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晚,權(quán)傾朝野的夫君遞給我一碗避子湯:“你只需做好謝夫人?!?我含笑飲盡,
卻在深夜撞見他跪在祠堂哽咽:“求祖宗保佑她平安?!?后來他每日親自喂我喝藥,
我假裝沉睡,直到舌尖嘗到蜜餞的甜。 朝堂突變那夜,他渾身浴血將我鎖在密室:“別怕,
我死前一定先殺光他們。” 我反手扣住他手腕輕笑:“夫君,
你喂的避子湯...我換了三年安胎藥。”燭淚堆疊在赤金燭臺上,凝固成蜿蜒的紅色小溪,
映得滿室喜紅愈發(fā)刺眼,也映著那碗被擱在紫檀木圓桌上的湯藥。藥氣清苦,絲絲縷縷,
頑強地鉆透龍鳳喜燭濃郁的甜香,固執(zhí)地彌漫開來。我的新婚夫君,
權(quán)傾朝野的吏部尚書謝大人,謝珩,就站在桌邊。他身上大紅的吉服尚未換下,
金線繡成的蟒紋在燭火下折射出冰冷而威嚴的光澤。他身形挺拔,如山岳峙立,
臉上卻尋不到半分屬于新婚的暖意,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
“喝了它。”他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低沉悅耳,卻像淬了寒冰的刀鋒,
輕易劃破了洞房花燭該有的旖旎,只留下不容置喙的命令在空氣中回蕩。
他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那碗墨汁般的藥湯:“避子湯。往后每日一碗,我會著人按時送來。
”他的視線終于從我的臉上移開,掃過這間鋪陳著極致奢華與喜慶的寢殿,
最終定格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語氣疏離得如同在談?wù)撘患o關(guān)緊要的公事,“你只需記住,
做好你的謝夫人。這府里的一應(yīng)規(guī)制體面,自不會短了你。至于旁的,不必多想。
”空氣仿佛凝滯了,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的細微噼啪聲。那碗藥,黑沉沉地盛在白瓷碗里,
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新婦。避子湯。
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我對這場政治聯(lián)姻最后一點模糊的幻想。明氏嫡女的身份,
不過是父親押在朝堂這盤大棋上的一枚籌碼,而謝珩,顯然連敷衍都吝嗇給予。
他只需要一個“謝夫人”的空殼,
一個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尤其不會帶來子嗣麻煩的擺設(shè)。我垂眸,
目光落在自己交疊于膝前的雙手上。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染著淡淡的鳳仙花汁,
是待嫁女兒家精心準備的喜慶顏色。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又緩緩松開。再抬眼時,
唇邊已彎起一道溫順柔和的弧度。我站起身,大紅嫁衣的裙裾拂過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
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我走到桌邊,端起那只白瓷碗。藥汁微溫,碗壁卻透著一股沁骨的涼意。
濃烈的苦氣撲面而來,直沖鼻腔。謝珩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似乎想從我平靜的面具下挖掘出一點屈辱或憤怒的裂痕。我迎著他的視線,笑容不變,
甚至更溫婉了幾分。雙手捧碗,仰頭,喉間滾動,將那苦澀的液體盡數(shù)吞下。藥汁滑過喉嚨,
留下火燒火燎的灼痛和滿口令人作嘔的苦味。我強壓著翻涌的惡心,將空碗輕輕放回桌面,
碗底與檀木相觸,發(fā)出一聲輕而脆的“?!薄!胺蚓姆愿?,妾身記下了。
”我的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
謝珩的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
快得讓人以為是燭光的搖曳。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
最終只余下更深的沉冷。他沒有再說什么,只留下一個挺拔而孤絕的背影,
轉(zhuǎn)身便走出了這間華麗的新房。厚重的門扉在他身后無聲合攏,徹底隔絕了外間的喧囂,
也隔絕了這樁婚姻最后一點虛妄的溫度。我站在原地,指尖用力掐進掌心,
用那細微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唇齒間苦意彌漫,心頭卻是一片冰原。謝珩,
好一個權(quán)傾天下的謝尚書。他既如此厭惡,那這“謝夫人”的位置,我便好好坐著。
只是這日子,誰也別想真正舒坦。日子流水般滑過。白日里,我謹守本分,
扮演著一個無可挑剔的尚書夫人。主持中饋,應(yīng)對各府女眷的往來,
將偌大的謝府打理得井井有條。謝珩甚少踏入后院,即便偶爾在府中遇見,
也不過是疏離地點點頭,眼神淡漠,仿佛我只是廊下擺放的一件器物。然而,
自新婚那夜之后,每夜子時前后,無論他白日是否在府中,無論他歸家多晚,
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總會準時出現(xiàn)在我的寢房外。起初,
是守夜的侍女悄無聲息地將那碗冒著熱氣的避子湯端到我的床前。后來,不知從何時起,
變成了他親自端來。他總是無聲地推開門,腳步放得極輕,如同暗夜中行走的獵豹。
月光或廊下微弱的燈籠光,在他身后投下長長的、沉默的影子。他走到我的拔步床前,
隔著層層疊疊的紗帳,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我臉上,
帶著一種沉重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專注。他會靜靜地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等待片刻。
空氣里只有我刻意放緩放長的呼吸聲。然后,他才會伸出手,
用指尖極其小心地撥開紗帳一角。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謹慎,仿佛撥開的不是輕紗,
而是什么易碎的珍寶。接著,是調(diào)羹與碗壁輕輕碰撞的微響。溫熱的藥氣再次彌漫開來。
他會用銀匙舀起藥汁,湊到唇邊,極其仔細地吹涼。那低頭的側(cè)影,
在昏暗的光線里竟顯出幾分專注的溫柔,與他白日里的冷硬判若兩人。吹涼后,
他才將藥匙輕輕遞到我的唇邊。我閉著眼,如同沉入最深的夢鄉(xiāng)。
當那微涼的匙沿觸碰到我的唇瓣時,我會順從地微微啟唇,任由那苦澀的液體滑入口中。
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一塊冰。而他,就這樣沉默地、固執(zhí)地,一勺一勺,將整碗苦藥喂完。
整個過程,他幾乎不發(fā)一言。只有一次,當一滴藥汁不小心溢出我的唇角時,
我感覺到他溫熱的指腹,帶著薄繭,極快又極輕地拂過我的嘴角,將那點濕潤拭去。
那觸感轉(zhuǎn)瞬即逝,快得像是我的錯覺。喂完藥,他并不會立刻離開。他會坐在那里,
凝視著我“沉睡”的容顏,許久許久。目光沉沉,像浸滿了深秋寒潭的水,
里面翻涌著我無法理解也無意去懂的情緒——是審視?是厭倦?還是別的什么?最終,
那目光會移開,落在那只空了的藥碗上,停駐片刻。他才會無聲地起身,如同來時一樣,
悄無聲息地離開,輕輕帶上門。門扉合攏的輕響之后,我才會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
唇齒間殘留的苦澀,與心底那一片荒蕪的冷寂,在深夜里無聲地交融。謝珩,
你究竟在執(zhí)著什么?又或者,你在透過我,看著誰?這夜復一夜的“體貼”,
比最鋒利的刀鋒,更傷人于無形。這夜復一夜的折磨,像一根無形的弦,在我心頭越繃越緊。
那碗避子湯,那沉默的身影,那沉甸甸的目光,無一不在提醒著我作為一件擺設(shè)的屈辱。
謝珩需要一個不會生育的傀儡夫人,我便如他所愿。但這傀儡,也要讓他知道,
并非全無知覺。一個念頭,在心底悄然滋生,帶著一絲隱秘的、冰冷的報復快意。
機會來得很快。秋意漸濃,謝珩奉旨離京,前往江南督辦漕糧事務(wù),預(yù)計需一月方歸。
府中瞬間清寂下來,籠罩在一種主人不在、諸事從簡的松散氛圍里。這正是我需要的時機。
“云岫,”我喚來陪嫁的心腹侍女,她是我從明家?guī)淼?,自小習武,身手利落?/p>
心思也最是縝密可靠,“有件事,需你親自去辦,務(wù)必隱秘?!蔽腋皆谒?,
聲音壓得極低,將心中盤桓數(shù)日的計劃和盤托出。云岫聽著,
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先是掠過一絲驚愕,隨即化為全然的了然與堅定。
她用力點點頭:“小姐放心,婢子省得。定辦得妥妥當當,不留痕跡?!苯酉聛淼娜兆?,
表面依舊平靜無波。我照常處理府務(wù),偶爾接見些無關(guān)緊要的訪客。暗地里,
云岫的身影卻如同最靈巧的影子,借著采買或去城外寺廟祈福的名義頻繁出府。每一次回來,
她都會帶來城外那家不起眼、卻以保密著稱的藥鋪的回音。需要的藥材被分成極小的分量,
混雜在尋常的補品香料中,由不同的生面孔,分多次、走不同的路線悄悄送入府內(nèi)。
我則利用管理庫房之便,將其中一小部分不易察覺的藥材替換出來。整個過程如同螞蟻搬家,
緩慢卻異常謹慎。當最后一味關(guān)鍵的藥材被云岫小心地藏在一盒新制的胭脂里帶進來時,
我知道,第一步成了。剩下的,就是等待謝珩歸來,等待那個每晚的“例行公事”。
等待的日子并不難熬。我甚至隱隱期待起來。
想象著當謝珩發(fā)現(xiàn)他親手喂下的“避子湯”早已變味時,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
該是何等精彩的表情。是震怒?是驚疑?還是……一絲被愚弄后的狼狽?無論是哪一種,
都足以稍稍慰藉我這些時日以來飲下的滿腹苦澀。深秋的夜風已帶上了刺骨的寒意,
卷著枯黃的落葉拍打著窗欞。子時的梆子聲遙遙傳來,在寂靜的府邸中顯得格外清晰。門外,
終于響起了那熟悉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來了。我閉著眼,側(cè)臥在錦被之中,
呼吸均勻綿長,如同沉入最安穩(wěn)的夢境。心口卻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跳動,
像一只被禁錮在掌中的雀鳥。門被無聲地推開,帶進一絲凜冽的夜風。
那熟悉的身影攜著室外清寒的氣息,一步步走近。高大的影子籠罩下來,帶著無形的壓力。
他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短暫的靜默。然后,是紗帳被小心撩開的窸窣聲。
我能感覺到他投注在我臉上的目光,依舊是那樣沉,那樣深,
帶著一種幾乎要將人吸進去的專注力。接著,是瓷碗擱置的輕響,調(diào)羹與碗壁相碰的清脆。
溫熱的藥氣彌漫開來,混合著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氣息,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
那甜香極淡,卻被我敏銳地捕捉到了,像一縷游絲,纏繞在濃重的藥味里。藥匙遞到了唇邊,
微涼的觸感。我如同過去每一個夜晚,順從地微微啟唇。溫熱的藥汁流入。然而,
預(yù)想中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苦澀卻并未如期而至!舌尖傳來的,
竟是一種極其溫潤、甚至帶著一絲清甜的回甘!
那味道與我暗中替換的藥材所熬煮出的湯藥滋味,幾乎一模一樣!這不可能!
我明明……明明換掉的是他給的避子藥方!巨大的驚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
幾乎讓我偽裝沉睡的呼吸節(jié)奏都亂了半拍。我死死咬住舌尖,才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怎么回事?難道我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被他洞悉了?還是……這根本就是他設(shè)下的另一個圈套?
藥汁一勺勺喂入,那溫和的、甚至稱得上適口的味道,此刻卻像滾燙的烙鐵,
灼燒著我的五臟六腑。比最苦的藥更令人難堪的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打亂了我的預(yù)想。
我像一個自以為布下天羅地網(wǎng)的獵人,卻發(fā)現(xiàn)獵物正站在網(wǎng)外,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藥喂完了。碗勺輕響,被放到一旁。謝珩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起身離開。他依舊坐在那里。
空氣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我身上。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目光的流連,
比任何一次都更久,更沉,像帶著實質(zhì)的重量,描摹著我的輪廓。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瞬都無比漫長。就在我?guī)缀跻獡尾蛔∵@沉重的靜默時,
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的聲音響起。他似乎……在懷中摸索著什么?接著,
一股更清晰、更濃郁的甜香,霸道地鉆入我的鼻腔。是蜜餞!
上好的、用蜂蜜漬透了的金絲蜜棗的甜香!這味道太熟悉了,正是我自小最愛吃的那種!
明府里也只有從小跟著我的云岫,才知道我的這點偏好!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隨即狂跳起來,擂鼓般撞擊著胸腔。他……他要做什么?一只溫熱的手指,帶著薄繭,
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輕柔,碰觸到了我的下唇。那觸感帶著試探,
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視。然后,一枚小小的、軟糯的東西,
被極其輕柔地塞進了我的唇瓣之間。是蜜棗!溫潤的甜意在舌尖瞬間化開,馥郁芬芳,
霸道地驅(qū)散了最后一絲藥氣的痕跡,也徹底粉碎了我所有的認知和防備。這甜,
太過猝不及防,太過匪夷所思。它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猛地捅開了我死死封鎖的心防。
震驚、困惑、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隱秘的悸動,如同決堤的洪水,
洶涌而出。我再也無法維持那完美的偽裝,眼睫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被狂風摧折的蝶翼。
就在這心神劇震的剎那,我清晰地聽到了一聲極其壓抑的、沉痛的抽氣聲,從我頭頂傳來。
那聲音,飽含著濃得化不開的痛楚與掙扎,仿佛是從他靈魂深處硬生生撕扯出來的。緊接著,
是衣料摩擦的細碎聲響——他猛地站起身,像是被什么燙到一般,踉蹌著后退了一步,
撞到了身后的圓凳,發(fā)出“哐當”一聲悶響。這突兀的聲響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再也裝不下去,倏地睜開眼。朦朧的光線下,只見謝珩僵立在幾步之外,
高大的身影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背對著我。他一手死死地按在旁邊的紫檀木高幾上,
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翻涌的劇烈情緒。
那寬闊的肩膀,竟在微微地、不易察覺地顫抖。方才那聲沉痛的抽氣,
還有此刻這壓抑至極的背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這絕不是被愚弄后的憤怒,
更不是陰謀被戳穿的冰冷。那是一種……一種深沉的痛?!澳恪蔽业穆曇舾蓾脜柡Γ?/p>
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那藥……”謝珩的身體猛地一僵,按在高幾上的手收得更緊,
指節(jié)幾乎要嵌進堅硬的木頭里。他沒有回頭,只有壓抑到極致的、帶著粗重喘息的聲音傳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艱難地擠出來,
破碎而沙?。骸皠e問……求你……別問……” 那聲音里,竟帶著一絲近乎絕望的哀求。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卻依舊不敢回頭看我一眼,
只留下一個僵硬得如同石雕的背影:“夜已深,你……好生歇息。” 話音未落,
他已像逃離什么洪水猛獸般,幾乎是踉蹌著、跌撞著沖出了我的寢房。
房門在他身后被倉促地帶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得窗欞嗡嗡作響。寢房內(nèi),
瞬間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我怔怔地坐在床上,唇齒間蜜棗的甜香濃郁得發(fā)膩,
卻再也壓不住心頭翻江倒海的驚濤駭浪。指尖無意識地撫上唇角,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指腹溫熱的觸感和那份笨拙的輕柔。
那痛苦壓抑的背影和近乎崩潰的哀求……還有那句“別問”……無數(shù)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沖撞,
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真相,卻指向一個我從未敢想的方向——謝珩,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在瞞著我什么?一種強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日子仿佛被投入了滾油之中,驟然變得焦灼而動蕩。謝珩那夜狼狽逃離后,
我們之間陷入了一種更為詭異的沉默。他依舊極少回府,即便回來,也總是行色匆匆,
臉色一日比一日凝重,眉宇間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霾。府中的氣氛也隨之緊張起來,
下人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壓抑。前朝的風聲,終于裹挾著血腥味,
穿透了深宅高墻。三皇子在圣上秋獵圍場遇刺,雖未致命,卻傷及肺腑,引得龍顏震怒。
矛頭,竟隱隱指向了素來與三皇子在朝政上多有齟齬的太子!而謝珩,
作為太子一系的中流砥柱,首當其沖。朝堂之上,暗流洶涌,
彈劾謝珩“結(jié)黨營私”、“居心叵測”、“對三皇子遇刺知情不報”的奏折雪片般飛向御案。
更有甚者,竟翻出了陳年舊案,直指謝珩之父當年在工部任上的一樁貪墨舊事,牽連甚廣。
謝珩的處境,瞬間變得岌岌可危。初冬第一場雪落下的深夜,
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凍裂人的骨頭。我坐在窗下,對著搖曳的燭火,手中握著一卷書,
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窗外風聲凄厲,卷著雪粒子砸在窗紙上,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鬼爪在抓撓。突然,一陣極其凌亂、沉重又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如同失控的奔馬,猛地撞破了前院的死寂!
那聲音里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直沖我所在的院落而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書卷“啪”地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芭椤?/p>
”寢房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狠狠撞開!木屑紛飛!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
燭火被涌入的寒風卷得瘋狂搖曳,明滅不定。謝珩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幾乎被搖曳的光影吞噬。他身上的玄色官袍早已破爛不堪,被暗沉的血跡浸透了大半,
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顏色深得發(fā)黑。一道猙獰的傷口從他的左肩斜劈下來,皮肉翻卷,
深可見骨,鮮血正汩汩地向外涌出,順著他垂下的手臂,滴滴答答地砸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
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他臉上也濺滿了斑駁的血點,
襯得他慘白的臉色如同剛從地獄爬出的修羅。他一手緊緊捂著自己肋下的位置,
那里顯然還有更重的傷,指縫間不斷有鮮血滲出?!胺颉蔽殷@駭欲絕,猛地站起身,
聲音堵在喉嚨里。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瀕死的野獸,瞬間鎖定了我。
那眼神里有狂亂的殺意,有不顧一切的癲狂,更有一種……毀天滅地的絕望?!白?!
”他嘶吼出聲,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鐵銹般的血氣。他像一陣裹挾著血雨腥風的颶風,
猛地撲到我面前,那只沒有捂?zhèn)诘?、沾滿粘稠鮮血的手,冰冷刺骨,
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他根本不顧我的反應(yīng),
拖著我,踉蹌著、瘋狂地沖向?qū)嫹績?nèi)室深處!沉重的博古架被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開,
露出后面一扇極其隱蔽、與墻壁幾乎融為一體的暗門!“進去!”他猛地將我往里一推!
力道之大,讓我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后背一陣劇痛。我被他推得眼前發(fā)黑,
跌入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密室里冰冷、干燥,彌漫著塵土和巖石的氣味,
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也隔絕了那濃烈的血腥?!奥犞 敝x珩的身影堵在狹窄的暗門口,
背對著外面寢房里搖曳的燭光,將他染血的身影拉成一個巨大而扭曲的、不斷晃動的剪影,
投在冰冷的石壁上。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鮮血不斷從他肩頭和肋下涌出,順著他破爛的衣袍下擺,在他腳下匯聚成一小灘刺目的暗紅。
他猛地回頭,那雙布滿血絲、如同煉獄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目光里翻涌著一種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瘋狂和決絕?!按谶@里!
無論聽到外面有任何聲音——刀劍聲、慘叫聲、我的聲音——都不許出來!不許看!不許應(yīng)!
”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肺腑里硬生生擠出來的,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毀天滅地的暴戾,“把門閂死!用東西頂住!
”他猛地抽回堵在門口的身體,就要去拉那沉重的石門?!爸x珩!”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
我失聲尖叫,不顧一切地撲向門口,想要抓住他,“你傷得太重!進來!
我們一起……”“滾回去!”他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厲吼,猛地反手一揮,
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狠狠推回密室的黑暗深處!我重重摔倒在地,冰冷的石壁撞擊著骨頭,
痛得幾乎窒息。就在我掙扎著抬頭的一瞬,我看到了他最后的表情。那張染血的臉上,
所有的瘋狂、暴戾、痛苦都在瞬間凝固,然后,化為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極致平靜的絕望。
他看著我的眼睛,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森然,
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宣判:“別怕……”他嘴角似乎極其艱難地扯動了一下,
像是一個破碎的笑,又像是刀刃摩擦的弧度,“我死前……一定先殺光他們?!痹捯粑绰?,
那沉重的石門已被他猛地從外面合攏!“轟隆——!”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
徹底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消失了。
無盡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徹底吞沒。
只有石門合攏時那聲絕望的巨響,和他最后那句染血的話語——“我死前,
一定先殺光他們”——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反復地烙印在我的靈魂深處。
冰冷、堅硬、死寂。厚重的石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
也隔絕了那濃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氣。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著我,
每一次呼吸都吸進帶著塵土和巖石霉味的冰冷空氣。我蜷縮在冰冷的角落里,
后背緊貼著粗糙的石壁,那撞擊的疼痛早已麻木,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懼在四肢百骸蔓延。他最后的表情,
那雙絕望到極致卻又平靜得可怕的眼睛,還有那句“殺光他們”的誓言,
像無數(shù)把淬毒的匕首,反復凌遲著我的神經(jīng)。他傷得那么重!外面到底來了多少人?
他一個人……怎么可能……時間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黑暗中,
只有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邊轟鳴。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刻,
也許已到天明……死寂的石門外,終于傳來了聲音!不是預(yù)想中的喊殺與刀劍碰撞,
而是一陣極其混亂、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模糊不清的、痛苦壓抑的悶哼和粗重的喘息!
那聲音由遠及近,踉踉蹌蹌,最終停在了密室之外!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是他!只有他!緊接著,
是石門與門框摩擦發(fā)出的沉重而滯澀的“喀啦”聲——有人在試圖從外面打開這扇門!
但那聲音顯得無比虛弱和笨拙,推了幾次,都未能成功開啟。
“夫……夫人……”一個極其微弱、嘶啞得不成調(diào)子的聲音,
斷斷續(xù)續(xù)地穿透厚重的石門縫隙,鉆了進來。那聲音氣若游絲,帶著瀕死的虛弱,
卻固執(zhí)地呼喚著。是謝珩!巨大的驚恐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瞬間攫住了我!
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從冰冷的地上爬起,踉蹌著撲到門邊!黑暗中,
我憑著記憶摸索著那冰冷的石門內(nèi)側(cè),指尖觸到一處凹陷——是門閂!
“別……別出來……”門外,他破碎的聲音還在微弱地阻止,夾雜著劇烈的嗆咳。
我置若罔聞!所有的理智在聽到他那瀕死般的聲音時早已灰飛煙滅!我用盡全身力氣,
猛地拔開了那沉重的石質(zhì)門閂!“嘎吱——”沉重的石門被我向內(nèi)拉開了一道縫隙!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瞬間撲了進來!比之前濃郁了十倍不止!門外,
微弱搖曳的燭光下,一個幾乎被血染透的身影,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破敗玩偶,
正順著被我拉開的門縫,軟軟地、無聲無息地向內(nèi)倒了下來!“謝珩!”我失聲尖叫,
用盡全身力氣撲上去,在他徹底砸落在地之前,堪堪接住了那具冰冷沉重的身體。
入手一片粘膩濕滑的溫熱!他的身體冰冷得嚇人,像一塊浸透了血的寒冰,
唯有那些傷口流出的血是滾燙的。他身上的傷比剛才看到的更加觸目驚心!
除了那道深可見骨的肩傷和肋下不斷涌血的傷口,腰腹間又添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皮肉猙獰地翻卷著。他的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毫無血色,氣若游絲,
唯有那雙沾滿血污的眼睫在微弱地顫動?!澳恪恪彼麥o散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
看清是我,沾滿血污的手指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似乎想推開我,卻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
喉結(jié)滾動,只發(fā)出破碎的氣音:“……走……危險……”“閉嘴!
”巨大的心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暴怒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防線!我厲聲打斷他,
聲音尖銳得變了調(diào),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滾燙地砸落在他冰冷染血的臉上。
我死死地抱住他沉重的身體,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破爛的衣料里,對著他嘶吼,
更像是在對著這該死的命運嘶吼:“謝珩!你給我撐??!我不準你死!聽到?jīng)]有!
”我用盡全力,半拖半抱著將他沉重的身體往密室里挪動。每一步都無比艱難,
冰冷的石地上留下兩道長長的、刺目的血痕。終于將他安置在密室角落相對避風的地方。
“藥……止血……”他渙散的眼神艱難地看向我,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柜……暗格……快……”我猛地抬頭,
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密室角落里,有一個不起眼的矮柜。我撲過去,瘋狂地拉開柜門,
在里面胡亂摸索。指尖觸到一處有異樣的凸起!用力一按!“咔噠”一聲輕響,
一個隱藏的暗格彈開!里面赫然放著幾個熟悉的青瓷藥瓶!
正是他之前每日“喂”我的那種藥!我抓起其中一個標注著“金瘡”的藥瓶,
又看到旁邊一個更小的玉瓶,上面刻著一個“續(xù)”字。來不及多想,
我將兩個瓶子都抓在手里,撲回他身邊。他身上的傷口猙獰,血流如注。
我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幾次才拔開瓶塞。白色的藥粉帶著奇異的辛辣氣味,我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