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凝在竹葉上時,秦淵已站在竹林深處。
他按蘇清月教的吐納法調(diào)整呼吸,舌尖抵著上顎,讓靈力順著脊柱緩緩攀升。這法子與天墟令的霸道截然不同,像春日細雨滲進干裂的泥土。
“氣沉丹田時,要想著腳下的根?!碧K清月的聲音從竹影后傳來,她手里拿著半截竹枝,正輕輕敲打地面,“你看這竹子,根在土里盤得越深,越能抗住狂風(fēng)?!?/p>
秦淵依言將靈力往下沉,果然感覺到一股沉穩(wěn)的力道從足底升起。他昨日修煉時總覺靈力浮躁,此刻才明白是自己急于向上沖,反倒失了根基。就像小時候?qū)W射箭,父親總罵他拉弓太急,殊不知穩(wěn)住手肘才能瞄準(zhǔn)靶心。
蘇清月走到他身邊,竹枝輕點他的腰側(cè):“這里太用力了。想象丹田是口井,靈力是井水,你越用力挖,水反而會渾?!?/p>
“多謝師姐?!彼吐暤溃抗馄骋娝窕@里的青瓷小罐,罐里飄出淡淡的藥香。
“這是凝神草熬的膏子。”蘇清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把罐子遞過來,“你昨日突破時經(jīng)脈受損,晚上睡前抹在手腕上?!?/p>
秦淵接過罐子,指尖觸到瓷罐的溫?zé)?,他低頭看著罐身上細密的冰裂紋,輕聲道:“師姐為何要幫我?”
蘇清月聞言動作一頓:“去年冬天,我在迷霧谷迷了路,是個素不相識的雜役弟子把干糧分給了我。他說,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難的時候。”她抬頭望向東方,朝陽正穿過竹隙,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金光,“后來才知道,他是秦家的人,叫……秦忠?!?/p>
秦淵的心臟猛地一縮。秦忠是父親身邊的老仆,滅門那日,正是他拽著自己鉆進密道,最后被幽冥宗的爪牙刺穿了胸膛。
“他總說自家公子是個好孩子,就是性子急了點?!碧K清月的聲音很輕,“我沒見過你,但想著他護著的人,定不會差。”
晨露順著竹葉滑落,滴在秦淵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卻讓他鼻尖發(fā)酸,畢竟他也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他攥緊青瓷罐,指節(jié)泛白,那些被仇恨和焦躁掩蓋的柔軟,忽然在這一刻破土而出。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記得秦忠,記得那些在烈火中消散的名字。
“繼續(xù)修煉吧?!碧K清月轉(zhuǎn)身時,衣袖掃過竹枝,震落的露水濺在秦淵的劍穗上,“內(nèi)門選拔要考實戰(zhàn),我陪你對練幾招?!?/p>
秦淵拔出劍,劍光劈開晨霧的剎那,他忽然看清了自己——這些日子他總想著變強,卻忘了變強的意義。不是為了在選拔中脫穎而出,而是為了護住那些像秦忠一樣的人。
蘇清月的劍很輕,卻帶著巧妙的卸力。秦淵的劍招剛猛,碰在她的劍上,總像打在棉花里。二十招過后,他額角見汗。
“你看,”蘇清月收劍回鞘,竹枝般的手腕轉(zhuǎn)動間,劍穗上的流蘇輕輕掃過青石,“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復(fù)仇是把快劍,但總握著,會傷了自己的手?!?/p>
秦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繭子磨得發(fā)亮。他忽然想起母親繡平安結(jié)時,總是說線要松松繞繞才好看,太緊了反而會斷。
日頭升高時,竹林里的露水漸漸干了。秦淵幫蘇清月收拾竹籃,見她把半截竹枝也收了進去,忍不住問:“這也有用?”
“當(dāng)然。”蘇清月笑著晃了晃竹枝,“去年用它挑開了迷霧谷的毒蛛網(wǎng),救過我一命呢?!?/p>
秦淵望著她眼里的光,突然覺得這竹林里的每片葉、每根枝,都藏著故事。就像他胸前的天墟令,不僅刻著復(fù)仇的路,也藏著那些未曾言說的牽掛。
回去的路上,他摸了摸懷里的青瓷罐,藥香混著竹香鉆進鼻腔。他終于明白,有些力量,從不是來自咬牙切齒的狠勁,而是藏在那些溫柔的、細碎的念想里。
秦淵握緊了手中的劍,青鋒上還沾著晨露,在陽光下閃著清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