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兩人便出發(fā)去往陳巨才家中,那陳老板一聽人來報,便迎了出來,一見應游塵便吐苦水道:“道長,您可一定要替我收了這厲鬼吧,它可是越發(fā)猖獗了?!?/p>
原來是昨日夜間那厲鬼魘住陳老板,差點讓他跌入后院的水池之中,若不是下人及時發(fā)現(xiàn),他早就已經(jīng)命喪黃泉,陳巨才想想便是后怕,如今也沒人能應付,前面的道士都是做法到一半便匆匆告辭,眼下只能指望應游塵有本事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承諾若是能替他解決了這厲鬼,便還能往上加上三十兩銀子。
應游塵一聽加錢,趕緊拍著胸脯保證,“陳老板放心,小道今日一定盡我所能?!?/p>
邊說邊拿著破笤帚進門,陳老板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手上那把破爛笤帚,“道長您這是?”
應游塵解釋道:“陳老板您有所不知,今日這場法事還需依靠這把笤帚?!?/p>
陳巨才看著這塊散架的東西,笑了一聲,“道長您若是需要大可直接告訴我,這笤帚要一挑也有啊,哪里需要用這么一把…破爛東西。”
應游塵眼珠子一轉,“萬萬不可,這笤帚可并非凡物,這乃是小道我特意去那深山老林里面尋的枝條,枝條吸收日月靈氣,也是我親自扎的,伴隨我身邊許久,替我掃去許多邪物,雖說破爛,可實在是寶物,我還擔心這老伙計什么時候散架了?!?/p>
身后的霍之恒看著應游塵吹得天花亂墜,看著對方手里那把破爛笤帚只覺得好笑,若不是昨夜他收拾完那雜耍的幾人后,路過一正準備關門的人家,親自從那老頭手里交換過來笤帚,他興許也要被應游塵這副煞有介事的模樣給欺騙了。
這小道士,嘴是這能說…
看應游塵說得神乎其神,陳巨才也不敢再輕視,便贊嘆道:“那就煩請道長今日替我掃除這厲鬼?!?/p>
應游塵這下猛然想起自己昨夜沒準備糯米,今晨又給忘了,便又賣弄道:“不可,眼下還缺一樣東西?!?/p>
陳巨才:“何物?”
應游塵緩緩道:“糯米?!?/p>
陳老板一聽,還以為什么東西,當下便揮手招來下人,“廚房里去拿糯米來?!?/p>
應游塵卻阻止道:“不可,不可用您家中的糯米,須得午時之間去米店專門買來米店最新打開的糯米,買上六兩,半分不多半分不少,隨后片刻不得延誤趕回來?!?/p>
話說到一半,應游塵裝作為難道:“只是小道初來貴地,這等刁鉆的時間去買人家最新的米,又只買六兩,怕被米店的老板給轟出來,這樣困難的事,怕還得需要陳老板您這般威名遠揚的人出面才好解決。”
他這一番為難的話把陳巨才哄高興了,滿面紅光道:“好說好說,我認識好幾家米店的老板,六兩糯米罷了,不在話下。”
隨后抬手一指,讓人去牽馬守到午時買完米趕回來。
吩咐完了,他又趕緊詢問應游塵有沒有其他安排,應游塵搖搖頭,“剩下的便交由小道我來,我先去那邊看上一看,今天這法事該如何布置?!?/p>
陳巨才越發(fā)覺得這人有本事,趕緊又在前方帶路。
霍之恒安靜地在后面看應游塵變著花樣裝神弄鬼,原本還覺得好笑,隨后像是想起什么瞬間眉頭緊鎖。
自己挨的那盆黑狗血多半是應游塵的蓄意報復…
應游塵一扭頭便看見霍之恒面色不善,趕緊靠近小聲道:“將軍咱倆現(xiàn)在可是一條船上的人,您可千萬給我留點面子,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可別讓我下不來臺?!?/p>
霍之恒原本也沒打算拆穿他,那陳巨才的長相不討人喜歡,想來也并不是什么好人,騙了就騙了吧。
只是這道士怎么說話呢,什么外人,他以為自己是什么身份?真拿自己當他霍之恒的兄弟了嗎?
轉頭一行人到了應游塵指定的位置,擺好各種他要求的桌椅,安置好過后,便靜靜等著午時的糯米。
這下陳巨才趕忙吩咐管家去備好酒菜,轉頭道:“這成與不成,就看道長您的了,昨日您二位走得匆忙,今日可說什么也要留在家中用飯。”
一聽這話,應游塵笑起來,他等的就是吃飯這句話,表面上推辭兩句便直接應了下來,就怕這陳巨才反悔。
應游塵在霍家待了一段時間,他是什么德行,霍之恒也有個了解,眼下見對方答應得這么快,霍之恒這下不由得懷疑,這人特意強調午時這個時間,其實只是為了吃上一頓免費的午飯。
他還真沒看走眼,應游塵真就是這么打算的,說午時這個時間,即便是陳巨才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也絕對拉不下臉來讓人出門去吃飯。
既然是宴客,那桌上的東西也不好意思含糊,陳巨才雖摳搜吝嗇,但是卻好面子,譜兒也擺得大,桌上的涼菜熱菜甜點熱湯,應有盡有一應俱全,看得應游塵眼珠子都要飛出來了。
相比之下霍之恒并無太大波動,霍家雖低調,這些東西卻也是見多了,況且他口腹之欲并不強,能果腹便好,只是一見應游塵的模樣,有些無奈,好歹對外說的是深道行的高人,裝也得裝個樣子啊。
幾人用過飯之后,恰巧糯米也回來了,應游塵便要開始假模假樣做法了。
這做法也就是給陳老板這樣的外行看看罷了,關鍵還是那點糯米,什么時辰倒不是很重要,撒的人才是關鍵,要趕走這纏人的鬼,需要霍之恒來撒這糯米,對方身上煞氣重,撒出去的糯米沾了許多煞氣,便能壓得那厲鬼沒辦法聚形,跟著糯米一起散落在周圍,自己再趁著這個機會,把笤帚挨著挨著掃凈,帶出陳家,雖然沒辦法徹底叫那東西徹底滅絕,卻再也沒辦法進陳家門。
想歸想,只是應游塵又開始犯難,該如何讓霍之恒替自己撒這糯米呢?對方能不能同意呢?
拿著拂塵裝模作樣繞著香走了幾圈,他一邊念叨一邊思考用什么借口,一睜眼正好對上霍之恒冷漠的眼神,嚇得應游塵趕緊又止住念頭,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關系緩解不少,他卻也不敢直接給對方下命令。
這該如何是好?
他心中煩惱,便沒注意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應游塵心驚肉跳穩(wěn)住,再一看周圍,每個人都面露懷疑。
陳巨才已然開始生出不信任,這小道士年紀輕輕,做法走路平地都要摔跤?
能不能行???
見應游塵忽然停下,陳巨才上前一步,“道長,您這是?”
應游塵差點丟面子,嘴上卻能自己圓,他擰著眉頭,嘆了口氣,“這東西,道行果然不淺,小道都差點被他擺了一道?!?/p>
陳巨才一聽這話,也不懷疑了,嚇得夠嗆,剛準備開口,卻見應游塵往那一直寡言少語的霍之恒走過去。
應游塵道:“霍兄,這東西道行深,我一人分身乏術,你可否幫我撒那糯米?”
一群人跟著眼神灼灼盯著霍之恒,他擰著眉頭,就見應游塵沖他眨眨眼,明亮的眼眸中滿是請求,鬼使神差地,他也不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拂了應游塵的面子,便冷冷道:“可以。”
一見對方答應,應游塵松了口大氣,自己提起那把破笤帚,拎著糯米解釋道:“你細細地抓著糯米,每一把都在手里頭搓上幾搓,搓得手心發(fā)熱撒出去即可?!?/p>
霍之恒接過東西,表示知曉,按照應游塵的指示,緩緩往地上撒糯米。
一見原本是成團成團的黑氣開始細細灑落在四周,應游塵心中得意,這下他可算是真的完全確定了,霍之恒身上的煞氣,真的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利器啊。
他趕忙拿起笤帚開始掃,這笤帚也是沾了霍之恒的煞氣,便真的能掃起那東西。
正當應游塵還在暗暗歡喜,那笤帚卻經(jīng)不起折騰,刺啦一聲裂開了。
應游塵愣住,手里的笤帚已然散架…
另一邊的霍之恒已經(jīng)撒光了糯米,正平靜地看著他。
陳巨才和一眾陳家的下人都伸長脖子看應游塵,就見應游塵手里的笤帚散了架,后邊的小廝有幾個低聲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那笤帚怎么壞了?”
“不知道,這道士能不能行,可不能像之前那幾個一樣沒本事啊?!?/p>
“莫非這道士也不行?”
聲音雖小,卻被應游塵一字不落聽下去,那陳巨才也不出聲呵止,他也滿腹狐疑,想看這年輕道士要如何反應。
應游塵已經(jīng)在心中罵了霍之恒千萬遍,換笤帚也不換個好點的,眼看著手里的笤帚散架,那散落在地上的糯米沾染的霍之恒的氣息已經(jīng)開始消散,那黑氣又開始聚行,應游塵腦袋發(fā)暈,暗道不好,要是今日真的失敗后面可該如何是好?
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忽地瞥見背后那把長劍劍柄處掛著劍穗,也來不及多說什么,捏著手里的枝條朝對方奔過去,急得腦袋冒汗,“霍之恒,將你的劍借我一用?!?/p>
霍之恒見應游塵眼神慌亂,一副著急模樣,便沉默地將背后的劍取下,他這劍還不曾借與旁人,忍住心中的不快,遞出去,卻見應游塵一把取下劍穗,迅速將手里的笤帚枝條綁好。
這劍沾了許多人的血,更是殺氣騰騰,劍穗也沾著點,趕忙綁好笤帚,再一掃那些糯米,那些散落的氣息直接干干凈凈無處遁形。
忙將掃起來的糯米裝好,應游塵趕忙告訴陳巨才,讓他將這些糯米拿到不屬于陳家地界扔掉即可。
陳巨才不信也得信,趕忙讓人快馬加鞭奔出十余里地,扔進護城河中。
法事至此已然結束,應游塵心有余悸地盯著手里的笤帚,綁著枝條的那一縷黑色的絲帶劍穗,其上繡著一個威風凜凜的“霍”字,當下不知該如何向霍之恒解釋,要是對方生氣,趁著沒人把自己脖子擰下來可如何是好?
陳巨才見他面色不好,上前道:“道長,這…這就算解決了?”
應游塵知道對方并未全信,只得穩(wěn)住心神道:“陳老板到今晚便可知曉,有無臟東西繼續(xù)出現(xiàn),您定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p>
陳巨才道:“既如此,還請道長同您朋友在府上住上一晚可好?”
他還不知道是否有效,定不能直接把白花花的銀子給了出去。
于是便讓下人去安排兩間客房,要再次設宴款待二人。
應游塵簡直不敢看霍之恒,拿了別人的劍穗綁笤帚,沒由來地心虛。
怕被前面帶路的下人聽見,應游塵悄悄靠近霍之恒輕聲道:“謝過將軍的劍穗,我回去一定替您清洗干凈再奉還,將軍今日之恩,小道定然不會忘卻?!?/p>
霍之恒瞥了眼應游塵嚴肅的表情,面上拂過對方說話的呼吸之間的熱氣,只覺得這人甚是沒有禮貌,動不動就靠如此近,心下煩躁,嘴上道:“滾遠點?!?/p>
雖是聽見霍之恒罵自己滾遠些,但是沒從對方語氣里聽出那晚上擰著脖子要殺他的寒意,也就知道大概是過了這關,樂呵呵道:“將軍您說的是?!?/p>
面前這個現(xiàn)在可是他的大財神,應游塵笑意盈盈道。
霍之恒瞅他一眼,覺得這應游塵沒皮沒臉,卻沒再發(fā)作,無奈地收回視線。
晚上又用過一頓豐盛的晚宴,應游塵撐得差點走不動道,同陳巨才辭別之后二人往客房那邊走,應游塵打了個飽嗝,長嘆口氣,“雖說這陳家不如你們霍家位高權重,這吃的卻是多種多樣?!?/p>
看著應游塵沒出息的樣子,霍之恒不屑,“你所謂的行走江湖,就為了吃飯?”
應游塵樂了,“將軍您這話說得,人生在世不就為了混口飯吃嗎?”
霍之恒冷冷道:“小心隔墻有耳,今日下午你都敢連名帶姓叫我,如今倒還裝起來了?”
應游塵也不惱,“這不是講禮數(shù)嘛…”
一進客房,應游塵便打了水,仔仔細細來來回回替霍之恒洗干凈那劍穗,打算明日還給對方。
回想一下今日的場景,應游塵心有余悸,隨后他扭頭看了眼晾在床頭滴水的劍穗,如此看來,霍之恒倒是又救了他一次。
心里美滋滋惦記著酬金,應游塵第二天天才剛蒙蒙亮就睡不著了,他起身打算去洗漱,卻正好撞見在后院練武的霍之恒。
對方換了件內襯,是一件比平日里更為寬松的黑色勁裝,霍之恒身姿挺拔,靈敏矯健,應游塵一時間也看得移不開眼。
對方察覺到他人的視線,迅速扭頭,同應游塵四目相對。
分明是被抓包,應游塵卻一臉欣賞走近霍之恒,“將…霍兄身手不凡啊?!?/p>
霍之恒自顧自收好劍,沖應游塵點頭示意,應游塵一見對方那光禿禿的劍柄,回頭跑進客房,一摸劍穗果然已經(jīng)晾干,便趕緊拿出來還給霍之恒。
“霍兄,謝過你的劍穗,小道昨日已經(jīng)洗上了好幾遍,定不會再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霍之恒接過劍穗,心中也在思量昨日那番所謂的做法是否有成效,莫非真的同應游塵所言,這陳府內確實有臟東西作祟。
隨后他也覺得好笑,他在外打仗已然接近六年,踏著敵人的尸體才走到的今天,若是真的有什么厲鬼冤魂索命,自己為何還能活到現(xiàn)在?
想來是同應游塵這個江湖神棍待得久了,一時之間竟也被對方蒙蔽了頭腦,想些莫名其妙的鬼神之說。
強迫自己打消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心里頭深處卻仍舊止不住好奇起來,不知今日這陳巨才會是什么反應?
洗漱過后,有小廝領命來帶著兩人去廳內用早點。
應游塵剛一踏進宴客廳,陳巨才便起身相迎,沒了前兩日的表面功夫,語氣歡喜,“應道長,您快請坐?!?/p>
應游塵一聽這語調,心中一喜,想必昨日的事情起了效果,面上端著高人模樣,“陳老板,這小道今日觀察府內的黑氣盡消,陳老板昨日夜里可有再被魘?。俊?/p>
陳巨才夸贊道:“道長好本事啊,我正要說此事,近一月以來,每日夜里都會出些離奇怪事,噩夢連連,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最近更甚,幾乎連性命都要不保??勺蛉漳菆龇ㄊ逻^后,一夜無夢,再一睜眼已是天明,道長,您可真是有本領啊?!?/p>
應游塵被夸得心花怒放,面上卻仍舊不顯露半分,他點點頭道:“能替陳老板解決這困擾已久的事情,實乃小道我的榮幸,現(xiàn)在災星解決了,小道也該同我這好友繼續(xù)云游江湖了?!?/p>
話說到這份上了,陳巨才再不提酬金之事就有點收不過去了,他好歹是鎮(zhèn)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老板,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自然推脫不得,便只能主動提及此事。
“應道長,如今事情也有了解決,只是…”陳巨才面露難色。
他做的是錢莊生意,生意又能做到如此大,出了名的雁過拔毛,一合計要拿出九十兩的銀子出去,心里頭便嘩啦啦地流血,眼瞅著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解決,眼珠子一轉又計上心頭。
應游塵一看這架勢,暗道不好,莫非這陳老板要耍賴?
“陳老板有何煩心之事,但講無妨?!睉螇m笑道,面上笑得真誠,心里早就問候到陳巨才的祖宗十九代之上。
“是這樣的,應道長,說好的酬謝之禮半分不會少,我早已令人備好了銀子?!标惥薏诺?。
不等應游塵答話,他又說道:“我昨日聽聞道長您說,這東西只是被趕出了陳家,卻并沒有被消滅對吧?”
應游塵一聽銀子已然備好,心里頭也沒了防備,點點頭,還不忘賣弄幾句,“這天下萬物皆有其命數(shù),貧道不能隨意滅了其源頭,將其趕出您陳家的范圍,便再也不能煩擾您了?!?/p>
陳巨才一聽這話,朗聲哈哈大笑,臉上的肥肉擠成一團,“道長您可真是心善之人啊。”
應游塵擺擺手,“哪里話哪里話?!?/p>
身后的霍之恒一看陳巨才那副嘴臉,心中了然,只怕這道士今天又要白高興一場了。
陳巨才:“既然道長都如此說,這東西沒被消滅,倘若昨日它只是一時忌憚道長您的道法,等道長您一離開繼續(xù)云游江湖去了,它便又卷土重來那可如何是好?”
應游塵的笑容僵在臉上,“陳老板您這話…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