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穹頂下的空氣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頌恩的怒吼和阿杜帶著哭腔的辯解在空曠的書架間回蕩，像兩只被困在籠中的野獸在絕望撕咬。
“廢物！全是廢物！”頌恩一腳踹在旁邊一個歪倒的書架上，發(fā)出哐當巨響，引得其他角落的幸存者一陣驚懼的瑟縮。
他指著被雜物勉強堵住、仍在微微震動的通風管道口，對著臉色慘白的阿杜咆哮：“你不是說能堵死嗎？這他媽的堵死了嗎？那鬼東西要是再鉆進來……”
“我……我盡力了頌恩大哥！”阿杜幾乎要跪下了，瘦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材料不夠！全是書和破家具！
根本壓不實！那東西……那東西力氣太大了！”他眼神驚恐地瞟向管道口，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尖銳的爪子破壁而出。
【恐懼值+0.2（來自阿杜：強烈恐懼）】
【恐懼值+0.1（來自周圍個體：持續(xù)恐慌）】
【當前恐懼值：5.3】
冰冷的提示音在林默意識中響起，帶來一絲扭曲的“暖意”。他靠墻坐著，閉目養(yǎng)神，實則貪婪地感受著這緩慢滋生的力量。
頌恩的暴怒，阿杜的恐懼，其他人的惶惶不安……這些都是他賴以生存的養(yǎng)分。他需要更多。
“夠了，頌恩。”瑪雅的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清晰。她走到兩人中間，隔開了頌恩幾乎要噴火的視線?！昂鸢⒍乓矝]用。問題不在他。我們缺的是硬材料，是工具?，F在最要命的是……”
她環(huán)視四周，目光掃過那些蜷縮在陰影里、眼神渙散、嘴唇干裂起皮的幸存者，聲音低沉下去，“水。還有食物。應急燈的電也撐不了多久了?！?/p>
饑餓和干渴，這兩個最原始的敵人，正無聲地吞噬著最后一點希望和理智。圖書館里能找到的零食、飲料瓶里殘留的幾口水早已消耗殆盡。
壓縮餅干只剩最后幾塊碎屑，被瑪雅小心地收著，優(yōu)先分給幾個明顯脫水的老人和孩子?？諝饫飶浡环N絕望的酸腐氣息。
林默的胃袋也在劇烈地抽搐抗議。他睜開眼，目光落在瑪雅身上。她臉上也帶著明顯的疲憊和營養(yǎng)不良的蒼白，但那雙眼睛里的韌勁依然沒滅。
她走到林默身邊坐下，遞給他一個幾乎空了的礦泉水瓶底，里面晃蕩著渾濁的、不足一口的液體。
“省著點，潤潤喉嚨?！彼穆曇艉茌p。
林默默默接過，沒有喝。他看向瑪雅的眼睛，低聲問：“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圖書館這么大……”
瑪雅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能翻的地方都翻過了。自動售賣機早就被砸空了。員工休息室只有幾包過期的速溶咖啡，連糖都沒有。儲藏室……鎖死了，是厚重的電子防盜門，沒有電，撬不開?！?/p>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而且……我懷疑里面也沒什么了。病毒爆發(fā)前，圖書館就在準備搬遷新館，很多物資都轉移了。”
死局。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被困在這看似堅固實則脆弱的堡壘里，外面是游蕩的尸群和更恐怖的進化體，內部資源告罄，人心浮動，還有個對他虎視眈眈的頌恩。
“管道……”一個細若蚊蚋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極度的恐懼和猶豫。
是阿杜。他縮在墻角，被頌恩瞪了一眼，嚇得又往后縮了縮，但還是鼓起勇氣，指著被雜物堵住的通風口下方、一個不起眼的、覆蓋著金屬格柵的方形檢修口?！澳恰抢铩皇峭L管……是……是圖書館地下管網系統的檢修通道入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那個只有半米見方的格柵上。格柵銹跡斑斑，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下面？”頌恩眉頭擰成了疙瘩，語氣充滿懷疑，“下面能有什么？老鼠窩？”
“不……不是的！”阿杜連忙擺手，聲音因為急切而稍微大了點，“帕拉汶大學是老校區(qū)翻新的，很多老建筑的地下都有互相連通的管網！以前……以前施工的時候我下去過！很復雜，像迷宮！但……但下面有東西！”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回憶的亮光，隨即又被更大的恐懼淹沒。
“什么東西？”瑪雅立刻追問，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水……水閥控制室！還有……還有舊倉庫！”阿杜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圖書館主體翻新時，下面一部分老區(qū)域被封閉了，但管道還在。
我記得……水閥控制室附近好像有個很小的儲藏間，以前堆放清潔工具和……備用物資？很久沒人下去了，不知道還在不在……”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對“下去”這個提議充滿了本能的恐懼。
地下管網？迷宮？儲藏間？
頌恩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他幾步走到檢修口前，用矛柄敲了敲銹蝕的格柵，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跋旅姘踩珕幔俊彼麊柊⒍?，目光卻像刀子一樣刮過林默。
“不……不知道！”阿杜頭搖得像撥浪鼓，“下面很黑……很多岔路……而且……”他打了個哆嗦，“而且可能有老鼠……很大的老鼠……還有……還有……”他不敢再說下去，但恐懼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下面可能也有喪尸，甚至更糟的東西。
“怕什么！”頌恩猛地一拍矛柄，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也像是在威懾其他人，“總比在這里渴死餓死強！有希望就得試試！”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停在林默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試探和一絲命令的口吻，“林默，你那個‘應激反應’，還能不能再來一次？弄點……黑煙什么的？下去探探路？”
來了。林默心中冷笑。頌恩果然不會放過利用他“能力”的機會，同時又想把他置于最危險的境地。他看了一眼系統界面。
【恐懼值：5.8（緩慢吸收中）】
召喚十個塵影兵團需要1點。夠用了。但召喚出來做什么？僅僅探路？太浪費了。他需要一個更有價值的“投資”。
“可以試試?！绷帜瑳]有拒絕，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但需要有人帶路。我對下面完全不熟。
而且……”他看向阿杜，“我的‘反應’不穩(wěn)定，需要……強烈的刺激?！彼桃饧又亓恕按碳ぁ眱蓚€字，目光掃過阿杜慘白的臉。
阿杜嚇得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我……我不行！我怕黑！下面太可怕了！”
“怕也得去！”頌恩粗暴地打斷他，矛柄指向阿杜，“這里只有你下去過！你不帶路誰帶？難道讓瑪雅去？”他故意把矛頭指向林默關心的人。
瑪雅臉色一變，正要開口。
“我和阿杜下去?！绷帜穆曇繇懫穑瑤е环N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看著頌恩，“你帶幾個人守好這里，特別是這個入口和窗戶?，斞乓擦粝?，照顧其他人?！?/p>
這個安排讓頌恩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林默會主動接下最危險的任務，還把瑪雅這個“人質”留在上面。這讓他原本準備好的逼迫說辭卡在了喉嚨里。他狐疑地打量著林默，似乎在判斷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好！”頌恩最終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算計，“你們下去。找到水和食物，立刻發(fā)信號。我們拉你們上來?！彼D了頓，補充道，“別?；?。”后半句的威脅意味十足。
瑪雅擔憂地看著林默：“你的身體……”
“死不了?！绷帜驍嗨o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他需要這次行動。不僅是為了水和食物，更是為了……驗證和收獲。
在頌恩和幾個幸存者緊張的目光注視下，阿杜哆哆嗦嗦地用找到的一根鐵棍撬開了銹蝕的格柵。
一股混雜著濃重灰塵、鐵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霉腐氣息的冰冷氣流瞬間涌出，帶著地下特有的陰濕寒意，讓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
一個漆黑的、僅容一人勉強鉆入的洞口顯露出來，向下延伸的金屬扶梯隱沒在深不見底的黑暗里。
“下……下面……”阿杜的聲音帶著哭腔，腿肚子都在轉筋。
林默沒有猶豫。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腐朽氣息的冰冷空氣刺激著他的肺部，也刺激著他緊繃的神經。他看了一眼系統界面。
【恐懼值：6.1（阿杜強烈恐懼持續(xù)提供中）】
“走。”他簡短地對阿杜命令道，率先抓住冰冷的金屬扶梯，向下爬去。冰冷的觸感和未知的黑暗瞬間包裹了他。
阿杜幾乎是被頌恩推搡著下去的，嘴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嗚咽。
當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洞口，頌恩立刻示意其他人將格柵虛掩上，只留下一條縫隙。他握緊長矛，眼神陰鷙地盯著那漆黑的洞口，又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書架和窗戶?，斞艅t緊緊握著拳頭，目光同樣死死盯著洞口，充滿了擔憂。
【環(huán)境：圖書館地下管網檢修通道。能見度：極低（依賴微弱應急燈光）。結構：復雜迷宮狀金屬管道與混凝土通道交織?！?/p>
系統似乎自動更新了環(huán)境信息。
林默的雙腳踩在了潮濕冰冷的水泥地上。手電筒（從圖書館應急箱里找到的唯一一支，光線微弱且搖晃）的光柱刺破濃稠的黑暗，只能照亮前方幾米。
巨大的、包裹著保溫材料的金屬管道在頭頂和兩側縱橫交錯，如同怪物的血管。腳下是濕滑的積水，漂浮著不明的污物。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每一步都激起厚厚的灰塵。
“水……水閥控制室……應該……應該往這邊……”阿杜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顫巍巍地指向一條更狹窄、似乎向下傾斜的岔道。
他緊緊貼在林默身后，仿佛林默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身體抖得如同篩糠，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抽泣般的顫抖。
【恐懼值+0.1（持續(xù)來自阿杜）】
【當前恐懼值：6.2】
林默感受著阿杜幾乎要實質化的恐懼源源不斷地流入系統。很好。這就是他需要的“刺激”。
他沒有立刻前行。他停在原地，手電光柱掃過前方幽深、岔路眾多的通道。黑暗深處，似乎傳來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爪子在金屬上刮擦，又像是……嚙齒類動物快速跑過的動靜。阿杜嚇得“啊”一聲短促尖叫，死死抓住了林默的胳膊。
“別……別過去！有……有東西！”阿杜的聲音帶著崩潰的邊緣。
“我知道?！绷帜穆曇舢惓Ｆ届o。他緩緩抬起手，意念沉入那片冰冷的深淵。
【指令確認。消耗恐懼值：3點。生成單位：塵影兵 x 30?！?/p>
在阿杜驟然放大的、充滿極致驚駭的瞳孔倒影中，林默所指的前方通道，空氣無聲地劇烈扭曲！三十團模糊不定、由不斷逸散的灰黑色粒子流構成的輪廓憑空浮現！
它們如同從地獄裂縫中涌出的煙霧幽靈，無聲無息地懸浮在潮濕冰冷的空氣中，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非生非死的寒意！
“啊——?。」?！鬼?。?！”阿杜的慘叫在狹窄的通道里被放大，變得無比凄厲刺耳！他再也控制不住，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手腳并用地向后爬去，褲襠瞬間濕了一片。
【恐懼值+1.0（來自阿杜：極致恐懼）！】
【恐懼值+0.5（微弱逸散至上方圖書館，來自感應到異常的幸存者）】
【當前恐懼值：4.7】
林默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很好，凈賺。他無視了癱軟在地、幾乎失禁的阿杜，意念如同冰冷的絲線，連接上那三十團翻涌的塵影。
“去?！彼麩o聲地下令。
三十團塵影兵如同得到指令的蜂群，瞬間化作三十道灰黑色的輕煙，無聲無息地沒入前方岔路的黑暗之中！
幾乎就在塵影兵消失的下一秒，前方黑暗中那窸窸窣窣的聲音陡然變得密集、尖銳！如同無數細小的爪子在瘋狂抓撓金屬！緊接著，一片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密密麻麻的猩紅小點如同潮水般從黑暗中涌出！是老鼠！
但體型遠超尋常，幾乎有小貓大??！它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瘋狂嗜血的紅光，皮毛骯臟打結，尖利的門牙外翻，發(fā)出刺耳的吱吱怪叫！它們被塵影兵的“入侵”徹底激怒了！
鼠群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沖在最前面的幾團塵影兵！
物理攻擊對塵影兵效果微弱，但這些變異老鼠的撕咬似乎帶著某種混亂的能量！被鼠群包裹的塵影兵粒子流劇烈地翻騰、震蕩，輪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p>
噗！噗！噗！
如同氣泡破裂的輕響接連響起！一只、兩只、三只……塵影兵在鼠群瘋狂的啃噬下迅速崩解，化作一縷縷青煙消散！
【單位：塵影-01/02/03…量子態(tài)坍縮?！?/p>
冰冷的提示音在林默腦中接連響起。
然而，塵影兵的犧牲并非沒有價值！它們如同最粘稠的煙霧，死死地附著、纏繞在沖在最前面的變異老鼠身上！這些被塵影兵附著的老鼠行動瞬間變得遲緩、僵硬，發(fā)出痛苦的吱吱聲，在原地瘋狂打轉，甚至互相撕咬起來！它們擋住了后面鼠群的沖鋒路徑！
整個狹窄的通道瞬間被混亂的鼠群、翻騰的灰黑煙霧和猩紅的眼睛所充斥！吱吱的尖叫、塵影兵消散的輕噗聲、以及阿杜崩潰的哭嚎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林默冷靜地站在后方，手電光柱穩(wěn)定地照射著混亂的戰(zhàn)場。他的眼神冰冷，如同一個置身事外的棋手，默默計算著消耗與收益。
幾只沒有被塵影兵完全阻擋的變異老鼠突破了煙霧封鎖，猩紅的眼睛死死鎖定了癱在地上的阿杜，化作幾道黑影猛撲過來！阿杜發(fā)出絕望的慘叫！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林默再次抬手！
【指令確認。消耗恐懼值：1點。生成單位：塵影兵 x 10。】
十團新的灰黑煙霧瞬間凝聚在阿杜身前，如同最忠誠的盾牌，義無反顧地撲向了那幾只兇悍的變異老鼠！
噗噗噗！
煙霧與鼠影再次糾纏、消散！
阿杜看著近在咫尺、為了阻擋老鼠而瞬間消失的塵影兵，又看看前方通道里用“生命”阻擋鼠群大部隊、正在不斷消散的塵影煙霧，整個人徹底呆滯了，連哭嚎都忘了，只剩下劇烈的喘息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恐懼值+0.8（來自阿杜：震撼與持續(xù)恐懼）】
【當前恐懼值：4.5】
林默沒有理會阿杜。他的目光穿透混亂的戰(zhàn)場，鎖定在鼠群后方。在塵影兵用“生命”開辟出的短暫空隙中，他隱約看到，在岔道盡頭，似乎有一扇半掩著的、銹跡斑斑的鐵門。門上模糊的標識，依稀是水管的圖案。
找到了！
代價是三十多只塵影兵的徹底消散，換來的不僅是通往目標的短暫通道，還有……持續(xù)增長的恐懼值，以及阿杜眼中那混合著極致恐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走！”林默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阿杜耳邊。他一把將癱軟的阿杜拽起來，趁著前方鼠群被殘余塵影阻擋的混亂間隙，拖著他，朝著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沖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之中。身后，是塵影兵無聲的犧牲和鼠群憤怒的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