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暮春的殘陽如同一匹被揉皺的錦緞,無力地鋪灑在蘇州城外的官道上。
林黛玉的指尖傳來一陣陌生的粗糙感,那是麻布衣裳特有的質(zhì)地,
與她記憶中柔軟的綾羅綢緞有著天壤之別。她茫然地望著自己身上這套灰撲撲的短打,
裙擺處還沾著新鮮的泥點,這與她印象中最后時刻那件繡著寒梅的素色寢衣判若云泥。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驚雷般劈開了午后的寧靜。三匹劣馬卷起漫天黃塵,
馬上的漢子個個面目猙獰,腰間的鋼刀在陽光下閃著森冷的寒光。為首的獨眼龍勒住韁繩,
目光如鷹隼般死死盯住林黛玉,嘴角咧開一抹貪婪的笑:“好個絕色的小娘子,
獨自一人在此,可是在等哥哥們?”黛玉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纖細的眉尖蹙起。
這副容貌依舊是她熟悉的模樣,只是此刻那雙往日里總是盈著水汽的杏眼,
卻淬著一層冰冷的鋒芒。她的左手悄然按在腰間,那里本該系著一方繡帕,
此刻卻懸著一柄三寸七分的短匕 —— 這是她穿越而來時,
唯一與這身粗布衣裳格格不入的物件。“放肆?!彼穆曇羟遒绫?,
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吳儂軟語,卻又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凜然正氣。
獨眼龍顯然沒把這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子放在眼里,他獰笑著翻身下馬,
伸手便要去抓黛玉的手腕:“小娘子性子還挺烈,正好合哥哥的胃口。
”就在他枯瘦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黛玉衣袖的剎那,一道殘影閃過。眾人只覺眼前一花,
隨即聽到 “咔嚓” 一聲脆響,伴隨著獨眼龍殺豬般的慘叫。待煙塵落定,
只見那漢子已經(jīng)跪倒在地,右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而黛玉依舊站在原地,
身姿纖弱如柳,仿佛方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擊與她毫無關(guān)聯(lián)?!包c子扎手!
” 旁邊的矮個漢子驚呼一聲,拔刀便砍。寒光直逼黛玉面門,她卻不閃不避,
身形如同風(fēng)中柳絮般微微一側(cè),恰好避開刀鋒。同時,她右手疾探,
食指中指精準地夾住刀背,順勢向后一拉。那漢子只覺一股巧勁涌來,虎口劇痛,
鋼刀脫手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哐當(dāng)” 一聲插在路邊的泥地里。
這幾下動作行云流水,看似輕柔,卻蘊含著驚人的速度與力道。剩下那名絡(luò)腮胡大漢見狀,
又驚又怒,嗷嗷叫著揮拳打來。黛玉眉峰微挑,左腳輕輕一點地面,身形驟然拔起,
竟如驚鴻般掠過對方頭頂。在半空中轉(zhuǎn)身的瞬間,她腰間的短匕已然出鞘,寒光乍現(xiàn),
卻并非傷人,而是用刀鞘在大漢后腦勺輕輕一敲。那漢子悶哼一聲,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濺起一片塵土。黛玉輕盈落地,裙擺上的泥點絲毫未亂。她緩緩收匕入鞘,
動作優(yōu)雅得如同在大觀園中折取花枝。夕陽的金輝灑在她蒼白的臉頰上,
勾勒出精致絕倫的輪廓,那雙清澈的眼眸中,
卻翻涌著與這副容貌極不相稱的復(fù)雜情緒 —— 震驚、茫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她低頭看著自己微微泛紅的指尖,那是方才夾住刀背時留下的痕跡。這具身體里蘊藏的力量,
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在榮國府的那些年,她終日與藥罐為伴,弱不禁風(fēng),
連咳嗽都能牽動五臟六腑的痛楚。可此刻,方才那幾個動作,她做得行云流水,
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一般。二“姑娘好身手!”一個粗豪的聲音突然從樹后傳來。
黛玉心頭一緊,猛地轉(zhuǎn)身,只見兩個漢子從路旁的樹林里走了出來。
為首的是個黑面長髯的大漢,手持一把樸刀,眼神中帶著幾分驚嘆與探究。
他身后跟著個白面書生模樣的人,手搖折扇,目光在黛玉身上流轉(zhuǎn),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
“在下魯智深,這是我家軍師吳用?!焙诿娲鬂h甕聲甕氣地說道,
“方才見姑娘懲治這伙潑皮,身手不凡,不知姑娘師承何處?為何獨自一人在此荒郊野外?
”黛玉抿緊嘴唇,沒有立刻回答。魯智深?吳用?這兩個名字如同一道閃電劈入她的腦海。
她曾在父親的書房里見過一些雜記,其中便有關(guān)于梁山好漢的記載。
難道…… 她真的來到了那個刀光劍影、草莽橫行的世界?“小女子……” 黛玉剛想開口,
卻突然一陣心悸,眼前陣陣發(fā)黑。她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那熟悉的刺痛感竟再次襲來。
在榮國府的最后日子里,便是這樣的痛楚日夜折磨著她,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氣?!肮媚?!
” 魯智深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卻又怕唐突了佳人,停在原地不敢靠近。
吳用眼中精光一閃,上前說道:“姑娘似是舊疾復(fù)發(fā),此處不宜久留。
前面不遠便是我們的一處落腳地,不如先去歇息片刻?”黛玉咬著下唇,強忍著眩暈。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再單獨行動,這兩個自稱梁山人物的漢子,雖然看起來并非善類,
但至少沒有像剛才那伙人一樣露出貪婪的目光。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微弱:“多謝二位。
”魯智深頓時松了口氣,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姑娘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本是分內(nèi)之事?!眳怯梅愿吏斨巧顚⒌厣匣杳缘臐h子捆起來丟在路邊,
然后對黛玉做了個請的手勢:“姑娘,請隨我來?!摈煊窀趦扇松砗螅?/p>
一步步走進茂密的樹林。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林間鳥兒清脆的啼鳴。這一切都如此真實,
真實得讓她不得不相信,那個葬花吟詩的紅樓歲月,真的已經(jīng)離她遠去了。
三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現(xiàn)一片隱蔽的院落。
吳用解釋說這是梁山設(shè)在蘇州城外的一處聯(lián)絡(luò)點,平日里用來傳遞消息、接應(yīng)往來的弟兄。
院子不大,卻收拾得干凈整齊,幾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正在院中劈柴,
見到吳用和魯智深帶著個絕色女子進來,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好奇地打量著黛玉。
“都干活去!” 魯智深粗聲喝道,眾人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吳用將黛玉領(lǐng)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姑娘暫且在此歇息,我去叫人準備些吃食和湯藥。
”黛玉道謝后走進房間,反手關(guān)上房門,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她走到窗邊坐下,
望著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木,怔怔地發(fā)起呆來。她想起了紫鵑擔(dān)憂的眼神,
想起了寶玉那句 “你死了,我做和尚去”,想起了瀟湘館里那些隨風(fēng)飄落的殘花。
她本以為自己會魂歸離恨天,從此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卻沒想到會以這樣一種方式,
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更讓她困惑的是這具身體里的力量。她隱約記得,
父親曾說過林家祖上曾出過一位女俠,留下了一套家傳劍法,只是傳到她這一輩早已遺失。
難道說,這力量竟是與生俱來的,只是在她病弱的身體里一直沉睡著,直到她魂歸離恨天后,
才在這具不知為何物的軀殼里蘇醒過來?正在思忖間,房門被輕輕敲響,
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姑娘,我是來送湯藥的?!摈煊窕剡^神,應(yīng)了一聲:“請進。
”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穿著青色布裙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梳著雙丫髻,
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和幾樣簡單的點心。
“姑娘快趁熱喝了吧,這是吳軍師特意讓人熬的,說是能安神補氣。
” 少女將托盤放在桌上,輕聲說道。黛玉看著那碗黑漆漆的湯藥,不由得皺了皺眉。
在榮國府的那些年,她喝的湯藥比茶水還多,早已對這味道深惡痛絕。
但想到自己方才突然發(fā)作的心悸,還是端起碗,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卻奇異地帶著一絲淡淡的回甘。沒過多久,
她便感覺一股暖意從丹田升起,緩緩流遍四肢百骸,剛才的眩暈感頓時消散了不少。
“這藥……” 黛玉有些驚訝地看著少女。少女笑道:“這是我們這里特有的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