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zhuǎn)過身,不再看那屋內(nèi)的混亂。
目光投向幾步之外,那片被踐踏得更加狼藉的泥水地。
蘇黎黎依舊蜷縮在那里。
昂貴的奶油白羊絨大衣浸透了污黑的泥漿,變得沉重而骯臟,緊緊裹在她瑟瑟發(fā)抖的身體上。
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散亂不堪,沾滿了泥點和草屑,狼狽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
那條淺灰色的羊絨圍巾,一半拖在泥水里,如同一條僵死的蛇。
她雙手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膝蓋,頭深深埋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喉嚨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和抽噎。
剛才那扇門后驚鴻一瞥的、如同惡鬼般的眼睛,和屋內(nèi)爆發(fā)出的、屬于人販子垂死掙扎的凄厲哀嚎,徹底碾碎了她最后一絲強撐的理智。
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眼神淬冰的真千金,只是一個被巨大的恐懼和打敗性的真相瞬間擊垮、茫然無措的可憐蟲。
我赤著腳,踩過冰冷的泥濘,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陰影籠罩下來。
蘇黎黎似乎感覺到了,嗚咽聲猛地一滯,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抱著膝蓋的手臂收得更緊,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泥地里消失。
我緩緩地,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動作很慢,破舊的裙擺拖進泥水里,但我毫不在意。
蹲下的高度,正好能與她深埋的臉平視——如果她敢抬起頭的話。
巷子里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刻被無形的屏障隔開。
只剩下屋內(nèi)隱約的咒罵、警察由遠及近的尖銳警笛聲,以及蘇晚壓抑的、恐懼的抽泣。
我看著她,看著她沾滿污泥的發(fā)頂,看著她劇烈顫抖的肩膀。
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
然后,我用一種極其平緩、卻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原上萬年不化寒冰的聲音,打破了這片詭異的寂靜:
“蘇麗麗?!?/p>
她的身體猛地一僵。
我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穿透力,鉆進她脆弱的耳膜:
“你猜猜看……”
“你那對‘慈愛’的林家父母……”
“他們書房里,那個嵌在墻里、用最高級別密碼鎖著的保險柜……”
我刻意停頓,清晰地看到蘇麗麗抱著膝蓋的手指猛地痙攣了一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我的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繼續(xù)用那種緩慢的、如同凌遲般的語調(diào),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后的重磅炸彈:
“里面……鎖著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蘇麗麗猛地抬起了頭!
那張曾經(jīng)精致、如今卻糊滿淚痕、污泥和驚恐的臉,徹底暴露在我眼前。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渙散放大,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死死地盯著我,像是在看一個從地獄最深處爬出來的惡鬼。
我迎著她的目光,眼神平靜無波,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荒原。
“——是這二十年來,”我清晰地吐出最后幾個字,如同法官落下最終的法槌,“他們給這對人販子……轉(zhuǎn)賬的每一筆記錄。
時間、金額、收款賬戶……清清楚楚,分毫不差?!?/p>
轟?。?!
這句話,比剛才指認人販子更致命!
它徹底摧毀了蘇麗麗心中關(guān)于“父母”的最后一塊遮羞布!
它撕開了那層名為“親情”的華麗錦袍,露出了下面最骯臟、最丑陋的交易本質(zhì)!
“不……不可能……你騙我……”蘇麗麗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終于發(fā)出破碎的、如同夢囈般的音節(jié),聲音嘶啞干澀,充滿了絕望的否認。
眼淚洶涌而出,沖刷著臉上的污泥,留下更深的溝壑。
“爸媽不會……他們對我那么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