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人的描述中,沈蕓終于明白了這荒謬的一切。
十二歲那年,秦家人除了我,每個人都突然可以憑空看見一本書。
書里描述的故事正是關于我和沈蕓的,只是沈蕓和孟暉是女主角,而我是那個惡毒的反派。
在書里,我用盡手段陷害沈蕓,搶走她的男友孟暉,最后給沈蕓下了迷藥頂替了她的高考名額,逼得她從六樓一躍而下,毀了她的一輩子。
而我的家人們則是對我寵溺無度的配角,縱容我欺負沈蕓,成了這場悲劇的幫兇。
剛開始的時候,家人們還對這本書半信半疑,不相信我會對她做出那些事。
直到沈蕓落水,他們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未來發(fā)生的事,好像真的和書里寫的一模一樣。
我確實在立夏那日和沈蕓一起去了水庫,沈蕓也確實掉進水中差點丟了性命。
每一件事都在他們那里提前得到了“驗證”,所以他們想盡辦法,在事情發(fā)生前,用打壓我的方式,避免他們想象中的“悲劇”發(fā)生。
漸漸地,他們忘了,他們把我當成了仇人,完全忘了我也是他們的家人。
聽完這些,沈蕓和孟暉同時瞪大了眼睛,只覺得不可置信。
“我說過了,那次是我自己貪玩下水,真真是來救我的……”
沈蕓的聲線止不住地顫抖著:
“你們?yōu)槭裁床幌嘈盼覀兊脑?,只相信那本空穴來風的書?”
“哪怕事情真的和書中寫的一致,真真也不是那樣的人,她從未想過傷害我,只想保護我!”
“那是因為我們都根據(jù)原書提前預判,所以才避免了那些災禍的發(fā)生!”
秦向義依舊嘴硬,故作鎮(zhèn)定地為自己辯解,而沈蕓閉上眼,苦笑一聲,問:
“所以呢,你們唯一沒有提前避免的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和她已經(jīng)一起考完試了,現(xiàn)在發(fā)生什么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不信真真一次都沒有解釋過,哪怕有一次你們能坐下來聽她說完,哪怕你們能信她一次……”沈蕓的眼淚緩緩墜落,看著他們虛偽的臉,一字一句道:
“因為一本莫須有的書,你們殺了她,你們不配做她的父母兄長?!?/p>
“可我們是為了你,我們不能承擔失去你的后果?!鼻叵蛄x語調(diào)艱澀,爸爸也不敢抬頭,小聲道:
“你爸爸當年把你托付給我,我發(fā)誓要對你好,我們怎能眼睜睜看著……”
“不好意思,你們的愛,我受不起?!鄙蚴|慢慢擦干眼淚,神色堅定:
“你們承擔不了我出事,我也承擔不了真真出事?!?/p>
“我不會把她交給殺人兇手,如果你們不肯,我就報警。”
奇異的是,秦家人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要阻止沈蕓。
反而是一直不吭聲的陳硯青忽然向前一步,擋在了沈蕓面前。
“你不能帶走她,當初我說好了要娶她……”
迎接他的,是沈蕓直截了當?shù)囊话驼啤?/p>
“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說這樣的話?!鄙蚴|忍著氣,仿佛在看一攤垃圾:
“難怪后來我一提起你的名字真真就要發(fā)抖,她那么喜歡你,你卻跟著那些人一起欺負她,辜負她!”
沒有人敢再直視她。
沈蕓帶著我的遺體離開,無人敢擋。
我很快從一根骨頭變成了一捧骨灰,埋在了山腳下一個繁花盛開,風景秀麗的地方。
那是我和沈蕓的秘密基地,小時候,我總喜歡和她在那玩耍,分享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心事。
孟暉和沈蕓一起安葬了我,為我刻了墓碑。
上面只寫了“沈蕓之妹向真之墓”,沒有姓氏,沒有親族。
一個多月后,鎮(zhèn)長帶著錄取通知書和鎮(zhèn)上自發(fā)組織的鑼鼓隊,歡欣鼓舞地向我家走來。
“秦老弟,你家閨女太有出息了,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整個鎮(zhèn)上都傳遍了!”
鎮(zhèn)長人未到,聲音已經(jīng)先傳到了家門口:
“趕緊讓向真丫頭出來領通知書,大伙也沾沾喜氣!”
可迎接他們的,卻只有我那游魂般的家人。
爸爸枯坐在門檻,媽媽抱著我的照片發(fā)呆,哥哥站在我的房間門口擺弄我做給他的那串風鈴,一言不發(fā)。
鎮(zhèn)長和其他人奇怪地看著他們,直到沈蕓從外面走進來,平靜道:
“我知道向真在哪,和我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