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流云城的喧囂漸漸歸于沉寂,炊煙裊裊,為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了一層溫柔的霞光。葉凌沒有直接回客棧,而是循著記憶中的小徑,再次來到了老婦人那處破舊的院落前。這一路走來,他感受著懷中三件“因果舊物”那若有似無的顫動,心中既是興奮,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那種“自我厭棄”的情緒,像一層薄霧般籠罩著他。他看著路邊嬉鬧的孩子,會下意識地覺得他們玩得不夠“純粹”;他瞥見街角小販手中的糖葫蘆,會莫名地覺得那糖衣“不夠光滑”。甚至,他走過一片盛開的靈花,心底也會冒出一句“這花開得有些俗氣”。
更讓他心煩的是,那種對“本源虛無”的“恐懼”和“排斥”,在懷里那塊石頭的共鳴下,時不時地涌上心頭。它并非真正的恐懼,而是一種對“未知”和“空無”本能的抵觸,仿佛在警告他,這條因果之路,最終可能走向一種“虛無”。這種認知上的“污染”,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奶奶的,這代價還真是……無孔不入?!比~凌低聲咒罵了一句,抬手揉了揉眉心。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什么老婦人會強調(diào)“心”的淬煉了。這些情緒上的“副作用”,比任何身體上的疼痛都更難忍受,因為它直擊你的心防,讓你連最基本的判斷,都會受到影響。
他站在虛掩的木門前,深吸一口氣。門內(nèi),那棵“萬因枯”的因果波動,此刻變得異常清晰,仿佛在無聲地歡迎著他的到來。
他推開木門,發(fā)出“吱呀”一聲。院子里光線暗淡,枯樹的剪影在暮色中顯得更加孤寂。那間破舊的小屋門緊閉,沒有絲毫光亮透出,仿佛老婦人根本就不在里面。
“前輩,晚輩回來了。”葉凌站在院中,恭敬地拱手行禮,聲音在寂靜的院子里顯得有些空曠。
沒有回應。
葉凌也不氣餒。他知道這位神秘的老婦人絕非凡俗,她的指引也總是帶著一種“天機不可泄露”的意味。他索性走到萬因枯前,盤膝坐下,將懷中的三件“因果舊物”——銅鏡、玉石、以及那塊其貌不揚的石頭——依次取出,并排擺放在身前的地上。
三件舊物,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樸實無華。銅鏡黯淡無光,鏡面模糊;玉石破舊,表面粗糙;石頭更是普通,像隨手可撿的頑石。然而,此刻在葉凌的感知中,這三件舊物所散發(fā)出的因果之韻,卻是如此的鮮明,如此的“真實”。它們各自帶著不同的“扭曲”、“塵封”和“寂靜”之感,卻又在某種程度上,彼此共鳴,形成了一個奇妙的整體。
他握緊了手中的“天外頑石”,另一只手則輕撫著地上的那塊“本源之石”。他試圖用心去感知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去理解它們“類似”與“不同”的真意。
就在這時,那間破舊小屋的門,“吱呀”一聲,緩緩地,自動地打開了。
老婦人從屋里走了出來。她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步履依舊蹣跚,但那雙渾濁的眼睛,卻在此刻煥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幽光,徑直落在了葉凌身前的三件舊物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慢悠悠地走到葉凌身前,蹲下身子,伸出那雙布滿皺紋、枯瘦如柴的手,一件一件地,小心翼翼地觸摸著那三件“因果舊物”。她的動作很慢,很輕,仿佛這些不是尋常的舊物,而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藏。
當她的手指觸碰到銅鏡時,葉凌清晰地感受到,銅鏡上那股“扭曲”的因果線,似乎在老婦人的觸摸下,變得柔和了幾分。他心頭那股“自我厭棄”的情緒,也隨之減輕了一絲。
當她觸碰到玉石時,玉石上那股“塵封”和“迷失”的因果線,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拂過,變得有些清明。葉凌感到自己的思緒,也變得不再那么混沌。
而當她的指尖最終落在葉凌千辛萬苦尋來的那塊“本源之石”上時,葉凌識海中的無名古籍,竟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嗡鳴”!一股純粹而浩瀚的“寂靜”之感,瞬間席卷了整個院落。那塊石頭,在老婦人的觸摸下,仿佛活過來了一般,散發(fā)著一種肉眼不可見的微光,與枯樹的“寂滅之光”遙相呼應。
葉凌感到自己心頭那股對“本源虛無”的“恐懼”和“排斥”,在這股寂靜之光的洗禮下,如同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接納”和“平靜”。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與這塊石頭,與這棵枯樹,與周圍的因果,都在這一刻,達到了某種玄妙的共鳴。
“不錯,你尋來了?!崩蠇D人收回手,渾濁的眼睛看向葉凌,眼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贊許。她的聲音,蒼老而平和,卻又充滿了力量,“這銅鏡,承載了‘人欲’之因果,它映照的,是世人對‘完美’的執(zhí)念,以及達不到完美時的‘自我厭棄’。你受其影響,便是因為你的心,尚不能完全超脫這世俗的‘皮囊’?!?/p>
葉凌心頭一震,這老婦人,竟然一語道破了他心底最深處的“代價”根源!他平日里追求的“完美”,正是他內(nèi)心深處的一個“執(zhí)念”。
“這玉石,承載了‘時間’之因果,它被‘塵封’,被‘遺忘’,便是因果之線被時間所迷失。你感其清明,便是因為你的心,開始能夠穿透歲月的迷霧,去尋找那些被遺忘的‘真意’。”
老婦人又拿起那塊石頭,輕輕放在葉凌的掌心。
“而這塊石,名為‘萬古寂’,它承載了‘虛無’之因果,亦是‘萬物之源,萬物之終’。你感其恐懼,便是因為你的心,尚不能完全接納因果的最終歸宿——‘空無’。它與你手中的‘天外頑石’,乃是‘內(nèi)’與‘外’,‘本源’與‘變數(shù)’的對應。兩者相合,方能一窺‘因果大道’之全貌?!?/p>
葉凌呆住了。萬古寂!萬物之源,萬物之終!內(nèi)與外,本源與變數(shù)!這短短幾句話,直接揭示了“因果之道”最核心的奧秘,讓他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轟然坍塌,又重新構(gòu)建。他手中的兩塊石頭,不再是普通的頑石,而是某種象征,某種鑰匙,連接著天地間最深層的法則。
而他心頭的“自我厭棄”和“恐懼”感,在老婦人的解釋下,雖然沒有完全消失,卻變得清晰可辨,不再是無形無相的侵蝕。他知道,這不是病,也不是詛咒,而是“因果之道”在淬煉他的心。
“前輩……”葉凌喉嚨發(fā)澀,不知該說什么。
“無需多言?!崩蠇D人擺了擺手,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卻又帶著一種滿足,“你的心,因這些舊物,被‘污染’,亦被‘洗禮’。你對因果的理解,已不再是皮毛。但真正的‘心’,尚需在世間紅塵中,千錘百煉?!?/p>
她指了指葉凌手中的無名古籍:“古籍乃‘觀’之法,它告訴你如何‘看’。這兩塊頑石和三件舊物,則是‘體’之法,讓你如何‘感受’和‘理解’因果的‘形’。但最重要的,仍是你的‘心’,如何去‘駕馭’,去‘引導’?!?/p>
“晚輩愚鈍,還請前輩指點。”葉凌再次恭敬行禮。
老婦人緩緩起身,目光深邃地看向遠方夜空。
“九荒大陸,因果盤根錯節(jié)。世人皆修靈力,求長生,卻不知,他們所修的‘果’,皆被無形的‘因’所牽引。有些‘因’,甚至來自上古,來自……‘因果契約’?!彼穆曇糇兊酶涌~緲,仿佛在與某種遙遠的存在對話。
“真正的修行,不僅僅是提升修為,更是修正因果,撥亂反正。你的‘因果之道’,注定要卷入這些糾纏?!彼D(zhuǎn)過頭,看向葉凌,眼中帶著一絲期許,又帶著一絲擔憂,“老身在此守護‘萬因枯’,便是為了維持一隅因果之平衡。你的到來,并非偶然,而是被更深層的因果所牽引。”
葉凌心頭猛跳,他想起了瘋癲老者曾說過的“天道不公,因果逆亂”。難道這老婦人,也與那“逆亂”有關(guān)?
“你已得了‘觀’之器,亦有了‘體’之物。下一步,便是要用你的‘心’,去‘行’?!崩蠇D人緩緩說道,“流云城東郊,有一處‘迷霧林’。此地常年被詭異的迷霧籠罩,鮮有修士敢入。迷霧林深處,有一株‘回生草’,傳聞此草能起死回生,但萬年來,無人能采得?!?/p>
“回生草?”葉凌疑惑。這聽起來似乎與因果無關(guān)。
“回生草本身并無因果之秘?!崩蠇D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輕聲解釋道,“但那迷霧林,卻是因果混沌之地。歷年入林者,皆因迷霧而心生幻象,迷失本性,最終葬身其中。那迷霧,并非尋常霧氣,而是由無數(shù)迷失之人的‘執(zhí)念’、‘絕望’和‘不甘’所化,是因果之力的扭曲顯化。”
“你要做的,便是入迷霧林,不求回生草,只求……在迷霧中,找到那些因果扭曲的源頭,并,‘修正’它?!崩蠇D人聲音變得沉重而肅穆,“每一次修正,便是對你心性的淬煉。你的‘代價’,也會在每一次修正中,得到真正的‘凈化’?!?/p>
“修正因果扭曲?”葉凌皺眉,這比尋找舊物可難多了,甚至有些匪夷所思。如何修正?強行撥亂反正嗎?
“無形之物,唯有心可察,心可平。切記,莫要強行以力為之。你需以‘觀’為眼,以‘體’為器,以‘心’為引,撥動因果,使其歸于正途。每一次成功,你體內(nèi)的因果之力都會更上一層,代價也會消散。若失敗……迷失于迷霧中,亦是常有之事?!?/p>
老婦人說完,身形緩緩變得虛幻,最終消散在暮色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只留下那扇虛掩的木門,和院中散發(fā)著微弱因果波動的“萬因枯”。
葉凌呆立在原地。迷霧林?修正因果扭曲?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萬古寂”和“天外頑石”,再看看地上的銅鏡和玉石。這些“舊物”的因果波動,此刻在他感知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純粹。他甚至覺得,那股“自我厭棄”和“恐懼”的代價,雖然依然存在,但已經(jīng)不再那么令人厭煩,反而像是提醒他,他的心性,確實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修正……因果扭曲嗎?”葉凌輕聲呢喃。這任務,充滿了挑戰(zhàn),也充滿了未知。但他知道,這正是他淬煉心性,掌控“因果之道”的必經(jīng)之路。
夜幕完全降臨,群星閃爍。流云城在夜色中,顯得更加神秘而深邃。
葉凌收起所有舊物,再次恭敬地對著小屋方向行了一禮。他沒有再停留,轉(zhuǎn)身離開了破舊的院落。
他的心,不再被“自我厭棄”和“恐懼”所完全主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好奇。
他要做的,不只是修心,更是修……道。
修那,因果之道。
而迷霧林,將是他,真正踏上“因果修正”之路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