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顯示屏的藍光刺得李智能眼睛發(fā)澀。23:47，辦公室早已空無一人，
只有他的工位還亮著燈?？照{(diào)出風(fēng)口發(fā)出細微的嗡鳴，像垂死病人的呼吸機。
李智能盯著Excel表格里跳動的數(shù)字，那些黑色的小方塊明明就在眼前，
卻怎么也無法在腦海中形成有意義的排列。三周了，自從那次午夜來電后，
他的大腦就像被灌進了渾濁的泥漿。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張明發(fā)來的消息："還沒走？
"李智能瞥了一眼，沒有回復(fù)。他機械地拖動鼠標(biāo)，
將季度報表第三欄的數(shù)字從47%改成49%。這個改動毫無意義，
就像他現(xiàn)在做的所有事情一樣毫無意義。"智能。"肩膀被拍了一下，李智能渾身一顫。
轉(zhuǎn)頭看見張明站在身后，手里拎著便利店塑料袋，里面露出啤酒罐的銀色邊緣。
"你又在發(fā)呆。"張明拉過轉(zhuǎn)椅坐下，塑料椅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下班后去喝一杯？
"李智能的視線落在張明襯衫第三顆紐扣上。那是顆貝殼紐扣，邊緣有些磨損。
他想起父親也有件類似的襯衫，是母親去年生日時買的。"不了，我想早點回去。
"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干澀得不像是自己的。
嘴角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卻只牽動面部肌肉做了個古怪的抽搐。張明嘆了口氣。
這位比他大五歲的項目組長摘下眼鏡，用領(lǐng)帶擦了擦鏡片——這個動作他做了千百次，
鏡片上早已布滿細小的劃痕。"你這樣下去不行。"張明重新戴上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上周的項目匯報會上，王總問了你三次問題你都沒反應(yīng)。
再這樣下去...""我知道。"李智能打斷他，聲音突然拔高，
在空蕩的辦公室激起輕微回音。他急忙收住話頭，指節(jié)無意識地敲打著鍵盤邊緣。
嗒、嗒、嗒，節(jié)奏與墻上時鐘的秒針重合。他站起身收拾公文包，動作遲緩得像八十歲老人。
辦公桌一角擺著上周忘記收起來的相框——去年春節(jié)父母來城里看他時拍的。照片里，
父親穿著那件深藍色的羊毛衫，
領(lǐng)口還留著上次吃飯時濺到的油漬；母親則裹著她最喜歡的米色圍巾，
那是李智能用第一份工資買的。相框玻璃映出他現(xiàn)在的樣子：亂如雜草的頭發(fā)，青黑的眼圈，
襯衫領(lǐng)口泛著可疑的黃漬。母親最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李智能迅速把相框倒扣在桌面上。
那個雨夜的電話內(nèi)容又在他腦海中回響："是李智能先生嗎？這里是市中心醫(yī)院急診科。
您的父母在G65高速連環(huán)車禍中...很遺憾...當(dāng)場死亡...""智能？
"張明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周末我?guī)闳€地方，清泉山上的尼姑庵，環(huán)境特別好，
適合散心。"李智能木然點頭。無所謂了，
反正周末也無處可去——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他還沒勇氣回去，自己的公寓則像個冰冷的囚籠，
每個角落都提醒著他已經(jīng)永遠失去的溫暖。"周六早上七點，我去接你。
"張明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答應(yīng)我，別再熬夜看那些老照片了。"走出公司大樓時，
夜風(fēng)裹著細雨撲面而來。李智能抬頭看了看沒有星星的夜空，
想起母親常說的一句話："人死后會變成星星，在天上守護著地上的人。"可現(xiàn)在，
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他摸出手機，屏保還是過年時拍的全家福。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
最終只是鎖上了屏幕。雨滴打在手機屏幕上，像是照片里的父母在流淚。
一輛紅色轎車疾馳而過，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
他突然想起車禍現(xiàn)場的照片——父母的車上也是這種刺眼的紅色。
啤酒罐在手中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李智能拉開拉環(huán)，泡沫立刻涌了出來，
順著他的手指流到手腕，像一條小小的白色溪流。他仰頭灌下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
卻澆不滅胸中那團火。公寓電梯的鏡子映出他憔悴的臉。眼窩深陷，胡茬凌亂，活像個逃犯。
電梯在17樓停下，門開時發(fā)出"叮"的一聲，在空蕩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鑰匙轉(zhuǎn)了三次才對準(zhǔn)鎖孔。進門后，李智能沒有開燈，徑直走向沙發(fā)。黑暗中，
他踢到了什么東西——是上周搬來的紙箱，里面裝著從父母住處收拾的遺物。
啤酒罐被捏扁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響亮。李智能摸索著打開第二罐，酒精開始發(fā)揮作用，
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窗外，城市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染開來，像被打翻的顏料。他掏出手機，
點開通訊錄，光標(biāo)停在"媽媽"的號碼上。手指懸在空中，遲遲沒有按下。
三個月前他們最后一次通話，母親說腌了他最愛吃的辣白菜，等周末回來拿。而現(xiàn)在，
冰箱里那罐辣白菜已經(jīng)長了霉斑。第三罐啤酒喝到一半時，李智能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撞倒了茶幾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的聲音讓他渾身一顫，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照片中父母的臉上，那道裂痕正好橫貫在他們之間。
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滾落。李智能蜷縮在滿地玻璃渣中，像個被遺棄的孩子般無聲啜泣。
雨聲漸大，敲打著窗戶，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哭泣。2.周六清晨六點，李智能已經(jīng)醒了。
或者說，他根本沒怎么睡。床頭的安眠藥瓶空了三分之一，卻只換來幾個小時的淺眠。窗外，
城市的輪廓在晨光中漸漸清晰，像一張正在顯影的老照片。他沖了個冷水澡，
水流沖擊著后頸，暫時驅(qū)散了頭痛。鏡子里的人眼睛布滿血絲，
下巴上還有一道昨晚被玻璃劃破的傷口。李智能機械地刮著胡子，
剃須刀在傷口處帶出一絲血跡，他卻感覺不到疼。門鈴在七點整響起。張明站在門外，
穿著休閑服，手里拎著兩杯豆?jié){。"路上買的，還是熱的。"他遞過一杯，
目光掃過李智能下巴的傷口，但什么也沒問。豆?jié){的甜香讓李智能想起大學(xué)時代。
那時父母常大清早開車來學(xué)校，就為了送一保溫壺現(xiàn)磨的豆?jié){。母親總是說："趁熱喝，
涼了會有豆腥味。""睡會兒吧，要兩個小時車程。"張明調(diào)低了收音機音量，
里面正在播放早間新聞。李智能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城市景觀。
高樓大廈逐漸被郊區(qū)的廠房取代，然后是開闊的田野。五月的麥田泛著新綠，
偶爾閃過一兩個彎腰勞作的農(nóng)人身影。陽光透過云層，在麥浪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收音機里，
主持人用歡快的語氣介紹著周末出游好去處。李智能閉上眼，但陽光還是透過眼皮，
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橘紅色的光斑。他想起小時候全家去郊游，父親開車，
母親坐在副駕駛剝橘子，清甜的柑橘香充滿整個車廂。"到了。"張明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
李智能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片翠綠的山間。停車場只有七八輛車，
幾個小販支著遮陽傘賣香燭和礦泉水?？諝庵酗h蕩著松木和野花的清香，
遠處傳來隱約的鐘聲，與城市里刺耳的汽車?yán)冉厝徊煌?清泉庵，
據(jù)說有三百多年歷史了。"張明鎖好車，遞給他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香火不是很旺，
但正因如此才清凈。"李智能深吸一口氣，山間的空氣清冽得不真實，
帶著草木的鮮活和泥土的芬芳。他的肺部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田地，貪婪地吸收著這份純凈。
停車場邊緣，一簇野薔薇開得正艷，幾只蜜蜂在花間忙碌。他們買了門票，
跟隨三三兩兩的游客往里走。石板路兩旁是修剪整齊的灌木，偶爾能看到石刻的佛像，
表面已被歲月磨得光滑。庵堂不大，青磚灰瓦掩映在翠竹之間，飛檐上掛著銅鈴，
隨風(fēng)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主殿前的香爐里插著幾炷正在燃燒的香，青煙裊裊升起，
在陽光下形成飄渺的光帶。李智能駐足觀看，煙霧的軌跡變幻莫測，就像命運一樣難以捉摸。
"我去求個簽。"張明指了指側(cè)殿，"你要一起嗎？"李智能搖搖頭。他對這些向來不信，
父母出事前一天還去廟里上過香，求了個上上簽。轉(zhuǎn)過一道爬滿藤蔓的回廊，
李智能突然停住了腳步。庭院里，一個年輕尼姑正在掃地。她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
個子嬌小，灰色僧袍在腰間用布帶松松系著，隱約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不是想象中出家人那種肅穆或枯槁，而是飽滿如滿月，
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在陽光下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當(dāng)她彎腰掃起一片落葉時，
唇角自然上揚，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仿佛這枯燥的工作給她帶來了莫大樂趣。
"那是妙音師父，去年剛出家的。"旁邊賣香燭的老婦人注意到李智能的目光，主動介紹道。
她缺了顆門牙，說話有些漏風(fēng)，"聽說家里欠了高利貸，被迫送女兒來抵債。
"李智能心頭一震。就在這時，妙音抬起頭，目光與他相遇。她愣了一下，隨即展顏一笑，
那笑容如春風(fēng)拂過冰封的湖面，讓李智能死寂已久的心臟猛地漏跳一拍。"我去買炷香。
"他對不遠處的張明說，不由自主地向妙音走去。走近了看，妙音更加靈動可人。
她沒有剃光頭，只是將烏黑的長發(fā)挽成一個簡單的髻，藏在僧帽下，
幾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垂在耳際，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得發(fā)亮，
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為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氣質(zhì)。"施主需要幫忙嗎？
"她的聲音清脆如山間溪流，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幾分少女的嬌俏。李智能突然語塞，
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幾下才發(fā)出聲音："我...我想給我父母上炷香。"妙音的表情柔和下來，
眼中閃過一絲李智能讀不懂的情緒。她放下掃帚，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請隨我來。
"她帶他來到主殿，動作嫻熟地點燃三支香遞給他。香火的氣味讓李智能鼻腔發(fā)癢，
他跪在蒲團上，看著裊裊升起的青煙，想起父親教他騎自行車時寬厚的手掌，
母親在他發(fā)燒時整夜不眠的溫柔撫摸，還有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時，
母親塞進他口袋里的那包手工餅干..."智能，剎車在左邊！""媽給你熬了梨湯，
喝了就不咳嗽了。""這周末回來嗎？媽腌了你最愛吃的辣白菜..."淚水無聲滑落，
滴在青石地板上形成深色的圓點。李智能咬緊牙關(guān)，肩膀微微顫抖。
三周來壓抑的悲痛終于找到了出口，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施主節(jié)哀。"妙音輕聲說，
遞過一方素白手帕，"生死有命，令尊令堂一定希望您好好活著。"李智能接過手帕，
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縮了一下。他抬頭看她，發(fā)現(xiàn)妙音耳根泛紅，
慌忙低下頭去，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手帕上有淡淡的檀香味，
邊緣繡著一朵小小的梅花。"謝謝。"李智能啞著嗓子說，用手帕擦了擦臉。布料粗糙，
卻意外地柔軟。妙音雙手合十，輕聲念了句佛號。陽光透過雕花窗欞，
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瞬間，李智能仿佛看到母親站在光里對他微笑。"妙音師父！
"遠處傳來一個嚴(yán)厲的女聲，"水缸還沒刷完，怎么又偷懶？"妙音身體一顫，
像只受驚的小鹿。"我得走了。"她低聲說，匆匆行了一禮，"施主...保重。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李智能攥緊了手中的手帕。那一刻，
他感到有什么東西在他死寂的心里蘇醒了。"怎么樣？"張明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
手里拿著個解簽紙條。李智能沒有回答，只是望向妙音消失的方向。庭院里，
被她掃到一半的落葉又被風(fēng)吹散了幾片，其中一片枯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他腳邊。
"我下周還想來。"他突然說。張明挑了挑眉，
露出三周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看來帶你出來是對的。"離開時，李智能回頭望了一眼。
庵堂的飛檐在夕陽下勾勒出優(yōu)美的剪影，一只不知名的鳥兒停在檐角，發(fā)出清脆的啼鳴。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檀香。山風(fēng)吹過，帶來遠處誦經(jīng)的聲音。
李智能深吸一口氣，感覺胸口的巨石似乎輕了一分。3.窗外，
城市還沉浸在靛藍色的晨霧中。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縫，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枕頭邊放著那方素白手帕，已經(jīng)洗凈熨平，
角落的梅花刺繡在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六點整，他已經(jīng)坐在駕駛座上。
車載導(dǎo)航顯示"清泉庵"距離市區(qū)87公里，預(yù)計行駛時間1小時42分鐘。
李智能告訴自己，他只是去還手帕，順便呼吸下山里的新鮮空氣。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中，
他刻意忽略心底那個微弱的聲音：你想見她。山路的彎道比想象中更多。李智能降下車窗，
讓帶著露水氣息的風(fēng)灌進車廂。路邊的野花開得正盛，紫色、黃色的小朵在綠色背景上跳躍。
轉(zhuǎn)過一個急彎時，一群麻雀從灌木叢中驚起，撲棱棱地掠過擋風(fēng)玻璃。
清泉庵的停車場空蕩蕩的，只有兩輛旅游大巴和幾輛私家車。售票處剛開門，
售票員打著哈欠，眼角的眼屎還沒擦干凈。"這么早？"售票員接過鈔票，
找零時硬幣在桌面上叮當(dāng)作響。李智能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接過門票快步走進庵門。
晨霧中的庵堂如夢似幻，青瓦上凝結(jié)著露珠，在朝陽下閃閃發(fā)光。主殿前的香爐還冷著，
沒有白天的煙霧繚繞。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腳步聲在石板路上格外清晰。
轉(zhuǎn)過一道爬滿常春藤的回廊，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水聲。循聲望去，后院空地上，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井邊打水。妙音今天沒戴僧帽，長發(fā)簡單地挽在腦后，
幾縷碎發(fā)被汗水黏在臉頰上。她吃力地提起水桶，僧袍袖口滑落，露出纖細的手腕，
上面有一道淡紅色的勒痕。水桶太重，她踉蹌了一下，井水潑灑出來，打濕了她的布鞋。
"我來幫你。"李智能的聲音讓妙音猛地抬頭，水桶差點脫手。她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張開，
像只受驚的小鹿。"是...是你。"她認出了李智能，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
"施主怎么這么早就來了？"李智能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我來還你這個。"妙音接過手帕，
指尖微微發(fā)抖。她低頭看了看角落的梅花刺繡，
嘴角浮現(xiàn)一抹淺笑："你還留著...""我叫李智能。"他突然說，"別叫我施主了。
"妙音抬頭看他，晨光在她眼中灑下細碎的金芒。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智能...哥。
"這個稱呼讓李智能心頭一熱。他接過妙音手中的水桶，發(fā)現(xiàn)比她看上去還要沉。
水面上漂浮著一片落葉，他順手撈出來，指尖立刻被冰涼的井水浸得發(fā)麻。
"你每天都做這些？"他提著水桶跟在她身后。妙音走路的姿勢很特別，
像是隨時準(zhǔn)備逃跑的小動物，腳步輕得幾乎無聲。"嗯，早上打水，
然后掃地、洗衣、做飯..."她數(shù)著手指，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最討厭做飯，
總是把粥煮糊。"她說這話時皺起鼻子，露出一個與出家人身份不符的俏皮表情。
李智能忍不住笑了，這是他三周來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水房陰暗潮濕，墻上長著青苔。
妙音指引他把水倒進一個大缸里，缸底沉著幾片枯葉。"你在這里...習(xí)慣嗎？
"李智能試探著問，目光掃過她手腕上的紅痕。妙音的笑容淡了些。她環(huán)顧四周，
確定沒人后，突然抓住李智能的手腕，把他拉到角落里。她的手掌小而暖，
掌心有常年勞作的薄繭。"其實我是被舅舅賣來的。"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微微的顫抖，
"他堵伯欠債，拿我抵了二十萬。"李智能震驚地看著她。陽光從高處的氣窗斜射進來，
照在妙音臉上，他能看清她鼻梁上幾顆幾乎透明的雀斑，和睫毛投下的扇形陰影。
"這...這是違法的！"他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噓——"妙音緊張地捂住他的嘴，
手掌有淡淡的皂角香，"庵主說這是緣分，我命里注定要出家。"她苦笑一下，
眼角那顆淚痣隨之移動，"可我連《心經(jīng)》都背不全，每次早課都挨罵。"遠處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