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患溯時之疾,我每年記憶倒退回8歲,身體卻衰老1歲。他盜取輪回晷救我,
代價是每穿越一次,我記憶便退回年少,而他逆向生長。第七次見他,我白發(fā)如雪,
他卻是七歲孩童模樣。“姐姐別哭,”他踮腳擦我眼淚,“我很快就能長大保護你。
”他不知道,這次解咒的代價,是他永世困于時間裂隙。指尖拂過銅鏡邊緣一道新裂的細紋,
冰涼的觸感刺得我一顫。鏡中映著一張全然陌生的臉——眼尾細密的紋路盤踞如蛛網(wǎng),
兩鬢霜色侵染,唯有一雙眼,枯井般映不出半分波瀾。這是我嗎?
還是昨日鏡中那個眼角尚且光滑的婦人?時間在我身上是碎成齏粉的琉璃,
每一天都在無聲崩落、重組,拼湊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軀殼。溯時殤。纏繞家族血脈的詛咒,
像一條陰冷的蛇,每年準時噬咬我的記憶,拖拽著它墜回蒙昧的童年,而我的身體,
卻在這記憶的倒退中,不可挽回地走向衰朽。今年,記憶又退回了哪一年?八歲?還是更早?
只記得清晨醒來,對著菱花鏡里這張蒼老的臉,巨大的恐慌攥緊心臟,幾乎窒息。
鏡邊那道裂痕,卻莫名帶著一絲……安慰?“吱呀——”破舊的木門被推開,
裹挾著料峭春寒的風卷進來?!鞍⒔悖 鼻辶劣謳еc稚氣的童音響起。我猛地回頭。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穿著明顯不合身的寬大舊衣袍,袖口褲腳都高高挽起,
露出伶仃的手腕腳踝。他懷里抱著幾根枯枝,小臉凍得通紅,鼻尖上還蹭了道黑灰。
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盛著揉碎的星子,穿透我記憶的迷霧,直直撞入心底最深處。
*“阿姐別怕,我回來了!”他費力地把枯枝堆在墻角,拍拍手上的灰,蹬蹬蹬跑到我面前,
仰著臉看我,笑容燦爛得毫無陰霾。他踮起腳尖,伸出帶著薄繭的小手,
笨拙又認真地擦去我不知何時滑落腮邊的淚?!鞍⒔銊e哭。你看,我撿了柴火,
晚上不會冷了?!彼νχ毙⌒〉男靥牛Z氣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鄭重。
“我會很快長大的!長大了就能保護阿姐,再不讓阿姐生病,再不讓阿姐掉眼淚!”保護我。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針,狠狠刺進我混沌的腦海。
一些破碎的、灼燙的片段毫無預兆地炸開是這雙眼睛!只是更成熟,更沉郁,
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深不見底的痛楚。他穿著沾滿血污的玄色勁裝,緊緊抱著我,
在一個充斥著刺目光芒和恐怖威壓的地方嘶吼,他的手臂……他的左臂!在刺目的光暈中,
竟變得半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他死死護著我,
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些撕裂空間的恐怖流光……“呃……”劇烈的頭痛排山倒海般襲來,
我悶哼一聲,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阿姐!”男孩驚恐的呼喚近在耳邊,
一只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角,支撐著我搖搖欲墜的身體。那撕裂般的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只留下滿地狼藉的碎片。再凝神,眼前只有男孩寫滿擔憂的小臉。方才那些驚心動魄的畫面,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漣漪便沉入不可知的黑暗。唯有一股沉重而酸楚的暖流,
滯澀地淤積在心口,沉甸甸地壓著,幾乎喘不過氣。他是誰?為何會在這里?為何叫我阿姐?
為何……心會這么痛?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最終,
只是抬起沉重如灌鉛的手臂,輕輕、輕輕地落在他柔軟的發(fā)頂,指尖微微顫抖。“……嗯。
”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帶著連自己都陌生的疲憊和沙啞。男孩似乎松了口氣,緊緊挨著我坐下,
小小的身體傳遞著微弱的暖意。他絮絮叨叨地講著出去拾柴時看到的麻雀,
鄰居家新下的小狗崽,帶著一種孩童特有的、努力想要驅散陰霾的活潑。
他的聲音像清澈的溪流,沖刷著我記憶里那些深不見底的溝壑,
卻無法填滿那巨大的、令人心慌的空洞。我安靜地聽著,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墻角那個被厚厚粗布遮蓋的物件上。布匹邊緣,
隱隱透出一抹古樸沉暗的金屬光澤。輪回晷。這個名字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在腦海,
帶著一種冰冷的宿命感。柴火在簡陋的石灶里噼啪作響,
躍動的火光在男孩稚嫩卻已隱約可見日后清俊輪廓的臉上投下明暗的陰影。他叫凌塵,他說。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混亂的記憶泥沼里激起一點微瀾。很熟悉,
卻又隔著一層厚重的、無法穿透的毛玻璃。“阿姐以前最喜歡聽我講書上的故事了。
”凌塵捧著一個豁口的粗陶碗,小口喝著里面寡淡的菜湯,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等我再長大一點,能認更多的字,我就去城里找活計,賺了錢給阿姐買糖糕,買新衣裳!
”他描繪著那些微小的、溫暖的未來,語氣充滿了孩子氣的篤定,仿佛那些觸手可及。
我看著他眼中純粹的憧憬,心口那淤積的酸澀卻越發(fā)沉重。他太小了,
小得還無法理解時間的殘酷,
更無法理解纏繞在我們身上那名為“溯時殤”的、根植于血脈的詛咒。每一次記憶的倒流,
對我而言都是一次死亡與重生,一次對“自我”的徹底剝離。
而對他……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挽起的袖口下,那截過分纖細的手腕。皮膚之下,
似乎隱隱流動著一種非人的、極淡的微光。一個可怕的念頭攫住了我:他的時間,在逆流。
這個認知讓我指尖冰涼。深夜,萬籟俱寂。凌塵蜷縮在角落的草鋪上,呼吸均勻綿長,
小小的身體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是這冰冷世界唯一鮮活的溫度。我毫無睡意,悄然起身,
腳步虛浮地走向墻角。顫抖的手掀開覆蓋的粗布。輪回晷。它靜靜地躺在那里,
比我想象中更小,約莫巴掌大。古拙的青銅質(zhì)地,布滿歲月侵蝕的暗綠銹跡。
晷面上并非尋常的刻度,而是無數(shù)細密繁復、層層嵌套的螺旋狀紋路,像是凝固的漩渦,
又像是某種無法解讀的古老密碼。
晷心鑲嵌著一塊幽暗的、仿佛能將光線都吸進去的奇異晶體。此刻,那晶體內(nèi)部,
正有極其微弱、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小光點,如同垂死的螢火蟲,時隱時現(xiàn)。
就在我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金屬的瞬間——無數(shù)混亂的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
裹挾著尖銳的痛楚,轟然沖垮了意識脆弱的堤壩!“……”灼熱!滾燙的鮮血濺在臉上!
是凌塵的血!他擋在我身前,玄色的衣袍被撕裂,一道猙獰的傷口橫貫肩背。
他的左臂……那只曾經(jīng)堅定地擁抱過我的手,在一種詭異的、令人膽寒的強光中,
正迅速變得透明!皮膚、肌肉、骨骼……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去,一點點消融在空氣里!
他痛得面容扭曲,牙關緊咬滲出血絲,卻一步不退,用僅存的右臂死死將我護在身后!
“……”畫面一轉——“神醫(yī)”?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者,眼神卻像淬了冰的毒蛇。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凌塵,聲音帶著蠱惑的寒意:“交出輪回晷,獻祭此子,
老夫可為你解除血脈詛咒,重獲新生!”凌塵小小的身體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卻倔強地咬著唇,一聲不吭。我看著他透明了大半的左臂,
看著他眼中強忍的淚,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幾乎捏碎……“……”畫面又一轉變——紅!鋪天蓋地的紅!刺目的龍鳳喜燭,
喧囂的鑼鼓嗩吶。我穿著沉重的、不屬于我的大紅嫁衣,像個提線木偶般被推搡著。
透過搖晃的珠簾縫隙,只看到府邸外冰冷的石階角落,一個小小的、蜷縮的身影。是凌塵!
他穿著單薄的舊衣,小臉凍得青白,眼睛死死盯著花轎的方向,
那眼神……那眼神里沒有孩童的懵懂,只有深不見底的、幾乎將他吞噬的絕望和……死寂!
他張著嘴,似乎在無聲地喊著一個名字……“嗬——!”我猛地抽回手,
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傷,踉蹌著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
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粘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那些不是夢!是時痕夢境!
是我被溯時殤撕碎的記憶深處,殘留的、最真實也最痛苦的烙印!我大口喘著氣,
目光死死釘在輪回晷中心那塊幽暗的晶體上。此刻,那晶體內(nèi)部的光點,
似乎比剛才更微弱、更閃爍不定,如同風中殘燭。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他每一次使用這禁忌之物,都是在燃燒自己僅存的時間!每一次穿越時空的罅隙,
都在加速他走向那個不可逆轉的終點——徹底的消散!而我每一次記憶的倒退,
每一次將他視作陌生人,甚至……為了保護他這孩童之軀,
而被迫委身他人(那個穿著嫁衣的碎片記憶讓我胃部一陣翻攪)。對他而言,
都是比刀割更甚的酷刑!“阿姐?”角落里傳來凌塵帶著濃濃睡意和驚惶的聲音。
他被我弄出的聲響驚醒了,揉著眼睛坐起身,迷茫又擔憂地望過來?!澳阍趺戳??
做噩夢了嗎?”火光跳躍,映著他純?nèi)徊恢朗碌哪槨?/p>
面前恐懼卻倔強、在花轎外絕望凝視的少年……那無數(shù)個或成熟、或年少、或稚嫩的“他”,
在這一刻,詭異地、悲愴地與眼前這個懵懂的孩童重疊。
我看著他清澈眼底映出的自己——那個白發(fā)蒼蒼、眼神驚恐的老婦。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shù)谋⑽覐氐籽蜎]。喉嚨堵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僵硬地、緩緩地搖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能勉強維持一絲清醒,
不讓那洶涌的淚決堤。我患了溯時之殤,記憶在倒流。而他,在用他的存在,
為我支付著穿越時間的代價,走向消亡。這哪里是救贖?
這分明是一場以愛為名的、雙向奔赴的凌遲。
日子在一種近乎凝滯的、壓抑的沉默中緩慢爬行。破屋的角落,
輪回晷被我用更多、更厚的破布層層包裹,像掩埋一個不祥的詛咒。我不敢再看它一眼,
那幽暗的晶體仿佛一個窺伺的深淵,隨時準備吞噬掉凌塵最后的光。凌塵卻似乎無知無覺。
他依舊每日早早出門,有時能帶回些零星的野菜、幾顆鳥蛋,
有時是幾根別人丟棄的、尚能燃燒的木頭。他努力扮演著一個“有用”的孩子,
用他小小的肩膀,試圖扛起這搖搖欲墜的方寸之地?!鞍⒔?,你看!”這天黃昏,
他興沖沖地跑回來,小臉上難得洋溢著純粹的喜悅,臟兮兮的小手獻寶似的捧到我面前。
掌心里,躺著幾朵小小的、嫩黃色的野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脆弱。
“村口王婆婆家籬笆下開的,可香了!”他踮起腳,
小心翼翼地將那幾朵小花簪在我斑白的鬢邊,然后退后一步,歪著頭打量,
黑亮的眼睛里滿是歡喜?!罢婧每矗“⒔愦骰ㄗ詈每戳?!
”鬢邊傳來極其細微的、屬于植物的清新香氣,混合著泥土的味道。那柔軟的觸感,
卻像滾燙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戰(zhàn)栗。
我?guī)缀跄堋翱吹健绷硪粋€時空的畫面——一個面容模糊卻氣質(zhì)溫雅的青年,也曾這樣,
將一朵開得正好的桃花,溫柔地簪在尚且青絲如瀑的我的發(fā)間。那時他的眼神,
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而現(xiàn)在,為我簪花的,是一個七歲的孩童。而我,已是暮色沉沉的老嫗。
巨大的悲愴排山倒海般襲來,瞬間沖垮了所有強裝的鎮(zhèn)定。眼眶酸脹得厲害,視線迅速模糊。
我猛地別過臉去,手指死死摳住桌沿粗糙的木刺,
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嗚咽咽了回去。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鞍⒔??
”凌塵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被我的反應嚇到,聲音里充滿了無措和驚慌。
“阿姐……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你不喜歡花嗎?
我……我……”他慌亂地想伸手把那幾朵花從我鬢邊取下,小小的手帶著遲疑和害怕。
“不……”我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空氣冰冷刺肺。慢慢轉過身,強迫自己看向他驚慌失措的小臉,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花……很好看。阿姐……很喜歡?!蔽姨鸪林厝玷F的手臂,
動作極其僵硬緩慢,最終,那只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
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落在了他柔軟的發(fā)頂。像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
“謝謝你……塵兒。”他仰著頭,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剛才因驚慌而泛起的水汽。他似乎在努力辨認我眼中復雜到極致的情緒,
有悲傷,有絕望,有深不見底的痛楚,還有……一絲他此刻無法理解的、沉甸甸的溫柔。
過了許久,他小小的身體才一點點放松下來,試探性地伸出小手,
輕輕握住了我放在他頭頂?shù)哪侵簧n老的手的拇指。他的手心很暖,帶著孩童特有的柔軟。
那一瞬間的暖意,像黑暗中唯一的光,微弱,卻真實地刺穿了包裹著我的、名為宿命的寒冰。
一股洶涌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這一次,我再也無法抑制。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
大顆大顆地砸落,滴在他仰起的小臉上,也砸在我和他交握的手上。他愣住了,
隨即更加用力地握緊我的手指,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心疼和茫然,
笨拙地用另一只手去擦我臉上的淚。“阿姐別哭!不哭不哭!塵兒在呢!
塵兒會一直陪著阿姐!很快,很快我就長大了!真的!”他越是這般天真地許諾,
那淚水便越是洶涌。很快他就長大了?不,我的孩子,我的……愛人。你只會越來越小,
越來越透明,直到徹底消失在這個時空的縫隙里。而我,將在一次次記憶的倒流中,
把你遺忘得更徹底,直到連你存在的痕跡都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抹去。這無解的詛咒,
這殘酷的輪回。我們像兩條被強行扭曲的線,永遠在錯誤的時間點相遇,
永遠隔著無法跨越的鴻溝。每一次靠近,都伴隨著更深切的失去。
屋外的寒風似乎帶上了刀鋒,嗚咽著刮過破敗的窗欞,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尖嘯。
凌塵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草鋪上,蓋著我們僅有的、單薄破舊的棉被,
依舊在睡夢中不安地微微顫抖。他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而灼熱。
白天他為了多撿些柴火,在寒風中待得太久了。我守在他身邊,
用冰冷的濕布一遍遍擦拭他滾燙的額頭和脖頸。指尖傳來的高熱讓我心慌意亂。
這簡陋的破屋根本擋不住深冬的嚴寒,更別提藥物??粗蚋邿岫纯圊酒鸬拿碱^,
聽著他意識發(fā)出的微弱呻吟,一種久違的、深入骨髓的恐懼攥緊了我。不能失去他!絕不能!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燒毀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懼。我猛地站起身,踉蹌著沖到墻角,
近乎粗暴地撕扯開包裹輪回晷的層層粗布。冰冷的青銅觸感透過指尖傳來,
晷心那幽暗的晶體內(nèi)部,光點微弱得如同即將熄滅的星火。用它!用它回到他生病之前!
阻止他受寒!腦海中只剩下這一個瘋狂的聲音在嘶吼。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按上那冰冷螺旋紋路的瞬間——“轟隆!”一聲沉悶的巨響,并非雷聲,
而是來自頭頂!破屋那本就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頂,
被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掀開一個大洞!
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霜雪和殘存的茅草碎屑狂灌而入!刺目的白光,
毫無預兆地從那破洞中傾瀉而下,將屋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那光芒并非溫暖,
而是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冰冷無情的威壓,瞬間將我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光芒中心,
懸浮著兩道身影。他們穿著樣式奇特的銀白色長袍,袍服上流淌著水波般的光紋,
散發(fā)出非人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臉上覆蓋著同樣材質(zhì)的面具,
只露出毫無情感波動的、仿佛由純粹光芒構成的眼睛。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
瞬間鎖定了我手中的輪回晷,以及……草鋪上昏睡的凌塵!時痕者!
這個名字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刺穿了我的意識。
那些關于追殺、關于破碎輪回晷、關于恐怖力量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強行撕開的傷疤,
帶著血腥味再次涌現(xiàn)!“悖論污染源,清除。
”為首的一個時痕者發(fā)出冰冷、毫無起伏的機械音調(diào),如同金屬摩擦。他的目光掃過輪回晷,
最終落在凌塵身上。那光芒構成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厭惡?“連帶衍生孽因,
一并抹除?!痹捯粑绰洌従徧鹆耸?。掌心之中,
一團高度凝聚的、散發(fā)著毀滅氣息的熾白光芒正在急速成型!目標,赫然是昏睡中的凌塵!
“不——?。。 备文懢懔训乃缓饹_破我的喉嚨!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撲向草鋪,張開雙臂,
用自己蒼老佝僂的身體,死死地、嚴嚴實實地護住了凌塵!“阿姐?!
”巨大的動靜和刺目的光芒終于驚醒了凌塵。他睜開燒得迷蒙的眼睛,
只看到我擋在他身前、被白光映照得如同鬼魅般的背影,
以及頭頂那兩個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光人”。孩童的本能讓他感到了滅頂?shù)目謶郑?/p>
失聲尖叫起來?!皦m兒別怕!閉上眼睛!別看!”我嘶聲喊道,
聲音因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后背暴露在那恐怖的毀滅光團之下,
死亡的寒意瞬間穿透骨髓。我能感覺到那光芒蘊含的恐怖能量,
足以將我們兩人連同這間破屋一起,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時間仿佛凝固了。
就在那毀滅的光芒即將噴薄而出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嗡——!
”被我死死護在身下的凌塵身上,陡然爆發(fā)出一種截然不同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熾白,
而是深邃的、仿佛包容了宇宙星河的幽藍!光芒的源頭,
赫然是他近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個模糊輪廓的——左臂!幽藍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潮水,
瞬間擴散開來,形成一個薄而堅韌的光罩,將我們兩人籠罩其中!“轟——?。。?/p>
”熾白的毀滅光柱狠狠撞在幽藍的光罩上!震耳欲聾的爆鳴聲幾乎撕裂耳膜!
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猛地向四周排開!本就破敗的土墻如同紙糊般轟然倒塌,
屋內(nèi)僅存的簡陋家什瞬間化為齏粉!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眼前一黑,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喉頭涌上一股腥甜。但我死死咬著牙,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護住懷里的凌塵,
身體被沖擊波狠狠撞在身后的斷墻上,劇痛襲來。幽藍的光罩劇烈地閃爍著,明滅不定,
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凌塵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劇烈地顫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透明左臂上的幽藍光芒瘋狂流轉,仿佛隨時會崩潰!他緊閉著眼,牙齒死死咬住下唇,
鮮血滲了出來,顯然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呵……強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