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此次平定北境,你當居首功。有什么想要的,盡管提,朕定然滿足你!”
大殿上,年輕皇帝笑得溫和,誠意十足的拉攏著啟國的大功臣。
倭奴騷擾北境多年,此次宋北琛率五萬宋家軍一統(tǒng)整個北境,皇帝自然高興。
宋北琛聞言毫不客氣,劍眉一挑,看向角落里正齜牙咧嘴坐立不安的慕容旭,“我要他,瑞安王。”
他語氣輕挑,眼神里帶著三分輕慢三分譏諷四分志得意滿。
剎時,大殿內(nèi)萬籟俱寂,慕容旭驚恐地望向宋北琛,“你有病啊你,你打也打了,罰也罰了,還有完沒完了?”
“沒完!你斷我糧草,欺我嫡妹,我只不過把你吊起來,打了一天一夜,還不足以消我心頭之恨!”
宋北琛向前一步,單膝跪于大殿之上,“微臣懇求陛下把瑞安王賜予微臣,微臣也好朝夕相對,時時管教,直到微臣心中惡氣完全消除為止?!?/p>
慕容旭嘴角抽了抽,真是好一個道貌岸然,得寸進尺的卑鄙小人,原先只知道他心胸狹隘,只是沒想他還這么無恥。
“你死了這條心,皇兄是不會同意的!”
“臣附議!”沈煥雙膝跪地,大喊道。
慕容旭不可置信的驚呼,“舅舅!你干嘛?”
“臣也附議!”徐太傅微微彎腰,應和一聲。
慕容旭急的想躥到房梁上轉兩圈,“太傅?”
緊接著,大殿上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臣也附議?!?/p>
慕容旭求救一般看向他唯一的希望。
只見皇帝臉色青白交加,一雙鳳眸看著下方跪姿筆直的宋北琛,兩人沉默對視,一個眼尾微紅,一個眼神堅定。
“皇兄,你不要聽他的呀!”慕容旭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臣弟知錯了,您和母后都罰過我了,宋北琛也把我吊起來抽夠本了,他就是在羞辱我,你要為我做主?。 ?/p>
慕容旭顧不上全身撕裂的鞭痕,苦苦哀求。
他又不是女子,賜給宋北琛能干嘛?難不成天天給他當沙袋?
回想起宋北琛每每揍他、抓他、拉他的力度,他就想分分鐘撞死在大殿上。
這次宋北琛出兵北上,他在皇兄的暗中授意下斷了宋北琛的糧草,但宋北琛還是回來了。
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沖進瑞安王府,把喝得酩酊大醉的他揪出來吊在城樓上,當著眾將士的面,抽了一天一夜。
不知是他被宋北琛打習慣了還是宋北琛在北境餓得沒力氣了,整整被打了一天一夜,他都沒死。
現(xiàn)在又要皇兄把他送去元帥府,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慕容旭額頭直冒虛汗,看著宋北琛拳頭緊握。
宋北琛正跟穩(wěn)坐龍椅的皇帝對視,皇帝的眼中翻涌著不甘,跟宋北琛的執(zhí)著形成對比,二人對視許久,皇帝滾了滾喉結,大手一揮,“準!”
慕容旭:“不要啊!”
宋北琛:“謝皇上!”
兩人同時出聲,但明顯宋北琛的聲音更大些。
慕容旭怨毒的瞪向宋北琛,后者輕挑眉梢,邪笑著看著他,用嘴型說了兩個字。
慕容旭瞇著眼仔細琢磨。
——等著?
宋北琛在挑釁他?
慕容旭咬著后槽牙,忍下這口惡氣,準備下朝就去找母后求情,母后向來最寵他,只要他撒個嬌,那個宋北琛就休想動他一根汗毛。
令他沒想到的是,沒等下朝,皇兄便讓郭福公公把他請去了御書房。
臨走之時,宋北琛一把拽住他,眼里帶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慕容旭正欲開口,蘇玄上前分開兩人,細長的眼眸永遠掛著一抹笑,“宋元帥,瑞安王犯下大錯,竟被你三言兩語給要走了,不知老元帥泉下有知,會不會氣的上來找你?!?/p>
宋北琛眼睛瞇起,一把打開蘇玄,“老匹夫,你還有臉提我父親?我妹妹就是被你們蘇家給騙了!”
蘇玄順勢栽倒在地,扶著官帽大呼救命,“皇上救救老臣??!宋將軍他要打老臣!”
皇帝叫了一聲“宋卿,別沖動,朕會給你妹妹一個交代?!?/p>
他沖郭福公公使了個眼色,郭福公公領著慕容旭離開,慕容旭這會正處在氣頭上,看都沒看宋北琛一眼,一甩衣袖,跟著郭福公公離開了。
到了御書房,他找了個臺階坐下,思考著接下來要怎么替皇兄除了蘇玄這個老匹夫。
一個小太監(jiān)端來了一碗甜酒,酒香四溢,一進門慕容旭的饞蟲就被勾了起來。
這是慕容旭最喜歡的,當年他喝的第一口酒就是皇兄從淳心姑姑那里偷來的一碗甜酒。
他心里有些得意,皇兄還是疼他的,待會說不定好好道個歉,皇兄就收回成命了。
想到這里,他接過甜酒,喝了一大口,滿嘴留香,是淳心姑姑的手藝!
甜酒不一會兒就喝完了,慕容旭四處看了看,沒有找到剛剛那個小太監(jiān)。
他把碗拎著,感覺頭有些暈,慕容旭晃了一下,就著臺階坐了下來。
今天的甜酒這么烈嗎?
大殿的門緩緩打開,慕容旭抬起頭,站了一下沒站穩(wěn),干脆坐著行禮,“問皇兄安好。”
隔了許久沒聽到回復,慕容旭抬頭看向皇帝。
這一眼,直接把慕容旭整個人摁在了地上。
皇帝的眼中盡是得逞的快意,整張臉都激動地變了形,厭惡地看著慕容旭,眼神里有憎恨,有嫉妒,有輕松,“皇弟快快請起?!?/p>
他嘴上說著客套話,卻始終不見扶慕容旭一把。
慕容旭只覺得呼吸困難,身體更使不上力氣了,他被皇帝這個態(tài)度驚得半天緩不過來神,喉嚨里的灼燒感越來越烈,他哽了哽喉嚨,竟然噴出一口血來。
手里的碗滾到皇帝腳下,皇帝輕蔑地看著慕容旭,唇角帶笑,抬腳用力踩碎那個小碗。
像踩在慕容旭的喉骨上,慕容旭只覺得從心臟到喉嚨被堵得發(fā)硬。
清脆的聲音過后,一顆崩裂的碎片嵌入慕容旭的額間。
慕容旭又咳了一口血,整個人陷入一種混沌之中,“為什么?”他問。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皇帝看了郭福公公一眼,郭福公公立刻沖了出去,邊跑邊喊。
“快傳御醫(yī)!瑞安王貪嘴,誤食了賜給伶嬪的無可解,快!快傳御醫(yī)!”
御書房突然變得異常冰冷,皇帝穩(wěn)穩(wěn)在龍椅上落座,慕容旭坐在皇帝腳邊的臺階上,兄友弟恭,一切像是曾經(jīng)無數(shù)個畫面一樣。
只不過如今的慕容旭已經(jīng)快要沒了生息,眼睛直直的盯著破碎的碗,血珠一滴滴順著他的眉心滴落。
緊接著,耳朵,眼睛,鼻子都開始出血。
“皇兄,我流血了啊?!蹦饺菪衤曇暨煅?,虛弱至極。
皇帝手上動作一頓,“皇兄知道,皇兄守著你?!?/p>
慕容旭的視線慢慢變紅,一雙金紋黑靴快步奔了過來。
慕容旭眨了下眼睛,看清來人。
“宋北琛?!?/p>
他突然想起了宋北琛那個口型。
到底是什么啊?宋北琛,我要死了,為什么鼻尖突然就酸了。
宋北琛蹲下身來,慕容旭看著宋北琛猙獰的面容,卻什么也聽不到。
“宋北琛……你怎么哭了?”
慕容旭突然就釋然了。
罷了,死就死吧,只要宋北琛活著回來了就好,否則,即便宋北琛不怪他,他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
他緩緩合上眼睛,可以瞑目了。
慕容旭在心里苦笑。
他慕容旭終于可以升仙了,再也不用裝的那么累了,再也不用管什勞子大啟子民,再也不用被宋北琛逼著做這個做那個,再也不用為皇兄謀劃了。
終于可以休息了!
靈魂陷入混沌,慕容旭耳邊一陣轟鳴,哭聲,怒吼聲,刀劍聲,嘶吼聲,接連不斷,緊接著周圍一切開始變得很靜,有人在他耳邊喃喃低語,一聲聲慕容旭叫得他心尖發(fā)顫。
一滴淚落在他的眼角,慕容旭睫毛動了動,閉著眼抬手去摸,觸及一片濕潤,心里突然像堵了一團棉花,塞的人難受。
“爺!”一聲低沉的男低音在他耳邊嗡嗡叫。
有人在扒拉他的手臂。
慕容旭皺了皺眉。
誰啊,這么沒素質,他死得好好的,扒拉什么呢!
他抬腳踢了過去。
突然一聲更為高亢的男高音響起。
“爺↗!”
慕容旭嚇得一激靈,突然坐了起來。
反應過來后,自己給自己提供了情緒價值。
他哆嗦了一下,驚叫一聲,“詐尸了!”
“爺!”金寶把手里的東西拿遠了些,“你剛剛踹到馬糞了,差點濺我一身?!?/p>
金元也上前一步,“爺,我們家的桶不知怎的,全都破了,馬糞怕是潑不了了!”
慕容旭傻眼了,指著金元金寶,哆嗦著手指,“狗,狗,狗奴才!你們也死了?”
金寶傻眼了,金元也是。
兩個人放下手里的東西湊過去,一人一邊,擰慕容旭的肩膀。
“狗奴才!”慕容旭怒吼一聲,跳到桌子上,搓著胳膊怒斥,“沒大沒??!”
心里卻怦怦直跳,這……
他重生了?
這個場景,是他去迎親那天?
慕容旭壓下心頭的震驚,深呼吸一口……
吐了出來。
他跑到門口,看著瑞安王府的大門,看著荒廢的院子,突然又哭又笑,眼淚簌簌落下,嘴角卻掛著笑。
這等邪乎的事兒竟然被他撞見了?
他竟然真的活過來了?
金元金寶看著慕容旭瘋魔的樣子,忙提著馬糞跑了過去,“爺,您傻了?”
“嘔……這什么味兒啊!”慕容旭嫌棄得眉頭皺起。
金元金寶疑惑對視,同時開口,“您不是讓我們準備馬糞,待會干大事兒嗎?”
慕容旭眨了眨眼,想起來了。
今天是他迎接宋北琛妹妹的日子,按照前世的走向,他今天應該是去潑宋府馬糞,然后逃婚到醉春樓,把自己的名聲搞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