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中被吵醒的。
電話那頭，是警察冷冰冰的聲音，通知我林國強病危入院，讓我立刻去一趟醫(yī)院。
我到的時候，醫(yī)院走廊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冰冷得令人作嘔。
遠遠的，我就看到了被警察臨時釋放的劉翠芬和林浩，他們剛從拘留所出來，身上還帶著一股餿味，神情憔悴又猙獰。
一看到我，劉翠芬像是被點燃的炸藥包，瘋了一樣沖過來。
"蘇柔！你這個掃把星！克星！"
她的指甲狠狠地抓向我的臉，嘴里噴出惡毒的咒罵。
"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害了你爸，害了你哥，你害了我們全家！"
她像個潑婦一樣撕扯我的衣服，捶打我的肩膀，我沒有反抗，任由她發(fā)泄。
林浩也紅著一雙眼，幾步上前將我死死堵在墻角，身上那股子戾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從牙縫里擠出威脅。
"我告訴你，我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讓你給他陪葬！"
我護住臉，一言不發(fā)，身體像一尊沒有知覺的石像。
他們的瘋狂，他們的咒罵，都像是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除了留下一片濕痕，什么也改變不了。
我的冷漠和他們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連旁邊經過的護士都看不下去，皺著眉勸了一句：
"這里是醫(yī)院，請保持安靜。"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拿著文件夾快步走了過來，打斷了這場鬧劇。
"誰是林國強的家屬？病人情況很危急，需要立刻手術，家屬過來簽個字！"
劉翠芬立刻停止了撒潑，和林浩一起圍了過去，臉上寫滿了緊張。
醫(yī)生習慣性地將手術同意書遞向我，我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走廊。
"我不是直系親屬。"
我抬起眼，冰冷的目光越過醫(yī)生，直直地釘在林浩身上。
"我只是一個欠了他們家50萬還沒還清的債主。他唯一的兒子在這里，讓他簽。"
所有人都愣住了。
醫(yī)生詫異地看著我們，劉翠芬和林浩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醫(yī)生猶豫了一下，把手術同意書轉向了林浩。
"你是他兒子？那你來簽吧，時間緊急。"
林浩僵硬地接過筆，手抖得不成樣子，還沒等他落下，醫(yī)生又補充了一句。
"病人是二次心梗引發(fā)的急性心衰，需要立刻進行二次搭橋手術，手術風險很高，成功率不超過四成。"
醫(yī)生頓了頓，報出了一個讓他們靈魂出竅的數字：
"另外，準備一下費用，這次手術加后期監(jiān)護，至少要80萬。"
八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劉翠芬和林浩的天靈蓋上。
他們的叫囂、憤怒、瘋狂，在這一瞬間被抽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慘白的臉和空洞的眼神。
房子賣了，錢被騙光了，現在還欠著我五十萬的巨債。
救，還是不救？
這個曾經被他們理直氣壯扣在我頭上，視為天經地義的親情責任，現在成了一座他們自己永遠無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地壓在了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