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無雙城西門的餛飩攤已冒出裊裊熱氣。木柴在灶膛里噼啪作響,
將老板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映得紅撲撲的。他系著油漬斑斑的圍裙,
手里的長柄銅勺在大骨湯鍋里攪動,乳白色的湯面上浮著翠綠的蔥花,香氣順著風(fēng)飄出老遠(yuǎn)。
“小兄弟,來啦!老樣子?”老板抬頭看見向陽的身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泛黃的牙齒。
他記得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連續(xù)三天都來吃一碗加蛋的餛飩,
眼神里總帶著一股與周遭喧囂格格不入的沉靜。向陽點了點頭,找了個靠角落的木桌坐下。
經(jīng)過這幾日的調(diào)養(yǎng),在其進(jìn)階地煞時身上的新傷舊痕均是結(jié)痂脫落,如無意外本相就此定格。
體內(nèi)的炁也重新流轉(zhuǎn)起來,雖不如巔峰時渾厚,
卻多了幾分凝練——那是生死邊緣掙扎后沉淀下的韌性。
他從懷里摸出一支煙抬頭詢問“可以嗎?”聲音比前幾日清亮了些?!罢埍?,請便!
”老板揮揮手,將一碗冒著熱氣的餛飩端過來,湯勺在碗底磕了兩下,“剛出鍋的,小心燙。
”向陽點燃煙,深吸一口,淡青色的煙霧在他眼前散開。他望著碗里漂浮的餛飩,
思緒卻回到了幾日前于止水留下的那枚玉簡上。
于止水的留言解開了他心中的諸多疑團(tuán):無雙真君的身份并不難猜,
四階地煞境的修士已能初步塑造內(nèi)景天地,容貌變化不過是小道,真正能辨認(rèn)為何的,
是彼此獨特的炁息。白義被押送至南風(fēng)城一事,
于止水也提了一句——南十字的事端無關(guān)輕重,一個地煞境的城主縱使有氣,
也得掂量掂量天刀的分量,不敢輕易造次。至于大風(fēng)寨,于止水只說了一句“你看著辦”,
語氣里帶著幾分放任,卻也藏著期許。這讓向陽原本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他本就打算去找王大拿討回公道,如今更無顧忌?!吧⑿薏⒎锹淦侵常v觀往昔,
大成就者亦非枚舉。”玉簡上的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進(jìn)向陽的心湖。于止水還說,
人族能存續(xù)百萬年,不全是因為傳承,更在于“人”這個種族骨子里的不屈之基。
“不需要多么避諱,這百萬年依舊是人族群星閃耀,各領(lǐng)風(fēng)騷。誰還沒有個奇遇?
”“只要你不無故傷及凡俗——這是全天下修士的根基,那就沒人有資格居高臨下?!弊詈?,
于止水哈哈一笑,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如果可能……天刀你可以考慮一二。
如果你那傳承頗為麻煩,需追根求源,那我推薦你去——煙雨閣?!毕蜿柲頊鐭燁^,
舀起一勺餛飩湯喝下去,暖流順著喉嚨滑進(jìn)胃里,驅(qū)散了晨霧帶來的涼意。他知道,
自己該離開無雙城了。這幾日,他看著城中的日升日落:挑夫扛著貨物匆忙走過石板路,
汗珠子砸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更夫敲著梆子唱著報時的歌謠,
聲音在巷弄里悠悠回蕩;穿長衫的小哥站在“食為天”酒樓門口,
弓著腰吆喝著招攬客人;天刀武館的師兄師弟勾肩搭背,
腰間的佩刀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坊市里,奇珍異寶擺在鋪面上,
碰撞時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拇囗?;報童背著布包穿梭在人群中?/p>
叫賣著最新的《無雙城快報》;風(fēng)姿綽約的女郎倚在青樓門口,
搖著團(tuán)扇賣弄風(fēng)騷;大街小巷的墻壁上,貼滿了各色懸賞令,墨跡新舊交疊,
訴說著無數(shù)恩怨。可這一切熱鬧,都與他無關(guān)。他像一個過客,找不到停留的理由。
世上從沒有刀架在脖子上,才去問緣由的道理——他的道理,在大風(fēng)寨,
在王大拿的九環(huán)刀上。迎著朝陽,向陽牽出剛買的代步靈駒。那是一匹毛色棗紅的駿馬,
額間有一塊雪白的印記,雖只是最低階的靈駒,卻也比凡馬迅捷許多。他翻身上馬,
韁繩一勒,靈駒踏著輕快的步伐,緩緩走出了無雙城的南門。城樓上,
巡視的衛(wèi)隊隊長一直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隊長穿著玄色鎧甲,
甲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取出一枚傳訊玉,指尖在上面快速劃過:“爹,
真君帶回的那人走了,這幾日都沒任何異樣?!逼毯?,玉牌亮起,
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挺好。我無雙城不還是這無雙城嘛。孫公子過陣子就來了,
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尤其是大風(fēng)寨那邊,陳長青那老不死的,也就會耍這些下三濫的招數(shù)!
”“是!”隊長沉聲應(yīng)道,收起玉牌,眉頭卻微微皺起。他思索片刻,
轉(zhuǎn)身對身后的侍從吩咐道:“呂方!你帶一隊人馬,立即去支援白樺鎮(zhèn),
務(wù)必盯緊那邊的動靜,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即刻回稟!”名叫呂方的侍從個子不高,
卻透著一股精干,他抱拳躬身:“屬下領(lǐng)命!”說罷,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鎧甲的金屬摩擦聲在城樓上漸行漸遠(yuǎn)。
-----------------無雙城南域的哭泣山脈,自西至東橫貫無雙境,
像一條沉睡的巨蟒,將南北分割開來。南地多是連綿的群山、泥濘的沼澤和茂密的灌木,
荒蕪與凄涼是這里的主色調(diào)??杉幢闶沁@樣的地方,
也從不缺乏人的開拓——幾處被野火焚燒過的山坡上,已冒出了新綠的嫩芽,
幾戶膽大的人家搭起了簡陋的木屋,煙囪里升起裊裊炊煙,在陰沉的天空下格外顯眼。
羊腸小道的岔口處,原本空無一人,眨眼間卻匯聚了三個人影。臉上帶著風(fēng)霜之色,
正是大風(fēng)寨的小頭目王莽、朱剛和趙四。“莽哥,收獲咋樣?”趙四率先開口,他滿臉疲態(tài),
眼下有著濃重的黑眼圈,說話時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王莽嘆了口氣,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唾沫在干燥的土路上砸出一個小坑:“還是太早了,也就撈了點三瓜兩棗。
起碼得等個大半年,這地方才能有點像樣的油水。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
非要咱們這時候出來折騰。”“還能怎么想?”朱剛插嘴道,他身材魁梧,說話聲音像打雷,
“這三當(dāng)家怕是真要成氣候了!不知道給老大灌了什么迷魂藥,現(xiàn)在咱們這些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