺，給他杯中添酒，動作輕柔，生怕惹得他不快。
“小弟自是聽從大哥的安排。”李雷云躬身應(yīng)道，“小弟這就回去修煉，告退……”
就在李雷云即將邁出聚義廳大門時，身后傳來了馮上風(fēng)輕佻的話語。
“三弟！”馮上風(fēng)身材瘦高，臉上帶著幾分邪氣，他把玩著手中的長槍，笑著說道：“上次擄回來的那個呂家小娘們，你再不動手處理，就交由兄弟們耍耍得了，別浪費了這等美色，不是？”
李雷云回身，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二哥多慮了。大哥的賞賜，小弟自是要慢慢品嘗。今日正好是她剛剛?cè)?，方才盡興……哈哈哈”他大笑著，轉(zhuǎn)身離去。
待李雷云走遠，馮上風(fēng)抬手示意，屏退了廳內(nèi)所有的侍女。
拿起桌上的酒壇，仰頭大口灌了幾口，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浸濕了胸前的衣襟。他面向王大拿，眉頭微皺說道：“大哥，諸葛長空那老匹夫，真能教導(dǎo)出什么好貨色來？我看這李雷云，也不過如此?！?/p>
“這并不重要?！蓖醮竽脭[了擺手，眼神深邃，“重要的是，諸葛長空怎么死的，至今還是個疑點。而且傳聞中，他手里掌握著一份神秘的傳承，那才是重中之重！”
“你我兄弟的性命，總不能完全寄托在別人的手里。”
談及此事，馮上風(fēng)看了眼手中的酒壇，頓覺索然無味，隨手一丟。酒壇“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裂開來，酒液流淌一地。
王大拿繼續(xù)說道：“和那老匹夫最后一次交手時，我確實感受到了他施展出的術(shù)法與以往大不相同，威力之大，險些讓我翻車……他名下的十三義子，如今也只剩一個李雷云了，或許傳承就在他身上?！?/p>
“此事還是有些空余的，不能太急了，得慢慢試探……”
白樺鎮(zhèn)在當初被王大拿強取豪奪時，并未抵抗太久，所以鎮(zhèn)上的一應(yīng)建筑設(shè)施幾乎完好無損。
只不過，不論是之前的富戶還是普通的腳夫，如今都已被馴化成了奴仆，每日辛苦勞作，稍有不慎便會遭到打罵。而那些有點能耐，識時務(wù)的人，則很識趣地入伙，與王大拿等人“共義”，日子倒也過得還算滋潤。
在外人看來，白樺鎮(zhèn)與其他村鎮(zhèn)并無太大不同，只是空氣中總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李雷云一路走得看似悠閑，步伐緩慢，實則內(nèi)心思緒萬千。他行至王大拿為他安排的豪宅前，抬頭望了望，心中暗道：“這王大拿，倒是沉得住氣?！?/p>
只見豪宅門前，三階青石臺階直通朱漆獸首大門，門環(huán)是純銅打造的，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包銅門釘縱橫九列，整齊排列，顯得氣派非凡。門楣上懸掛著一塊黑底金漆的匾額，上面題著“李府”兩個隸書大字，筆力遒勁，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五進院落次第展開，布局嚴謹。垂花門以透雕雀替承托，工藝精湛，門簪上鏨刻著“詩禮傳家”四個篆文，透著一股書香氣息，與這匪窩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抄手游廊環(huán)繞著整個院落，欄桿上雕刻著凌波紋樣，漆朱描金，雖有些地方漆皮剝落，卻依舊能看出往日的奢華。東西廂房是硬山式建筑，墀頭磚雕著“漁樵耕讀”四幅圖案，栩栩如生，窗欞是冰裂紋樣式，中間嵌著云母片，陽光透過云母片照進來，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后罩樓是二層建筑，出挑的美人靠上，雕刻著纏枝蓮紋，檐下懸掛著八角宮燈，只是如今并未點亮。
除了門口幾個巡防的門衛(wèi)，府內(nèi)伺候的全是清一色的各色女仆，她們穿著統(tǒng)一的青色衣裙，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做著自己的活計，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個斜靠在門戶邊打盹的嘍啰，聽到腳步聲，猛地驚醒過來。他慌忙擦拭掉嘴角的口水，弓著背，對著李雷云作揖道：“三當家好！”臉上還帶著睡意，眼神卻十分敬畏。
李雷云無視了他的丑態(tài)，面無表情地自行推門而入。
一個侍女正端著餐盤從臥房二樓走下來，與李雷云迎面相遇。嚇得渾身一顫，慌忙間后退幾步，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動作一氣呵成。先將餐盤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的臺階上，然后對著李雷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咚”的一聲脆響后，才恭敬地說道：“老爺好?！?/p>
李雷云看了眼餐盤里幾乎未動的飯菜，那是一碗精致的燕窩和幾樣小菜，顯然是為呂蓉準備的。他隨意地說了聲“下去吧”，便徑直進入了寢室。
“是?！笔膛Ь吹貞?yīng)道，起身端起餐盤，低著頭，快步退了出去。
“砰！”
突然的開門聲，驚得呂蓉從床榻上猛然坐起。她的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警惕。“哐”的一聲關(guān)門聲帶起的風(fēng)浪，使得她胸前一涼。她這才意識到，這些時日自己早就被扒光了衣服，只能赤身裸體地等待著某人的享用。
呂蓉下意識地就要拿起被褥遮擋自己飽滿的身軀，李雷云卻突然伸手一指。一縷細微的雷光從他指尖射出，落在呂蓉身上。伴隨著一陣酥麻感，呂蓉頓時再也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雷云一步步走向自己。
相比之前，呂蓉眼中的恨意雖未減少，可情緒終歸是緩解了一些，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歇斯底里。哪怕此刻袒胸露乳地暴露在李雷云面前，她也只是在最初的羞恥過后，便復(fù)又與李雷云對視，眼神中充滿了不屈。
李雷云走到床榻邊，一縷雷光從他指間擴散開來，如同一個無形的屏障，包裹住床榻周遭，隔絕了外界的聲音。
“想好了嗎？”李雷云看著呂蓉，語氣平淡地說道，“活著，才能再說其他的事情！”
“這是最后一次機會！”
一串由雷光組成的字符在呂蓉面前浮現(xiàn)，上面寫著“合作”二字，一閃而逝。
李雷云又是手指一勾，一縷雷光從呂蓉體內(nèi)被牽引而出，消散在空中，使得呂蓉恢復(fù)了行動能力。
可她還是如被定住般，一動未動。她很清楚，以自己一階的實力，無論有什么想法，都只是癡人說夢，根本不可能反抗。
“咔…咔…”
呂蓉緊緊咬著牙關(guān)，牙齒摩擦發(fā)出細微的聲響，滴滴淚水從她緊閉的雙眼內(nèi)滑落，浸濕了枕巾。
她只能任由李雷云撇開被褥，無助地匍匐在床榻上，承受著他的馳騁。
“整出點動靜來，別太假了！”李雷云在呂蓉耳邊低語說道，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呂蓉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開始大聲哭喊，各種污言穢語連綿不絕：“啊?。∧銈€畜生，放開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啪…啪…”
連續(xù)的巴掌聲傳出寢室，伴隨著李雷云的怒喝：“賤貨！裝什么無辜！當你們呂家是什么好貨色嗎！”
“欺軟怕硬的螻蟻！啪…啪…也就在其他人走后，挑點殘羹剩飯！……”
“啊……我跟你拼了??！”呂蓉的哭喊聲和怒罵聲越發(fā)凄厲。
接下來的數(shù)日，李府的各個角落，似乎都能看到李雷云施暴呂蓉的身影。有時是在花園里，呂蓉被綁在樹上，李雷云手持皮鞭，狠狠地抽打著她；有時是在飯廳里，呂蓉稍有不從，便會遭到李雷云的呵斥和打罵。
一日午時，呂蓉突然召集了李府所有的仆從，將她們?nèi)壳采ⅰＨ缓?，她又尋回了十余個嬤嬤，讓她們打理府上內(nèi)外的一切事務(wù)。
這一舉動，使得那些原本翹首以盼，希望能得到李雷云青睞的一眾女仆，個個都氣鼓鼓的，背地里連連咒罵：“小浪蹄子！居然敢吃獨食……看她能得意多久！”
王大拿的書房內(nèi)，他將一份關(guān)于李雷云近日行蹤舉止的報告遞給了馮上風(fēng)。報告上洋洋灑灑寫了數(shù)頁，總結(jié)下來只有四個字：荒淫無度。
“你怎么看？”王大拿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問道。
馮上風(fēng)接過報告，快速瀏覽了一遍，笑著說道：“還能怎么看？站著看唄，大哥！”
“滾！”王大拿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哈哈！”馮上風(fēng)也不生氣，哈哈一笑，收斂了玩笑的神色，說道，“說真的，也看不出來什么名堂。這世道，女人嘛，不過如此。咱們年輕那會，不也這樣嗎？……依我看，不妨多給點修行資源，從根本上查探一二，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藏著什么秘密?！?/p>
王大拿思索良久，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他和那呂家毛丫頭如此‘情深意切’，當哥哥的，自然要成全他們?！?/p>
他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一位心腹立刻推門而入，躬身說道：“大哥有何吩咐？”
王大拿朗聲道：“傳令下去，下月初，我白樺寨三當家李雷云將與呂家小姐喜結(jié)良緣，到時候全寨上下，普天同慶！”
“是！”護衛(wèi)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將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白樺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