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為了找合適的地方了結(jié)自己,花了整整一周。
要人少的,不會砸到人的,也不會影響到別人生活和做生意的。然后翻了好多資料和案件,找到了這座橋。
夕陽落盡的拱橋上,人影寥寥。
林燼的長發(fā)隨著夜風撩動,隱藏在陰郁里的眼睛厭倦無神,整個人高瘦陰郁,讓人看不出一點活人的氣息。
反觀旁邊的慕煦,云淡風輕。
慕煦是半路出現(xiàn)的,出現(xiàn)時似乎說了句什么,耳畔的風聲太大,帶走了不少他的聲音。
林燼太久沒跟人交流,腦子要轉(zhuǎn)很久,才能將慕煦剛剛的那句話連成一串,然后反應(yīng)過來。
慕煦。
他這位高中同學,也是來跳橋的。
林燼輕聲問:“你為什么要自殺?。俊?/p>
慕煦高中時那么耀眼,家庭還那么幸福,幾乎是在光環(huán)中長大的人,不應(yīng)該會做出這種事。
夜風掠過橋面,帶著湖水的氣息。
潮濕而混著塵土。
慕煦漆黑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笑了一聲,應(yīng)了他的話。
說母親催婚催到吐血住院,說沒人要他,不知道怎么辦好。
干脆來跳了。
林燼不知道,慕煦一本正經(jīng)說的都是謊。
都是為了挽留面前這位,自己暗戀多年的人兒所扯的謊。
高中時不曾開口的情愫。
在此時,成了他撒謊的動力。
林燼不知道慕煦的謊,聽得認真,又聽得沉默。
他沒經(jīng)歷過催婚,不明白催婚的威力,但是想了想,可能慕煦真的很痛苦吧,不然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但跳了,很可惜。
他輕聲道:“要不你別跳吧?!?/p>
慕煦看著他,反問:“可以嗎?”
林燼說:“可以吧。”
“可是?!蹦届阏f,“沒人要我?!?/p>
林燼聞言抬眸,看著面前劍眉星目的男人,總覺得這話不應(yīng)該從他嘴里說出來。
畢竟當年在高中,單是因為他這個長相,就有很多人追。
他欲言又止一番,說:“應(yīng)該不會吧。”
林燼緊張地看著慕煦漫不經(jīng)心地把手搭在扶手上,一副隨時準備翻過去的模樣。
精神瞬間繃緊:“你,要不我?guī)湍阏艺?,我身邊好像有女生是單身的。?/p>
慕煦“哦?”了聲,有些為難地說:“可是我喜歡男生啊。”
林燼聞言驀然怔住。
倒不是他對同性戀有什么歧視,前年同性戀結(jié)婚就合法了,只是他沒想到慕煦會喜歡男生。
于是林燼有些發(fā)愁了,他不認識喜歡同性還靠譜的男生。
林燼唔了聲,沒有底氣地說:“要不你再找找?應(yīng)該會找到的?!?/p>
“沒時間了?!蹦届阏f,“我媽昨晚又氣得吐血,今天發(fā)了高燒,現(xiàn)在要不就是這幾天拿結(jié)婚證給她看,要不就是我在這跳下去?!?/p>
林燼沒應(yīng),因為他現(xiàn)在正陷入糾結(jié)中。
慕煦的媽媽他認識,高三他父母去世之后的一場強制性參加的家長會,便是慕煦媽媽幫他參加的。雖然那只是慕阿姨陰差陽錯中幫他開了家長會,但是就那段時間里,只有那天對于他來說,是相對輕松而格外重要的。
因此當聽到慕阿姨生病后,他其實很難過。
可能是無法接受當時那么幸福開朗的人需要住院,還氣到吐血,他不禁有些著急。
如今滿腔心緒都是想要讓慕阿姨保持好心情和養(yǎng)好身體,以及讓慕煦別做傻事。
“如果?!蹦届愠雎曃∷淖⒁饬?,“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幫我一下嗎?跟我領(lǐng)下證,先敷衍一下我媽?!?/p>
林燼剛想說的話被慕煦搶先提了出來,他輕輕啊了聲,就聽見慕煦又重復了一遍。
“我的意思是,林燼,要不我們結(jié)婚吧?!?/p>
只要慕煦想開點,自然可以。
只是還有東西需要問清楚。
“好?!?/p>
林燼遲疑片刻問,“但是假結(jié)婚之后,你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找到真正的結(jié)婚對象?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他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又在半睡半醒中,夢到那些人,然后迷迷糊糊地就摔死了,從而攪亂了慕煦的計劃。
林燼看著慕煦挪開和他對視的眼睛,看著他偏過頭,眉宇間藏不住的痛苦,聲音干澀:“一個月,一個月可以嗎?”
林燼眨了下眼睛,輕聲應(yīng)了聲,安慰:“你別難過?!?/p>
領(lǐng)證的決定明明草率又突然,可林燼看到慕煦朝他伸來的手時,卻又覺得值得。
次日。
林燼剛醒,慕煦就到了林燼家門前。
林燼胡亂趿著拖鞋下去把人帶上來,給他倒了杯熱水,這才去洗漱。
他怎么也沒想到慕煦這么急著領(lǐng)證。
但轉(zhuǎn)念一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關(guān)掉水龍頭,疾步出到客廳,任由臉上的水珠順著下顎流到喉結(jié),再消失在鎖骨。
他聲音緊繃:“阿姨身體還好嗎?”
林燼能想到慕煦這么急著要結(jié)婚的理由,只能是慕阿姨身體出了什么事。
慕煦坐在沙發(fā)上,握著紙杯的手驀然頓住,深邃的眼眸就這么看著他。半晌才撇開視線,說:“還好,能吃能喝。天冷,先把水擦干凈,別冷到了?!?/p>
林燼這才松了口氣,哦了聲,轉(zhuǎn)身進浴室。
兩人去領(lǐng)證時,隊伍并不長,很快便搞定了一切。林燼本來想著領(lǐng)完證,給阿姨看一看結(jié)婚證,偶爾再吃一頓飯就行,卻沒想慕煦說慕阿姨經(jīng)常會去他的住處看他,問能不能一塊住。
“要是發(fā)現(xiàn)就我一個人住,她們肯定會多想的。”慕煦道。
林燼坐在副駕駛,有些猶豫了。
倒不是覺得一塊住有什么問題,畢竟都是男人。但是,他自己不算正常,時不時會在夢到家人時,一不小心就爬到陽臺或者窗上。
雖然現(xiàn)在很少會這樣了,但還是擔心會嚇到慕煦。
他就曾經(jīng)有幾次是因為這樣而摔到膝蓋手臂的。
欲言又止一番,林燼覺得還是要說清楚。
于是他說:“我有點不正常,睡著了會爬陽臺窗戶,可能會嚇到你。”
林燼本想讓慕煦再考慮考慮,或者想著慕煦可能會追問他為什么會這么不正常,卻沒想到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
眼底情緒復雜。
車停在樓下,路邊的樹上花繁茂艷麗,不過片刻,就有幾瓣落在了玻璃窗上。
見慕煦不說話,林燼想著是不是自己說得太直白了,或者慕煦后悔了。
他問:“嚇到你了嗎?”
“嗯?!?/p>
慕煦應(yīng)得果斷。
速度快到林燼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他原先還想說些其他話,被這么打斷,瞬間咽回了肚子里。
說不在意那是假的。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跟別人坦白自己這些事情。
雖然只是因為出于對同居前應(yīng)該要坦白的責任,但依舊讓他有些難過和無措。
林燼沒再開口,垂眸靠著靠背,整個人又縮回了陰影里。
須臾,身邊響起解安全帶的聲音,然后在稀疏聲響里,一道熱源伴著好聞的洗衣液香味將他籠罩住。
慕煦撐住他身側(cè),漫不經(jīng)心地撥弄著他的劉海,近在咫尺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
看得人莫名心癢。
林燼不禁屏住呼吸。
慕煦輕聲道:“還好我們小林同學厲害,把自己照顧得這么好,不然要是有點傷疤,我會被嚇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