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鐵蛋就被指派到了飼靈閣。這里是靈獸山腳下專門豢養(yǎng)低階靈獸和培育幼崽的地方，空氣里常年彌漫著一股混合著草料發(fā)酵、獸類體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膻氣息。
鐵蛋今日的“重任”，就是清理那些低階靈獸圈舍里的排泄物。甫一踏入飼靈閣巨大的獸欄區(qū)域，各種嘈雜的聲音就撲面而來：幼獸稚嫩的嗷嗷叫喚，羽毛未豐的雛鳥嘰喳，還有爪子刨地的沙沙聲。味道更是濃郁得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壓在鼻端。他看著那些形態(tài)各異、或活潑或懶散的小家伙們，心里暗自嘀咕：這些大爺拉得是真勤快！
午飯是在飼靈閣外圍一個簡陋的棚子里解決的。一根足有他小臂粗、烤得焦黃油亮的不知名妖獸后腿，外加一大碗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靈米飯。饑餓的鐵蛋甩開腮幫子啃咬撕扯，濃郁的肉香混著靈米特有的甘甜塞滿了口腔，油脂順著手腕往下淌。這絕對是他進(jìn)入大衍宗以來吃得最扎實(shí)、最暢快的一頓！直到打著飽嗝，摸著滾圓的肚子，他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碗。但滿足之余，一絲不甘悄然升起：雜役弟子尚且如此，那些外門、內(nèi)門乃至親傳弟子，每天吃的又該是何等仙珍佳肴？他攥緊了拳頭，暗自發(fā)狠：必須盡快提升修為，砸碎這該死的雜役身份枷鎖！
清理糞便的活計(jì)又臟又累，糞便黏膩濕滑，氣味更是熏得人腦仁疼。鐵蛋強(qiáng)忍著不適，揮舞著沉重的木鏟和水桶，在幾個圈舍間來回穿梭。好在活計(jì)雖臟，干完就能走人。他心里早已被《引靈訣》塞滿，巴不得立刻回去繼續(xù)琢磨那玄之又玄的靈氣。于是，他手腳麻利，比預(yù)想的時辰提早了不少便收拾妥當(dāng)。
拍了拍沾了些污漬的粗布衣襟，鐵蛋拎著空桶，腳步輕快地朝飼靈閣大門走去。眼看就要走出這片充滿“生機(jī)”的區(qū)域，一個熟悉又令人厭煩的身影，抱著胳膊，斜倚在路邊的木樁子上，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
是李勇！
此刻的李勇，一掃昨日的狼狽，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連那身雜役弟子服都似乎比鐵蛋的干凈挺括幾分。他臉上掛著一副毫不掩飾的得意，下巴抬得老高，斜睨著鐵蛋，陰陽怪氣地開口了：
“喲呵！瞧瞧這是誰？這不是咱們浮柳村鼎鼎大名的‘鐵蛋’——哦，看我這張嘴，” 他夸張地一拍額頭，假笑道，“進(jìn)了宗門，得叫師弟了！乞丐師弟？嘖，也不太對勁兒……”
李勇挺直了腰板，眼中閃爍著惡意的光芒，往前逼近一步：“聽說咱們鐵蛋師弟，你那倆‘寶貝蛋’硬得很吶！王有才王師兄特意‘叮囑’了我，讓師兄我好好‘領(lǐng)教’一下師弟你這‘鐵蛋’的成色！”
話音未落，李勇眼中兇光一閃，毫無征兆地，一記帶著風(fēng)聲的直拳就猛地朝鐵蛋的小腹搗了過來！拳風(fēng)凜冽，顯然是下了狠手！
鐵蛋瞳孔一縮！連日來的勞作雖苦，卻也打磨了他的筋骨反應(yīng)。生死關(guān)頭般的警覺讓他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yīng)！他腰腹猛地一縮，左腳后撤半步，整個身體險(xiǎn)之又險(xiǎn)地向側(cè)面一旋！
呼！
拳頭擦著他的衣襟掠過，帶起的風(fēng)吹動了破舊的布料。
“李勇！” 鐵蛋穩(wěn)住身形，心頭怒火騰地燃起，但眼神卻異常冷靜，他死死盯著對方，“你別欺人太甚！我鐵蛋現(xiàn)在是雜役不假，但你我皆是尚未引氣入體的凡人！真動起手來，你未必就能占到便宜！”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鐵蛋握緊拳頭準(zhǔn)備拼死反擊的瞬間，一聲蘊(yùn)含著淡淡威壓的冷喝在通道口炸響：
“住手！飼靈閣內(nèi)，禁止私斗！”
一個身著管事服飾、面色嚴(yán)肅的中年修士快步走來，銳利的目光掃過兩人。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雖不磅礴，卻遠(yuǎn)超凡人，讓鐵蛋和李勇瞬間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籠罩下來，動作不由得僵住。
李勇見管事出面，臉上兇相一斂，立刻換上幾分虛偽的恭敬，但看向鐵蛋的眼神依舊陰狠如毒蛇。他后退一步，對著鐵蛋壓低了聲音，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哼！小子，今天算你走運(yùn)！下次……你可就沒這么‘好運(yùn)氣’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意味，轉(zhuǎn)身朝著飼靈閣深處趾高氣揚(yáng)地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獸欄的拐角處。只剩下鐵蛋站在原地，拳頭依舊緊握著，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l(fā)白，胸膛微微起伏，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李勇那令人作嘔的惡意。
沉重的木門在身后“吱呀”一聲合攏，隔絕了外面稀薄的月光和惱人的蟲鳴。狹小的木屋內(nèi)，熟悉而沉悶的空氣裹挾著木頭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鐵蛋沒有點(diǎn)燈，也沒有像昨夜那樣一頭栽倒。他背靠著冰涼的門板，黑暗中，白日里飼靈閣通道口那一幕清晰地在他眼前閃回。
李勇那小人得志的嘴臉，那侮辱性的“乞丐師弟”，那裹挾著風(fēng)聲的狠毒拳頭……還有那句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話語：“王有才王師兄特意‘叮囑’了我……”
王有才！
這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進(jìn)鐵蛋的心頭。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掌心的皮肉里。為什么？自己初來乍到，謹(jǐn)小慎微，連王有才的衣角都沒碰到過，更遑論得罪？難道僅僅因?yàn)樵诟×遄约簺]像李勇那樣對他卑躬屈膝？難道就因?yàn)樽约哼@“鐵蛋”的名字礙了他的眼？
一股混雜著憤怒、屈辱和不甘的火焰在他胸膛里猛烈地燃燒、翻騰！燒得他口干舌燥，燒得他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欺人太甚……” 他喉嚨里擠出低沉的咆哮，聲音在寂靜的屋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李勇……王有才……”
黑暗中，他的眼睛仿佛在燃燒，射出狼崽子般兇狠的光。
“好！好得很！今日之辱，我鐵蛋記下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粗糙的木墻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你們等著！今日爾等視我為腳下淤泥，他日，我定要你們……仰視我的高度！讓你們知道知道，我鐵蛋——”
“是鐵打的！不是任人揉捏的軟蛋！”
“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霉味的空氣，強(qiáng)行壓下幾乎要沸騰的情緒。眼神中的兇狠漸漸被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取代。
蹬掉腳上沾著獸欄污跡的破草鞋，鐵蛋幾步走到那張光禿禿的木板床前。他沒有絲毫猶豫，也全然不顧身體的酸痛尚未完全消解，直接盤膝坐了上去。堅(jiān)硬的木板硌著腿骨，帶來清晰的刺痛感，但這痛感反而讓他更加清醒。
他閉上雙眼，將白天所有的紛擾——李勇的挑釁、王有才的陰險(xiǎn)、管事的威壓、甚至那根香噴噴的妖獸肉腿——統(tǒng)統(tǒng)驅(qū)逐出腦海。
世界瞬間歸于沉寂般的黑暗。
只有胸膛深處那顆狂跳的心臟，還在擂動著不屈的戰(zhàn)鼓。
他強(qiáng)迫自己松弛緊繃的肩頸，努力回憶著《引靈訣》口訣：
盤坐寧心，松靜自然…
唇齒輕合，呼吸緩綿…
收聚神光，達(dá)于天心…
每一句口訣，都像是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暫時壓下了憤怒的波濤。他調(diào)整著呼吸，試圖讓每一次吸氣都更深長，每一次呼氣都更悠遠(yuǎn)，像風(fēng)中飄蕩的細(xì)絲。
意念沉入虛無，如同最耐心的獵人，在無邊的黑暗森林中屏息凝神，捕捉那傳說中細(xì)微如螢火、飄渺如輕煙的靈氣。
去感受！去呼喚！去捕捉那能點(diǎn)燃生命、淬煉筋骨、賦予他力量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