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長老的召見,如同一塊冰冷的鐵砧,沉沉懸在林川頭頂。
檢驗樣品?
主動送上門去,讓那古板暴戾的老頭子肆意挑剔?
林川心中警鈴炸響!
這絕不僅僅是檢驗廢丹回收那么簡單!
聯(lián)想到之前那道隱晦的探查波動,他幾乎篤定:鐵長老對他這個“廢丹淵生還者”疑竇更深,甚至可能嗅到了蛤蟆核心的一絲異常!
“必須做足萬全準備!”林川眼神銳利如刀。
他果斷暫停了核心的修復(fù)進程,轉(zhuǎn)而精心“炮制”一批專為應(yīng)付檢查的“樣品”。
他特意挑選了幾種能量波動微弱、性質(zhì)相對溫和的低階廢丹,采用最原始、最低效、卻也最“光明正大”的方式處理:
有的用石臼搗杵,將廢丹碾作齏粉,細細篩去雜質(zhì)。這是最笨拙的回收,僅能回收少量藥粉,效率可憐。
有的用靈泉水反復(fù)浸泡、攪動、沉淀,分離出部分可溶精華。
過程繁瑣冗長,回收率慘淡。
以低階靈酒浸泡特定廢丹,小火蒸餾,得到渾濁不堪的萃取液。
他將這些“半成品”——灰撲撲的藥粉、混濁的液體——分門別類裝入潔凈玉瓶,貼上工整標簽。
效率?
回收率?
自然慘不忍睹。
但勝在過程“正統(tǒng)”、“一目了然”,完美契合一個“努力嘗試卻天賦平庸”的雜役弟子形象。
真正的核心“回收”?
早已中斷。
蛤蟆核心被層層隔絕材料包裹,深藏于廢丹堆最底部,氣息收斂得滴水不漏。
同時,他也沒落下錢多多的“除銹劑”訂單。
此物正大光明。
他以火屬性廢丹殘渣為主料,摻入幾種強腐蝕性礦物粉末,精心調(diào)配出一種效果拔群、但氣味極其刺鼻的粘稠漿液,命名為“林氏強力除垢靈膏”。
次日清晨,林川帶著精心準備的“樣品”與幾罐“除垢靈膏”,在錢多多那交織著期待與忐忑的目光中,走向百藝堂。
百藝堂坐落于玄霄門內(nèi)門,殿宇恢弘。
丹香、金屬鍛打聲、陣法嗡鳴聲交織成奇特的樂章。
煉器室區(qū)域更是熱浪滾滾,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灼燒與礦石熔煉的燥烈氣息。
在一位神情倨傲的煉器學徒引領(lǐng)下,林川踏入一間寬敞的煉器室。
室內(nèi)熱浪撲面,中央一座巨大的煉器爐正吞吐著熊熊地火。
四周墻壁掛滿各式鍛造錘、鐵鉗、模具。地面散落著金屬錠與礦石廢料。
鐵長老并未在爐前忙碌,而是背對門口,負手佇立在一張巨大的鐵砧前。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色道袍,身形高大,須發(fā)如銀,周身散發(fā)著金丹修士特有的厚重威壓,以及一種……金屬淬火般的冰冷氣息。
周明侍立一旁,見林川進來,眼神復(fù)雜,審視之意不加掩飾。
“弟子林川,拜見鐵長老,周師兄。”林川躬身行禮,姿態(tài)放得極低。
鐵長老緩緩轉(zhuǎn)過身。
那張古板如石刻的臉上毫無表情,鷹隼般的目光卻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瞬間穿透而來,仿佛要將林川從皮到骨、從里到外徹底透析!
無形的金丹威壓如山岳傾覆,緩緩壓下!
林川頓感呼吸一窒,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
他連忙運轉(zhuǎn)練氣四層的靈力抵抗,同時心神沉入丹田,極力收斂氣息,壓制體內(nèi)那幾乎被清除干凈的淵底烙印,更將懷中層層包裹的蛤蟆核心的波動死死封鎖。
“嗯?煉氣四層了?”鐵長老眼中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異,旋即被更深的審視取代。
墜入廢丹淵還能生還,修為竟還有精進?
此子果然蹊蹺!
“東西呢?”
鐵長老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單刀直入,毫無寒暄。
“回長老,在此。”林川連忙奉上玉瓶與陶罐。
周明上前接過,將玉瓶中的藥粉、液體逐一擺上旁邊的石臺。
拿起那幾罐“強力除垢靈膏”時,刺鼻的氣味讓他眉頭微蹙。
鐵長老踱步至石臺前,目光如炬,逐一掃過“樣品”。
他拿起一個盛滿灰白藥粉的玉瓶,拔開瓶塞,布滿老繭的手指捻起一點,湊近鼻尖深嗅,又用指甲刮下些許粉末,置于指尖細細摩挲。
“辟谷丹廢渣?粉碎水洗?粗陋不堪!雜質(zhì)殘留逾五成!有效成分不足兩成!這便是你提升的‘回收率’?”鐵長老冷哼一聲,語氣充滿鄙夷。
他又拿起一瓶渾濁的萃取液,對著光線審視:“清心散廢料?靈酒萃???暴殄天物!萃取率不足一成,雜質(zhì)混雜,藥性駁雜不堪,不堪再用!”
每點評一樣,鐵長老的語氣便冷冽一分,眼神中的失望與厭惡便濃郁一分。
在他看來,林川這些所謂的“處理”,不過是拾人牙慧的低劣把戲,毫無新意,更遑論提升效率。
此等水平,妄談三月提升一成回收率?
癡人說夢!
周明在一旁聽著,看向林川的目光也帶上了質(zhì)疑。
難道廢丹淵的奇遇,只是僥幸?
此人實則并無真才實學?
就在鐵長老的斥責幾乎要將林川釘死在“廢物”柱上時,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幾罐“強力除垢靈膏”上。
刺鼻的氣味讓他也皺緊了眉頭。
但他并未如對待藥粉般直接斥責,而是取過一罐,掀開蓋子。
一股更為濃烈、混合著硫磺與金屬銹蝕的辛辣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鐵長老以指蘸取少許粘稠的暗紅色膏體,湊近細觀其質(zhì)地,隨即踱至旁邊一塊廢棄的、沾滿厚厚漆黑焦垢的丹爐碎片旁。
他面無表情地將膏體涂抹于焦垢之上。
“滋……”
輕微的腐蝕聲響起。
在眾人注視下,那層連尋常鍛火都難以撼動的頑固焦垢,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溶解!
不過數(shù)息,涂抹之處便露出了下方暗沉的金屬本色!
鐵長老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裂紋!
那雙銳利的眼眸中,驟然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精光!
“此物……何名?如何制成?”鐵長老的聲音依舊低沉,但語氣中的冰冷斥責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壓不住的探究與……一絲難以掩飾的急切!
他不在乎什么辟谷丹藥粉!
他在乎的是這能解他心頭大患——清理丹爐焦垢的利器!
每每見心愛丹爐被焦垢覆蓋,他都心如刀絞,尋常方法費時費力,收效甚微!
林川心中哂笑,面上依舊恭敬:“回長老,此乃弟子以廢棄火屬性丹藥殘渣為主,輔以幾種礦物粉末調(diào)配而成的‘強力除垢靈膏’,專克丹爐、器鼎內(nèi)壁的頑固焦垢。弟子斗膽稱之為‘林氏除垢膏’?!?/p>
“火屬性廢丹殘渣?礦物粉末?”
鐵長老反復(fù)咀嚼著這幾個詞,眼神死死鎖住被清理干凈的那一小塊金屬,又瞥向罐中粘稠膏體,似乎在飛速推演其中原理。
以其煉器造詣,瞬間洞悉此膏價值——廢物利用,效果奇絕!
“哼!投機取巧!旁門左道!”鐵長老猛地放下陶罐,板起臉孔,重拾威嚴,“處理廢丹方為正途!沉迷此等奇技淫巧,本末倒置!”
然而,那微微顫抖的胡須與眼底深處尚未熄滅的精光,卻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真實激蕩。
周明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愈發(fā)復(fù)雜。
師尊這反應(yīng)……分明是對那除垢膏動了心!
嘴上罵著旁門左道,心里怕是已盤算著如何破解其配方!
“長老教訓得是?!绷执ǖ皖^應(yīng)道,心中大石落地。
這老家伙果然對“新奇工具”毫無抵抗力!
除垢膏,便是他的敲門磚與護身符!
“這些廢丹處理的樣品,粗劣不堪!毫無價值!”鐵長老指著藥粉與萃取液,毫不留情地宣判,“三月之期將至,若你仍是這般不堪,休怪門規(guī)森嚴!”
他話鋒陡然一轉(zhuǎn),目光掃過那幾罐除垢膏,語氣稍緩:“至于此膏……雖非正道,卻也……物盡其用。留下兩罐,老夫……需詳加查驗,看其中是否暗藏邪毒!”
“是,長老?!绷执ㄐ闹邪敌?,爽快地留下兩罐。
“滾吧!莫在此礙眼!”鐵長老厭煩地揮袖驅(qū)趕,仿佛多看林川一眼都污了眼睛。
林川如蒙大赦,躬身告退。
走出煉器室,被室外稍涼的空氣一激,他才驚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直面金丹長老的威壓,絕非兒戲!
“總算……蒙混過關(guān)了……”林川剛欲松一口氣。
驟然!
“嗡——?。?!”
一聲尖銳刺耳、飽含極致恐懼與警告的嗡鳴,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深處炸響!
是蛤蟆核心!
這嗡鳴前所未有的激烈!
仿佛感知到了某種近在咫尺的、足以致命的威脅!
林川腳步猛地釘在原地!
心臟狂跳如擂鼓!
怎么回事?
核心分明被重重包裹、收斂了所有波動!
怎會突生如此強烈的警兆?
他下意識地順著核心傳遞出的那股強烈“不安”的指向性意念感知過去——
目標,赫然指向煉器室內(nèi)部!
更準確地說,是煉器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堆滿了廢棄金屬邊角料與礦石殘渣的垃圾堆!
在那堆銹跡斑駁、靈氣駁雜的廢料深處……
似乎……蟄伏著某種東西?
林川僵立在煉器室外,陽光刺目。
他下意識回頭,望向那扇緊閉的厚重石門,又低頭凝視自己的掌心,仿佛還能感受到蛤蟆核心那劇烈的、瀕臨破碎般的震顫。
煉器室角落的廢料堆里……究竟藏著什么?
竟能讓修復(fù)近半、已趨穩(wěn)定的蛤蟆核心,發(fā)出如此撕心裂肺的恐懼預(yù)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