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雷討厭夏天,真的很討厭。因為某一年夏天,他和鄭朋徹底分開了,
明明只是結束了一份工作,為什么像斷崖式分手那樣讓人難過。明明只是同事,
明明自己是直男,明明這不是他第一次演戲,
明明他們當時還可以隨時擁抱…為什么現(xiàn)在兩人都心照不宣的不聯(lián)系對方。
他被困在了網(wǎng)絡為他量身定做的信息繭房里,他看到鄭朋的機場路透,音樂節(jié)排練,
又想起他曾經(jīng)和鄭朋隨意坐在路邊喝啤酒喝到天快亮,
還有突發(fā)奇想去爬山結果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田雷為鄭朋高興,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
高興他終于被看見,高興他苦盡甘來??伤男倪€是會痛,就算聯(lián)系了又會怎么樣呢?
他們兩個直男難不成還會因戲生情嗎?田雷找大師算過,他是93%的直男,
那么現(xiàn)在這種亂七八糟糊里糊涂的感情又能算什么呢?劇集一天天在更新,
他們成為互相最難以割舍的附庸,沒有人知道,當所有人都在為親密戲尖叫的時候,
田雷想起拍攝那晚鄭朋靠在他胸前入戲,他的心跳被鄭朋的大腦完整的記錄下來。
越是想忘記什么,就越是證明什么是刻骨銘心的。田雷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你是直的,
只是入戲太深,只是習慣性的依賴。潮水般的關注下,田雷不會忘記鄭朋那雙清亮的眼睛,
那是一雙所有人都會喜歡的眼睛,那是一雙漂亮的,寫滿了堅韌的眼睛。一切都變得奇怪,
田雷不知道原來拍完戲要和同事不相往來,這到底是成名的代價,還是抽絲剝繭的成長痛。
“鄭朋,如果那場戲是你為我流的最后一次眼淚,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在想池騁和吳所畏,
還是有一秒流淚也因為我?以后別流淚了,去感受四面八方的愛吧,那里面也算我一份。
”空調(diào)的冷氣開得十足,吹不散田雷心頭的燥熱。屏幕上,鄭朋在音樂節(jié)的舞臺上光芒四射,
汗水浸濕了額發(fā),笑容燦爛得和兩人第一次見面那樣。只是現(xiàn)在,鄭朋的笑早就不屬于他了。
田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冰涼的手機外殼上摩挲,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
“高興的?!彼哉Z,像是在說服誰。“是真的高興。”可那高興底下,
是更深更鈍的痛,像被鈍刀子反復割著舊傷口。為什么高興也會疼?他想不通。
明明只是同事,合作結束,各奔前程,天經(jīng)地義。娛樂圈不就是這樣?聚散匆匆,
人走茶涼才是常態(tài)??蔀槭裁摧喌剿@里,就這么疼呢?為什么僅僅是看到鄭朋那雙眼睛,
他就連話都說不出來,甚至連呼吸都忘記。那條沒發(fā)出去的短信,還躺在他的草稿箱里。
刪了又寫,寫了又刪。說什么呢?祝賀還是問候?都顯得自己放不下。他比鄭朋要敏感得多,
也犟得多?!皟蓚€直男?!碧锢奏托σ宦?,帶著濃重的自嘲。他把手機扔到一邊,
仿佛那是個燙手山芋。93%的直男,那剩下的7%是什么?
是戲里池騁對吳所畏的瘋狂占有欲留下的后遺癥?
是習慣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著汗水的味道?還是僅僅只是懷念那個夏天,
那個可以肆無忌憚把手臂搭在對方肩上,在深夜的路邊攤暢飲到黎明,
連被蚊子圍攻都覺得是種荒謬樂趣的無拘無束的伙伴?劇集還在熱播,每一集更新,
都掀起千層浪。觀眾們?yōu)樗麄兊拿恳粋€眼神,每一次觸碰尖叫狂歡,
分析著眼神拉絲或是性張力爆棚。田雷刷著那些評論,只有他知道,
拍攝現(xiàn)場的鄭朋臉紅到什么程度。田雷自己的心跳,猛烈的撞擊著胸腔?!巴?,快忘掉。
”他對自己說,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顯得格外虛弱?!叭霊蛱?,僅此而已。你是直的,
他也是。”他一遍遍重復著這些理由,試圖將那刻骨銘心的感覺從心里里剔出去。
可越是用力去忘,那些細節(jié)就越是清晰。鄭朋那雙眼睛,
在監(jiān)視器里被導演盛贊為“會講故事”的眼睛,此刻在田雷腦海中灼灼發(fā)亮。
田雷曾在那雙眼睛里清晰地看到過自己的倒影。一切都變得荒謬,
拍戲時恨不得長在對方身上,分享同一個盒飯,共用一瓶驅(qū)蚊水。殺青后,
卻連一句“最近怎么樣”都成了難以啟齒的禁忌。這算什么?窗外的蟬鳴突然尖銳起來,
像在嘲笑他的優(yōu)柔寡斷。田雷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起身走到窗邊,夏日的陽光白花花一片,
晃得人眼暈。也許,真正把他困住的,不是那個夏天,也不是所謂的信息繭房。而是他自己。
是他胸腔里那顆,在某個被記錄下來的心跳瞬間,就已經(jīng)徹底迷失了方向的心。
他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像一座被遺忘在夏天里的孤島?!熬彤斘覀儚奈凑J識過吧。
”田雷這么想著,手機突然在地板上震動了一下。田雷沒有動,
任由那微弱的光亮在昏暗的房間里閃爍,最終歸于沉寂。
冷氣吹得他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他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勢很久,久到腿腳發(fā)麻,
他深深吸了口氣,重新?lián)炱鹆耸謾C。屏幕解鎖,不是推送,是一條新信息。鄭朋:田老師,
在嗎?田雷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瘋狂地奔涌起來。多久了?
多久沒收到過他的消息了?久到田雷以為自己早已被遺忘在那個喧囂的夏天里。
腦子里一片空白,田雷看著那條新消息,像個不會說話的孩童一樣,
斟酌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回復。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田雷的煎熬被無限拉長,
他怕自己回得太快,顯得急切,又怕回得太慢,顯得冷漠。最終,沖動壓倒了理智。
田雷:在。剛忙完。又覺得這樣的回復太生硬,手指顫抖著在屏幕上胡點。田雷:在。
剛忙完。田雷:撤回了一條消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絕望地把手機屏幕扣在胸口,
仿佛這樣就能把剛才的蠢樣藏起來。完了,鄭朋肯定看到了,他一定覺得自己像個神經(jīng)病。
就在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的時候,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連續(xù)兩聲。
田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做足了心理建設。鄭朋:忙什么?鄭朋:撤回什么了?
有什么東西在田雷心里炸開了。田雷:沒什么,打錯字了。田雷:瞎忙,看劇本,發(fā)呆,
你呢?音樂節(jié)很炸啊,看到了。他發(fā)出去,心臟狂跳。他提到了音樂節(jié),
這算不算主動暴露了自己還在關注他?對話框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田雷的心也跟著沉下去,
是不是太刻意了?就在他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淹沒時,鄭朋的消息來了。鄭朋:還行,
這陣子確實挺忙的。鄭朋:你呢?最近還好嗎?好?怎么可能好?被困在回憶的繭房里,
看著你光芒萬丈卻連一句問候都不敢發(fā)。連大方提起你都是禁忌。像個可笑的笨蛋,
這算好嗎?田雷的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很久,久到屏幕暗下去又被他按亮。他深吸一口氣,
打下兩個字。田雷:想你。發(fā)送。世界安靜了。田雷把手機扔得遠遠的。他做了什么?
他瘋了嗎?對一個前同事?對一個直男?他怎么能?怎么敢?田雷甚至不敢去看手機,
不敢想象鄭朋會是什么反應。是震驚?是厭惡?是覺得他惡心?時間從未如此漫長,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就在田雷幾乎要被自己的想象逼瘋時,被扔在沙發(fā)上的手機,
突然響起了視頻通話的請求鈴聲。田雷渾身一僵,看向沙發(fā)上瘋狂震動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鄭朋。田雷站在原地。去接?還是任由它響到自動掛斷?
持續(xù)不斷的鈴聲是催命符,逼迫他必須做出選擇,就在此刻,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幾秒鐘之內(nèi)。
田雷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吸得太急太深,嗆得他喉嚨發(fā)痛。他幾乎是撲過去的,
在鈴聲掛斷前按下了接聽鍵。屏幕亮起,畫面瞬間加載出來。鄭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