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澗水在腳下分岔，一條向北，一條向西，一條折回東南，像三條被撕開的蛇信。
柳寒燈勒馬停在最窄的崖脊，雨后的月光把三道水影涂成銀白，仿佛誰在石面上刻了三把刀。
“北去昆侖，雪蛇膽可續(xù)白瓏的命?！?/p>
他指第一條水脈，聲音低而冷，“但雪線已封，三月不開，我們需十日腳程，且要過鎮(zhèn)獄司舊營。”
爹拄鐵條，斷腿傷口結著黑冰，聞言冷笑：“舊營？老子當年就是從那兒逃出來的，如今再闖一回，也算回家?！?/p>
柳寒燈又指第二條：“西行三百里，人市。那里有蛇醫(yī)，能配‘凝髓湯’，可緩白瓏三日。但人市賣妖也殺妖，半人半蛇的小姑娘——”他目光掠向我，“進去容易，出來難?！?/p>
最后一條，東南折返，回荒村。
“孫旺雖死，鎮(zhèn)獄司仍在搜尸。若我們此刻回村，他的同袍會把白瓏煉成第二盞春燈?！绷疅纛D了頓，語氣第一次帶了溫度，“你們選。”
爹看向我。
他的眼睛被火與血熬得通紅，卻第一次露出猙獰。
我低頭，指尖觸到懷里的蛇骨笛——那是柳寒燈剛剛拋給我的，笛尾紅穗同娘的紅繩一樣舊。
笛身冰涼，卻在我掌心微微跳動，像一條剛醒的小蛇。
我抬頭，聲音沙啞卻穩(wěn)：“昆侖太遠，人市太險，荒村已燒成灰。三條路，都是死路?！?/p>
柳寒燈挑眉。
爹卻笑了，露出缺角的犬齒：“那就劈出第四條?！?/p>
話音未落，澗底忽起霧。
霧色灰藍，帶著雪線的冷腥，瞬間吞沒三岔口。霧里傳來鐵鏈拖地聲，比馬蹄更沉，像有什么巨物被鎖在河床下，正緩緩蘇醒。
柳寒燈臉色一變：“鎮(zhèn)獄司的追魂索！”
他一把將我拉上馬背，自己則翻身落在爹身后。
瘦馬長嘶，四蹄踏霧，竟不向北、不向西，也不東南，而是直直沖向斷崖。
斷崖下是第三條水脈的盡頭，瀑布如白練，落差十丈，落水處黑水翻涌，像一張等人墜入的蛇口。
爹單臂箍住我腰，鐵條指向前方：“跳！”
瘦馬毫不猶豫，四蹄騰空。
失重的一瞬，我聽見柳寒燈在耳邊低語：“抱緊笛，別讓它喝到第一口水?！?/p>
下一息，冰冷的水霧拍在臉上，像萬根銀針。我們連人帶馬墜入瀑布，世界瞬間顛倒。
水底暗流如巨蛇纏身，把我拖向深處。
藏鱗劍在腰側震顫，鱗片割破水幕，竟開出一條狹窄的真空。
我睜眼，看見瀑布后的石壁被水流沖出一道裂縫，裂縫內透出幽藍微光，像有人在水下點燃一盞春燈。
瘦馬被暗流卷走，嘶聲漸遠。
柳寒燈抓住我后領，爹用鐵條勾住裂縫邊緣，三人像串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被水流甩進裂縫。
裂縫后是天然的石洞，干燥，滴水未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