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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洗漱過后,應游塵看著銅鏡里面自己脖子上青紫的掐痕直打冷戰(zhàn),若是今天霍夫人再晚上那么片刻,恐怕自己現(xiàn)在早已同九泉之下的師父相見了。

他不禁后怕,這個橫影將軍,自己本身就是邪煞…

一想到接下來三月,他不得不和這么一個死人堆里面殺出來的閻羅呆在一起,他就通體生寒渾身打顫,和被今晚發(fā)狂的霍之恒殺掉相比起來,和對方待上三個月,無非就是斬立決和凌遲的區(qū)別,橫豎都是一個死字。

應游塵不知該作何打算,被困在霍府之內(nèi),又不敢逃又要整日提防那笑面虎霍云識,不過好在霍之恒自那晚事情之后,次日也沒再對他喊打喊殺,冷漠瞥過一眼之后也就不再理會,后來對方便出門說去訓兵,已兩日未見,這倒算得上是個寬慰。

另一個讓應游塵開心的便是,這霍府內(nèi)廚子可是真的手巧,全是些他沒見過沒聽過的菜,什么涼菜熱菜鮮湯,什么糕點粗糧佳釀,皆是應游塵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要不是需要維持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道人形象,他恨不得飯菜上桌之時扛著桌子逃離,連著吃上兩日,他覺得神仙也不過如此,正想著要是霍云識不再提起這是,他這么混吃混喝也不錯。

他算盤珠子打得倒是好,可惜第三日楚劍便架著他到了霍云識面前,對方正慢條斯理地洗凈手,拿著條細細的絹巾擦手,應游塵抬眼一瞧,暗道這有錢人家就是窮講究,洗完手在道袍上一擦,不就干凈了嗎?

霍云識緩緩道:“我只給你七天時間,七天之后霍之恒必須離開江陵?!?/p>

應游塵暗道這權貴人家的恩恩怨怨是他這種光腳小道這輩子都理解不了的,這弟弟大敗敵人凱旋,迎來的確是自己親哥哥的算計,想想霍之恒生氣也是理所應當。

至于找什么理由讓霍之恒跟著自己,應游塵也已有了打算。

霍云識與霍之恒兩兄弟雖說各有一番事業(yè),但對霍夫人卻是尊敬有加,尤其是霍之恒,應游塵覺得對方甚至算得上愚孝,這種所謂的驅(qū)除邪煞的荒謬之事,一個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竟然也就隨自己的母親去了。

他哪里知道霍夫人又是哭又是鬧又是上吊的威脅過一番,加上霍云識從中添油加醋,這事情也便由不得霍之恒。

應游塵明白自己想要找出借口,到現(xiàn)在只需要說服霍夫人則可,至于霍之恒那邊,自有霍夫人與霍云識來解決。

卻沒等他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時,就出了其他事情。

霍云識、霍之恒雖在朝中為官,卻因母親不愿搬出霍家老宅,兩兒子便也空著自己的兩座宅邸伴母親左右,且霍夫人為人低調(diào),周圍只知道她一人撫養(yǎng)長大兩兒子,兩兒子都個頂個的有出息,卻也不知這兩人究竟是何身份。

霍云識在母親面前將應游塵說得本領非凡,加上霍夫人自己見識過應游塵瞎貓撞上死耗子,也深深信服。老友相聚之時逢人便提起自己家來了位了不起的道長,年紀輕輕就道行不淺,日后定大有作為。

周圍一整條街轉(zhuǎn)天便知道,中間添油加醋傳得越發(fā)玄乎,說蓬萊山上下來一位道長拯救蒼生。

這些全是應游塵這個幾乎被變相軟禁在霍府內(nèi)的人不得知曉的事情,彼時他正忙著絞盡腦汁思考該用什么理由向霍老夫人提起,自己幾日后要帶走她那剛到家的兒子。

越想越頭疼,應游塵打算一個人去后院走上幾步,這大富人家的府邸修得豪華,后院山水相依、幽靜雅致,他第一次進去甚至差點迷路,暈頭轉(zhuǎn)向之際遇上個打理園林的小廝,默不作聲跟在對方身后才得以繞出來。

他一邊想著今日午餐一邊迎面撞上一位丫鬟,對方急匆匆道:“應道長,您快跟我去宴客廳看看吧。”

應游塵一頭霧水,這是為何?

跟著對方到了宴客廳,卻見廳中坐著一位哭哭啼啼的老婦人和一位姑娘,衣老破舊,但不像是窮苦人家會買的衣裳,那姑娘看上去不過十六七八歲模樣,垂鬟分髾髻上珠翠點綴,只是這珠翠卻不像往日所遇富貴人間那般光華閃閃,這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倆人一見應游塵進門,忙起身撲面跪下,嚇得應游塵后退兩步,差點被門檻絆倒。

應游塵慌忙扶起二人,“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這是何意?”

他不過初來乍到此地,為何有陌生人行如此大禮。

霍夫人有些為難地看了他兩眼,起身同那兩人解釋道:“這便是應道長,你們且同他講吧。”

原來這母女二人乃是城中胡氏小布店胡老板的妻女,胡老板的布店生意眼見得日益紅火,正欲擴大經(jīng)營成布莊之時卻遭內(nèi)外奸人聯(lián)合所害,昏了神智。

那胡老板現(xiàn)在整日如癡呆般一坐便是一天,夜里入睡之后還會說胡話,凈說些什么還我命來因果報應之類的話,醒來又什么都不記得,又一坐就是一天。

如此這般已經(jīng)快半月時間,眼見得布店生意日益衰敗,她們母女二人不僅要幫著忙活布店那邊,還要隨時提防著那些虎視眈眈的親戚,分身乏術。

尋醫(yī)問藥半月沒有半點結果,前幾日便想著是不是遇上了邪物,請道士來家做法,做法的道士一到家中,就連連念著法號告辭,說自己道行尚淺,這兇邪不是他能解決的,讓胡家母女另請高明,她二人愁得茶飯不思,正以為要落得個凄慘下場之際,卻無意間聽聞這霍家來了位得道高人,便來此求應游塵。

應游塵聽完,面露難色…

“求道長救我們一家老小一救,我那大兒五年前重病離世,家中就靠她爹一人頂著,眼見得日子一步步好起來,卻不想遇上這等事情,現(xiàn)在家里欠債,布店又經(jīng)營欠佳,若是繼續(xù)這樣下去,我這小女兒就得被逼著賣個債主做抵押了,那些人兇殘蠻橫,我們?nèi)绾文芴拥眠^啊。”夫人悲痛欲絕,眼淚連連,邊上聽著這些話的丫鬟都面露不忍。

一邊扶著母親的女兒也哭著求道:“我爹本本分分做生意,好不容易才把布店盤活,遭人暗算,卻落得如此田地,我不求要什么榮華富貴的生活,我只求我那爹爹恢復,以后粗布麻衣我們一樣能活,道長求求您,您救救他。”

應游塵心下無奈,滿腦子都在尋思這該如何拒絕,卻聽得霍夫人感慨,“應道長,我老婦人本無權插手此事,只是不由得想起當年一人撫養(yǎng)孩兒的艱難,頗多感慨?!?/p>

話到嘴邊,應游塵卻又不能直說,要是不管不顧便直接拒絕,想要讓霍夫人一成不變相信自己是難上加難,到時候若是不贊同自己領著霍之恒離開江陵三月,霍云識必定發(fā)怒,自己豈不是一命嗚呼?

一想到這結局,應游塵便心頭發(fā)虛,他只能不作聲地扶起母女二人。

“這世間之事,多有定數(shù),小道我也不好直接插手。”應游塵嘆了口氣。

母女二人一聽,哭得更是凄慘,“我們是聽聞道長您修行頗深,這才貿(mào)然前往,若是…”

那婦人哭得幾乎喘不過氣,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繼續(xù)道:“道長且…救我們一救…”

應游塵為難地看著自己的破道袍,他要真有那本事,他何須猶豫,他早就拍板同意了,又能混口飯吃又能積攢陰德,怎么看怎么美事一件。

可如今的問題關鍵就是,他師父當年的那兩把刷子,一把也沒落到他手里啊…他即便拿著師父留下的東西知道了這究竟是什么妖魔邪祟搗鬼,他壓根就沒辦法解決啊,到時候要落得個逃跑不及,他自己還得被對方收拾一通。

這可如何是好…

“道長您救救我爹,您要什么報酬我們都能湊?!蹦桥畠耗艘话涯樕系臏I水,承諾道,“我雖只是一介女流,但也能吃苦,只要能救我爹,我就是以后為奴為婢,也要報答道長您的恩情?!?/p>

雖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可好歹也是小老板的女兒,吃穿用度都不曾受過虧待,能生出為奴為婢的心思,可見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應游塵一聽這話,卻也仍舊無可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他沒那個本事啊。

只是這話萬不能當著霍夫人的面說出來,正當他焦頭爛額之際,霍夫人也為難,這母女二人是來她府上求人的,哭哭啼啼進門哭哭啼啼出門,不免落人口舌,只是…她也是求人辦事,若是人家應道長真是不愿意,她也無可奈何。

“道長,您看這…”霍夫人嘆氣。

應游塵這下可算是領教到了什么叫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即便霍夫人沒開口,但是他也能知道對方動了惻隱之心,要是自己真的就鐵石心腸一口回絕,那想要說服對方可就比之前困難了…

索性就先答應下來,去了過后再說這邪祟實在厲害,自己不能降服…再不濟就去告訴霍云識真相,對方既然有權有勢,給點錢給這母女倆,打發(fā)一下應該也不算困難,應游塵算計著各種可能,面上不顯。

隨后他一臉猶豫道:“小道只是云游此地,一方事自有一方人斷,本來這不符命數(shù),只是你我有緣,小道也…”

母女二人亮著眼睛盯著他,應游塵被看得心虛,他這話無異于給人希望,到時候他還會再讓人希望落空,可真是…造孽啊。

他嘆了口氣,“小道便隨你們走一遭吧?!?/p>

這二人喜出望外,連連道謝,“道長您大恩大德,我母女二人沒齒難忘,若是…”

應游塵趕緊打斷道:“我道行也尚且不足,這番同意下來,若是最后不能救得胡老板,還望你們莫要怪罪?!?/p>

“道長肯開恩已是萬幸…”

一扭頭看見霍夫人也笑得欣慰,應游塵只覺得有苦難言,看樣子自己要趕緊找個理由說服霍夫人,離開這是非之地啊。

“我且隨你二人去吧,勞煩帶路?!睉螇m正欲速戰(zhàn)速決。

母女倆人卻搖頭拒絕,那女兒道:“道長有所不知,我那爹爹今日昨日睡夢中被魘住,摔傷了腿,我們先將他送去了醫(yī)館,此時他還歇在醫(yī)館,若是直接領著道長去醫(yī)館恐多有不便…”

應游塵心下了然,人家醫(yī)館的人還要做生意,他一個道士進去嚷嚷著什么驅(qū)魔不得被人趕出來?

“待我母女二人將他帶回家,午時過后再來恭請道長可好?”那女兒問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應游塵也不好說什么,況且這事本來就沒有結果,無非讓母女二人晚點失望而已,他點點頭同意。

差下人送走這胡氏母女,霍夫人感慨道:“應道長,您這可真是造福蒼生啊?!?/p>

縱然應游塵慣會騙人,當下也愧得面頰發(fā)熱,這可真是…有苦難言啊。

午飯之時,已是近三日未出現(xiàn)的霍之恒突然歸家,應游塵和這一家三口坐在一張桌上吃飯,邊上還站著個跟木頭樁子一樣的楚劍,他食不下咽,面前的珍饈在兩兄弟的威壓之下索然無味,吃得難受。

霍夫人卻沒察覺到他的反常,只樂呵地將早間發(fā)生之事一一詳述,結束還不忘夸上應游塵兩句。

霍云識聽完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而邊上的霍之恒則一臉冷漠,仿佛沒聽見一般。

“不知這到底是何邪物作祟,迫害好人,道長您一定注意自身安危?!被舴蛉说溃安贿^想來您本事通天,這般事情也不在話下?!?/p>

應游塵已然笑不出來,“夫人你說笑了,小道慚愧?!?/p>

霍夫人繼續(xù)夸道:“道長哪里話,要是道長您沒那本事,云識又如何能夠相信我的話,又替我請來道長?”

霍云識面不改色地喝茶。

霍之恒卻猛然愣住,他側(cè)頭看了眼應游塵,冷哼一聲,“既然如此,我不妨跟著去見識見識道長的好、本、事。”


更新時間:2025-07-20 15:5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