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覺得自己的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鉛，每一次眨動都伴隨著眼球干澀的刺痛。
電腦屏幕幽幽的藍光在凌晨三點的辦公室里是唯一的光源，映著他那張寫滿“生無可戀”的臉。鍵盤旁邊，一杯早已涼透、杯沿還沾著可疑褐色污漬的廉價速溶咖啡散發(fā)著絕望的氣息。
頸椎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胃袋空空如也，發(fā)出微弱卻持續(xù)的抗議。
“第……三十六個小時……”他聲音嘶啞，像破風箱一樣擠出幾個字，手指機械地在鍵盤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碼，點擊保存。
視野邊緣開始出現(xiàn)雪花點般的閃爍，耳中嗡鳴不止。
他只想一頭栽倒在散發(fā)著霉味的行軍床上，睡到天荒地老。
他撐著桌子，試圖站起來去拿桌上那桶泡了一半的、已經(jīng)徹底涼透坨成一團的泡面。
指尖剛觸碰到冰冷的塑料桶身，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
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之前，他最后的念頭是：“靠……年終獎還沒發(fā)……”
刺骨的冰冷和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泥土腥氣和某種奇異草木清香的空氣猛地灌入鼻腔，強行將林川從混沌中拽了出來。
他劇烈地咳嗽著，掙扎著睜開沉重的眼皮。
沒有熟悉的辦公室天花板。
沒有電腦主機低沉的嗡鳴。
也沒有那揮之不去的泡面調料包味兒。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陌生的、低矮的茅草屋頂，幾縷稀疏的晨光從墻壁的縫隙里鉆進來，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
身下是硬邦邦的、鋪著干草的木板床，硌得他渾身骨頭疼。
“這……是哪？”林川茫然地坐起身，低頭看著自己。
身上穿著一件粗糙的、灰撲撲的麻布短褂和褲子，腳上是草鞋。
皮膚倒是干凈了不少，就是這身打扮……活脫脫一個古代貧下中農(nóng)。
還沒等他理清頭緒，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穿著同樣灰色短褂的漢子大步走了進來，手里還提著一個簡陋的木桶和一把小鋤頭。
“喲，醒了？”漢子聲音洪亮，帶著點口音，上下打量了林川幾眼，眼神里沒什么特別的情緒，就像在看一件普通的農(nóng)具。
“還以為你這細皮嫩肉的城里娃撐不過昨晚呢。醒了就好，趕緊起來！陳管事說了，新來的都得去測靈根，測完了好分活兒。別磨蹭，耽誤了時辰有你好看！”
靈根？陳管事？城里娃？
林川腦子里轟的一聲，無數(shù)曾經(jīng)看過的網(wǎng)絡小說橋段瞬間炸開。
一個極其荒謬又帶著點小興奮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我……穿越了？還是修仙世界？！
他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跟著那漢子走出茅屋。
外面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廣闊區(qū)域，遠處云霧繚繞間隱約可見飛檐斗拱、氣勢恢宏的宮殿群，近處則是一片片規(guī)劃整齊的藥田、獸欄和低矮的房舍。
空氣中彌漫的“草木清香”更濃郁了，吸入肺腑，竟讓他昏沉的頭腦清醒了不少，甚至隱隱有種通體舒泰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靈氣”？
漢子邊走邊介紹，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念說明書：“這里是玄霄門外門雜役處，我叫陳大牛。你命大，昏死在咱們熒光草田邊上，被巡夜的師弟撿回來的。以后就是同門了，叫我大牛哥就成?！?/p>
玄霄門……外門雜役……熒光草……
林川默默消化著這些信息，內心瘋狂吐槽：“好家伙，別人穿越不是皇子就是天才，最次也是個退婚流主角。我倒好，直接社畜變農(nóng)奴，還是修仙界的農(nóng)奴！熒光草？聽起來就像修仙界的韭菜！”
他偷偷瞄了一眼遠處那些在朝陽下泛著柔和微光的低矮植株，嗯，確實挺像韭菜的，就是會發(fā)光。
很快，他們來到一處相對開闊的場地。
那里已經(jīng)排起了不算長的隊伍，都是些和林川年紀相仿、穿著同樣灰撲撲衣服的少年男女，臉上帶著或緊張、或期待、或麻木的表情。
隊伍盡頭是一個石臺，臺上放著一塊人頭大小、半透明的乳白色晶石。
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神情倨傲的年輕弟子站在晶石旁，手里拿著本名冊，不時用審視的目光掃過排隊的人。
“那就是測靈根的水晶?！标惔笈旱吐曇簦瑤е唤z敬畏，“把手放上去，水晶亮了就說明有靈根，光越亮越純，資質越好。要是烏漆嘛黑……”
他沒說下去，只是拍了拍林川的肩膀，眼神里帶著點“你自求多?！钡囊馕?。
輪到林川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帶著一種“反正不會更糟了”的社畜式擺爛心態(tài)，將手掌按在了那塊冰涼的水晶上。
觸感光滑微涼。
一秒，兩秒，三秒……水晶毫無反應。
林川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就在他以為這破石頭是不是壞了的時候，水晶內部極其艱難地、極其微弱地，閃爍起了一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渾濁的灰白色光芒。
那光芒閃爍不定，像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負責檢測的青衣弟子皺緊了眉頭，湊近仔細看了看，又對照著名冊念道：“林川？”
語氣充滿了懷疑，仿佛在確認這名字是不是配得上這么廢的資質。
林川點點頭，內心OS：“是我是我，社畜林川，如假包換的廢柴。”
青衣弟子撇了撇嘴，用一種極其不耐煩、仿佛看到什么臟東西的語氣，在名冊上隨手劃拉了一下，大聲宣布結果，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小廣場：
“林川！五行偽靈根，駁雜不堪，感應微弱！資質……下下等！廢物一個！”
“廢物”兩個字像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川臉上。
周圍瞬間投來無數(shù)道目光，有憐憫，有嘲諷，更多的是赤裸裸的輕視和幸災樂禍。
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
“下下等？這比沒有靈根還慘吧？”
“嘖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當雜役都嫌他干活慢吧？”
“看他那樣子，一陣風都能吹倒……”
陳大牛嘆了口氣，走過來拉住有些發(fā)懵的林川：“唉，跟我來吧。資質差也沒法子，人總要吃飯。陳管事說了，你就去照料西邊那片最次的熒光草田吧。那活兒輕省，就是沒啥油水，混個溫飽?！?/p>
林川渾渾噩噩地被陳大牛拽著走，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刺耳的“廢物”二字在無限循環(huán)。
穿越了，還是修仙世界，結果開局就是地獄難度？社畜的命也是命??！
西邊的熒光草田，位置偏僻，靈氣稀薄。
田里的熒光草長得稀稀拉拉，葉片枯黃，散發(fā)出的微光更是黯淡得像快要沒電的螢火蟲。
幾根歪歪扭扭的籬笆勉強圈著這塊地，旁邊只有一間比之前醒來時更破敗的茅草屋，這就是林川未來的“洞府”和“工作間”。
陳大牛交代了幾句基本的照料方法——無非是定時用蘊含微弱靈氣的山泉水澆灌，清除雜草，以及注意一種專門啃食草根的低級害蟲“地虱”——便匆匆離開了，似乎多待一會兒都覺得晦氣。
林川站在田埂上，看著這片屬于自己的“產(chǎn)業(yè)”，一股巨大的悲涼和荒謬感涌上心頭。
他從一個996的現(xiàn)代社畜，變成了一個修仙世界的最底層靈植夫，還是照顧“韭菜”的！
“熒光草……熒光草……”他喃喃自語，蹲下身，無意識地拔起一株蔫頭耷腦的草。
草根帶著濕冷的泥土，葉片入手微涼，那點可憐的微光幾乎感覺不到?！斑@玩意兒有啥用？當燈泡都嫌暗！”
接下來的幾天，林川過上了比社畜更社畜的生活。
天不亮就被陳大牛的吼聲叫醒，扛著鋤頭、提著水桶去伺候那些“祖宗草”。
引氣入體？
不存在的。
他嘗試打坐修煉玄霄門發(fā)給雜役的《基礎引氣訣》，結果感覺靈氣進入身體的速度堪比老式撥號上網(wǎng)，而且進來一點就散了大半，丹田里空空蕩蕩，比他的錢包還干凈。
效率低得令人發(fā)指，打坐兩時辰，收獲零點一。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
難道這輩子真的就要在這片破草田里，當個連雜役都瞧不起的“廢物”，然后默默無聞地老死、累死？
這天下午，烈日當空。
林川剛澆完一遍水，累得腰酸背痛，汗水浸透了粗麻衣。
他癱坐在田埂上，看著田里那些依舊半死不活的熒光草，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
“媽的！老子以前伺候老板，伺候甲方，伺候代碼！現(xiàn)在穿越了還得伺候你們這些破草？！”他煩躁地抓起一把枯草，狠狠摔在地上，“水也澆了，草也除了，蟲也抓了！你們倒是給我支棱起來啊！能不能有點韭菜的自覺？長得快一點會死啊？！”
發(fā)泄完，他頹然躺倒在田埂上，望著異世界湛藍得有些陌生的天空，內心充滿了對命運的控訴：“賊老天！玩我呢？給個金手指會死??？！哪怕是種田金手指呢？！我不要當廢物啊！”
就在他自怨自艾，幾乎要認命的時候，眼角余光無意間掃過剛才被他摔過草的地方。
幾株被粗暴對待、根部都暴露在空氣中的熒光草，葉片似乎……微微挺直了一點？那原本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熒光，在烈日的陰影下，似乎……也頑強地閃爍了一下，比旁邊的草，好像……亮了那么一絲絲？
林川猛地坐起身，使勁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曬暈了出現(xiàn)了幻覺。
他屏住呼吸，湊近那幾株草仔細觀察。
沒錯！
雖然變化極其細微，但在陽光下仔細對比，這幾株草葉片邊緣的熒光，確實比周圍那些“安分守己”的草，要稍微……明亮、穩(wěn)定了那么一點點！
一個極其大膽、極其荒誕、帶著他前世烙印的想法，如同被丟進滾油里的水滴，在他絕望的腦海中猛地炸開：
“難道……難道這些修仙界的韭菜……欠收拾？得卷？！”
林川的心臟砰砰狂跳起來，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
他看著田里那些蔫了吧唧的熒光草，眼神從絕望茫然，漸漸變得……危險而興奮。
他緩緩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嘴角勾起一抹屬于社畜的、帶著點自嘲又有點豁出去的詭異笑容。
“好，很好。卷是吧？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卷！”他低聲自語，目光掃過這片貧瘠的草田，仿佛在看一個巨大的、等待他去征服的KPI項目。
“996福報是吧？007修仙是吧？行！咱們就看看，是你們這些修仙界的韭菜命硬，還是我這個卷王之王道行高！”
他抄起腳邊那把豁了口的鋤頭，眼神里閃爍著一種名為“科學實驗”的光芒。
第一步，就從“物理刺激增產(chǎn)法”開始？還是試試“差異化營養(yǎng)液調配”？或者……他腦子里那些在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頻道和化學課上囫圇吞棗記下的碎片知識，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翻騰起來。
這片死氣沉沉的熒光草田，似乎……要迎來一位不走尋常路的“卷王”園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