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一條縫,周明清冷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刺鼻的混合怪味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眉頭緊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抬手掩住口鼻,清冷的眸子里充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看向洞窟內。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如同被史前巨獸蹂躪過的戰(zhàn)場:
入口的地面上,覆蓋著一大片滑溜溜、半融化的暗紅色冰晶,混雜著粉紅色的粘稠漿塊和黑色的廢丹淤泥,散發(fā)著刺鼻的麻辣、甜膩腐臭和焦糊藥味。
幾個破筐翻倒在地,各種顏色的廢丹殘渣、藥粉灑得到處都是。
角落里,那個由破木桶和銹鐵條組成的“掃地傀儡1.0”歪倒在地,一只“手臂”(彎曲鐵條)還滑稽地指向天空。
洞窟中央,一個明顯是臨時拼湊的、已經扭曲變形、還冒著縷縷青煙的破鐵皮圓筒格外扎眼。
錢多多正手忙腳亂地用腳扒拉著地上的污穢,試圖掩蓋,胖臉上堆著比哭還難看的諂笑。
林川則僵立在稍遠處的垃圾堆旁,手里還捏著一顆顏色可疑的丹藥,身上沾著麻辣原漿、粉紅漿液和黑泥的混合污跡,活像個剛從染料缸里撈出來的難民。
空氣死寂。
只有污水溝的流淌聲和殘留怪味的無聲彌漫。
周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每一個細節(jié),最后定格在林川和他手中的丹藥上。
他的臉色,從最初的驚愕,漸漸沉了下來,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審視和一絲……被愚弄的慍怒?
“錢師弟,林川?!敝苊鞯穆曇舨桓?,卻清晰地穿透了怪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誰能告訴我,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重點落在林川身上,“還有你手中之物,又是何物?”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岳,瞬間壓在林川和錢多多心頭。
錢多多額頭冷汗直冒,支支吾吾:“周……周師兄,這個……是意外!純屬意外!我們……我們在嘗試新配方……結果……結果……”
“意外?”周明冷哼一聲,邁步走了進來,無視腳下的污穢,徑直走向那個扭曲冒煙的破鐵皮圓筒。
他用腳尖輕輕撥弄了一下,又撿起旁邊一塊刻畫著殘缺焦黑符紋的金屬片,眼神更加冰冷。
“符箓殘片?靈石碎片?還有這強行拼湊的引靈紋路……你們在煉制什么?邪門歪道的法器嗎?!”
最后一句,語氣陡然嚴厲!
錢多多嚇得一哆嗦,差點癱軟在地。
林川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完了,最壞的情況!
被當成搞邪術的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林川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硬扛?
解釋閃光彈原理?
那只會越描越黑!
必須轉移焦點!
用更大的“怪”掩蓋眼前的“亂”!
他猛地將手中那顆“老干媽風味辟谷丹”高高舉起,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顫,但異常清晰:“周師兄明鑒!弟子……弟子絕無煉制邪器之心!這一切……都是為了它!”
周明的目光瞬間被那顆顏色深褐、平平無奇的丹藥吸引。
“辟谷丹?”
“不!是弟子潛心研制的‘風味辟谷丹’!”林川豁出去了,語速飛快,“弟子接管廢丹房后,深感宗門辟谷丹味同嚼蠟,長久服用有損弟子修道心性!故苦心鉆研,試圖利用廢丹殘渣中蘊含的駁雜藥力,萃取調和,賦予其不同風味,以期提升弟子日常修行之愉悅感,間接促進修為!”
他一邊說,一邊指向地上那片狼藉,強行解釋:“方才……方才弟子嘗試一種新的‘麻辣風味萃取法’,欲將火屬性廢丹的辛烈與寒性藥渣的清冷中和,奈何……奈何弟子學藝不精,對藥力沖突估計不足,操作稍有不慎,引發(fā)了劇烈的……呃……‘風味爆炸’!才導致如此……不堪之景象!”他臉上適時地露出羞愧和懊惱的表情。
錢多多也瞬間反應過來,連忙幫腔:“對對對!周師兄!林師弟說的句句屬實!他心系同門,一片赤誠?。∧催@滿地……都是‘風味爆炸’的副產品!絕非邪術!”
周明臉上的慍怒稍緩,但懷疑之色更濃。他看看林川手中那顆平平無奇的辟谷丹,又看看滿地如同被邪魔肆虐過的狼藉,眉頭緊鎖。
“風味?爆炸?一派胡言!辟谷丹只需提供飽腹與微弱靈氣,要何風味?況且……”他指著那破鐵皮圓筒和符紋碎片,“此物作何解釋?”
林川心臟狂跳,急中生智:“此……此乃弟子為加速‘風味物質’萃取融合,臨時搭建的……‘聚靈加熱裝置’!奈何所用材料皆為廢棄之物,符紋殘缺,靈石駁雜,導致靈力運轉失控,發(fā)生了小規(guī)模……能量逸散!弟子已深刻認識到學藝不精之害,定當勤加學習,引以為戒!”他深深鞠躬,態(tài)度無比“誠懇”。
周明沉默了。
他銳利的目光在林川臉上、錢多多臉上、滿地狼藉和那顆“風味辟谷丹”上來回掃視。
林川的解釋漏洞百出,荒謬絕倫,什么“風味爆炸”、“聚靈加熱裝置”,簡直聞所未聞!
但……那顆丹藥確實只是普通的辟谷丹,而那破鐵皮筒里的殘留,也確實是低級符箓和靈石碎片的強行組合,毫無邪氣波動。
難道……真是這個思維跳脫的“怪才”,在瞎搞煉丹時弄出了大亂子?
這倒是符合他之前在熒光草田的“前科”。
周明心中的殺意和警惕,被一種強烈的好奇和荒謬感暫時壓了下去。
他伸出手,聲音依舊清冷:“把你那‘風味辟谷丹’,拿來。”
林川心中狂喜,知道暫時蒙混過關了!
他強壓激動,小心翼翼地將那顆深褐色的“老干媽風味辟谷丹”放在周明掌心。
周明捏著丹藥,入手微溫,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微弱但穩(wěn)定的靈氣,確實是基礎辟谷丹無疑。
他湊近鼻尖聞了聞,一股極其復雜、霸道、前所未聞的咸、鮮、辣、醬香混合氣味鉆入鼻腔,讓他眉頭再次皺緊。
這味道……太過濃烈刺激,與丹藥應有的清靈藥香格格不入。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丹藥放入口中,輕輕咬了一半。
丹藥入口即化。
瞬間,一股洶涌澎湃、層次豐富到爆炸的咸、鮮、辣、香如同狂暴的洪流,蠻橫地沖垮了他的味蕾防線!
周明清冷的面容瞬間扭曲!
他悶哼一聲,身體微微一晃!
那霸道絕倫的味道,混合著辟谷丹本身的靈氣和一絲丹藥的苦底,形成了一種極其強烈的感官沖擊!
他猛地閉上眼,好一會兒才強行壓下那股直沖天靈蓋的刺激感,喉頭滾動,硬生生將丹藥咽了下去。
一股暖流在腹中化開,但口腔里殘留的強烈味道依舊在肆虐,讓他舌尖發(fā)麻,額頭甚至滲出了一層細汗。
周明緩緩睜開眼,看向林川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
有震驚,有不適,有探究,甚至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惱怒?
這味道,簡直是對他丹道認知的打敗!
粗暴,直接,毫無丹韻可言,卻又……詭異地讓人印象深刻。
“此丹……”周明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在努力尋找合適的評價,“……味道,霸道絕倫,前所未有。”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地盯著林川,“你萃取調和之法,從何處學來?”
林川心中一凜,知道最關鍵的問題來了。
他低下頭,做出努力回憶的樣子:“回師兄,弟子……弟子并無師承。只是……只是照料熒光草時,偶然發(fā)現(xiàn)某些特殊土壤環(huán)境與草藥混合,能激發(fā)草木生機。便想……廢物利用,嘗試將此法用于廢丹殘渣,萃取其中尚存之‘生機’……呃,也就是‘風味’。至于具體手法,皆是弟子瞎蒙亂試,不成體系……”
他再次強調“瞎蒙亂試”,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運氣好的野路子。
“瞎蒙亂試?”周明重復了一遍,眼神深邃。
他再次環(huán)顧這片狼藉的“戰(zhàn)場”,看著林川那張沾滿污跡卻眼神清亮的臉,又想起他之前讓熒光草煥發(fā)生機的“邪門”手段。
此子行事,天馬行空,不循常理,屢屢弄出大亂子,卻又能歪打正著,搞出些匪夷所思卻又“有效”的東西。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某種決斷。
最終,他小心翼翼地將剩下半顆風味辟谷丹用一個干凈的玉瓶收起,然后冷冷地看向林川和錢多多:
“林川,你心思活絡,卻不務正業(yè),鉆研旁門左道,更釀成此等禍亂!罰你十日之內,將此廢丹房恢復原狀!若再有下次……”
他沒有說下去,但冰冷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他又看向錢多多:“錢師弟,你身為管事,疏于監(jiān)管,亦有責任!看好他!莫要再生事端!”
說罷,他不再看兩人,拂袖轉身,帶著那顆打敗他味覺認知的丹藥和滿心的荒謬感,快步離開了這片“風味地獄”。
直到周明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林川和錢多多才如同虛脫般,長長舒了一口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嚇……嚇死我了……”錢多多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胸口,心有余悸,“林師弟,你這張嘴……可真是能把死人說活啊!‘風味爆炸’?‘聚靈加熱裝置’?虧你想得出來!”
林川也靠著垃圾堆滑坐下來,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和污跡,苦笑:“不然怎么辦?等死嗎?周師兄……好像信了?”
“信沒信全我不知道,”錢多多小眼睛閃爍著精光,壓低聲音,“但他把你那‘風味辟谷丹’帶走了!嘿嘿,這就有意思了!”
林川一愣:“帶走就帶走了唄,一顆丹藥而已……”
“你懂什么!”錢多多恨鐵不成鋼,“周師兄是誰?丹堂的記名弟子!他背后是鐵長老!他把你那‘邪門’的丹藥帶回去,不管是當笑話看,還是當毒藥研究,只要引起注意……”
他搓著手,一臉奸笑,“咱們的機會就來了!到時候,嘿嘿……”
林川卻沒他那么樂觀。
他看著滿地狼藉,想著周明臨走時冰冷的眼神和那句“不務正業(yè)”、“旁門左道”,心中隱隱不安。
周明或許暫時放過了他,但顯然對他的觀感更差了。
“先收拾吧,錢師兄?!绷执▏@了口氣,認命地拿起破掃帚,“十天……這爛攤子……”
清理工作繁重而惡心。
兩人忙活了大半天,才勉強清理出一小片區(qū)域。
就在林川累得腰酸背痛,準備歇口氣時,廢丹房那破門又被敲響了。
這次敲門聲很輕,帶著點猶豫。
林川和錢多多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又是誰?
趙莽去而復返?
還是周明殺了個回馬槍?
錢多多示意林川別出聲,自己躡手躡腳走到門后,小心地拉開一條縫。
門外站著的,卻是一個穿著外門弟子服飾、面容清秀但神情怯生生的少女。
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灰布小包裹,看到錢多多,像是受驚的小鹿,往后縮了縮。
“錢……錢師兄?”少女聲音細若蚊蠅,飛快地瞥了一眼錢多多身后狼藉的洞窟,小臉更白了,“我……我是靈獸園負責照料‘嗅風兔’的柳小瑩。我……我聽說……聽說這里有個林師兄,很……很擅長解決疑難雜癥?”
她似乎鼓足了勇氣,將手中的小包裹往前遞了遞,聲音帶著哭腔:“我們園里新來的一批‘嗅風兔’,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喂什么都不吃,都快餓死了!連丹堂給的‘開胃散’都沒用!園主說再治不好就要受罰……我……我聽說林師兄連草都能救活,還……還能弄出很特別的味道……所以……所以想來求林師兄……能不能……能不能想想辦法?救救那些兔子?”
她的大眼睛里充滿了哀求。
錢多多愣住了。
林川也愣住了。
救兔子?
用“風味”技術?
這都哪跟哪啊?
林川看著門外那怯生生的少女和她手中的小包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污穢的雙手和旁邊那桶散發(fā)著刺鼻怪味的“麻辣風味原漿”殘渣……
一股極其荒謬的感覺涌上心頭。
他剛用“風味”技術打跑了惡霸,忽悠走了丹堂弟子,現(xiàn)在……又要用這玩意兒去給兔子治病?!
他那套瞎搞出來的“風味”野路子,難道真要從“下飯”拓展到“獸醫(yī)”領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