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頭痛欲裂。我猛地睜開眼睛，冷汗浸透了后背。石洞頂部的鐘乳石滴著水，
在青苔上砸出細(xì)小的坑洼。陌生的記憶像潮水般涌進(jìn)來?？找?。方寸山三星洞修士。
修道三百載，擅推演天機(jī)。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修長，骨節(jié)分明，
虎口有常年握劍磨出的繭。這不是我的手。至少不是那個熬夜趕方案猝死的社畜的手。
石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皫煾浮甭曇舸嗌模瑤еc(diǎn)討好。我推開石門，
陽光刺得瞇起眼。一只金毛小猴子杵在臺階下。他頭頂還粘著片樹葉，
用樹枝挑著個粗布包袱。見我出來，撲通就跪，腦門磕在青石板上“咚”的一聲響。
“求師父收俺當(dāng)徒弟！”我喉嚨發(fā)緊。那對火眼金睛還沒煉成，但琥珀色的瞳孔里跳著光，
和記憶里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重疊在一起。樹枝突然“咔嚓”斷了。包袱散開，
滾出幾個歪歪扭扭的桃子，有個還帶著牙印。小猴子手忙腳亂去撿，
耳朵尖漲得通紅：“俺、俺路上餓……”袖口突然被拽住。
菩提祖師不知什么時候站在我身后，白須被山風(fēng)吹得飄起來。他沖我眨眨眼，像看透了一切。
“緣分到了?！毙『镒油蝗卉f到我背上，
毛茸茸的爪子勾住我脖子：“師父身上有星星的味道！”我差點(diǎn)被他勒斷氣。后山傳來虎嘯。
三個影子立在云頭。虎頭人身的妖怪甩著鐵鏈，鎖著個滿臉是血的和尚。
羊妖故意把佛珠碾碎在我們門前，鹿角上還掛著撕爛的經(jīng)幡?！胺酱缟讲贿^如此。
”虎力大仙的唾沫星子濺到石階上。小猴子齜牙就要撲上去，被我一把按住后頸。
他喉嚨里滾出嗚咽，爪子把第2章小猴子的爪子在我袖口撓出幾道白痕。
我盯著那串崩碎的佛珠，羊蹄正把木屑碾進(jìn)青石板縫隙。“松手?！蔽遗牧讼潞镱^。
他立刻蜷起手指，但尾巴還是炸成了毛刷。菩提祖師的白須在余光里晃了晃，
云臺上傳來棋子落盤的輕響?；⒘Υ笙傻逆i鏈嘩啦一抖，滿臉血的和尚被拖到跟前。
鐵環(huán)卡進(jìn)他脖子上的淤青里，滲出的血珠滴在碎經(jīng)幡上?！奥犝f方寸山要開山收徒？
”鹿力大仙的蹄子踢了踢地上的爛桃子，“這種野猴子也配？”我袖中的手指掐了個訣。
風(fēng)突然轉(zhuǎn)了向，帶著腥味的唾沫星子全糊回虎妖臉上。小猴子噗嗤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
菩提祖師的咳嗽聲從云臺飄下來?！鞍輲煻Y繼續(xù)?！蔽伊嘀『镒雍箢i往洞府走，
他四肢懸空亂劃：“師父！那禿驢要死了！”“死不了。
”我瞥見云頭三個妖怪突然僵硬的背影。羊蹄下的碎佛珠正在發(fā)光，
虎力大仙鎖鏈上的血漬像活過來似的，正順著鐵鏈往他手腕爬。石門關(guān)上時，
聽見外面?zhèn)鱽須⒇i般的嚎叫。小猴子扒著門縫直蹦跶：“讓俺看看！就讓俺看一眼！
”供桌上已經(jīng)擺好玉盞。菩提祖師端坐云床，手里盤著兩顆棋子——一黑一白，
但白的那個缺了個角?！肮蚝??！毙『镒恿ⅠR趴成一張餅。我接過道童遞來的松枝，
蘸著露水往他頭上灑。該念法號的時候，舌尖突然打了個轉(zhuǎn)?！皬慕袢掌?，
你叫——”云床上的棋子“嗒”地一磕。小猴子仰著臉，瞳孔亮得能點(diǎn)燈?！跋冉心闶锇?。
”他耳朵耷拉下來，又很快支棱著去接松枝上滴落的水珠。菩提祖師的白眉動了動，
那枚缺角的白色棋子滾到我腳邊。后山傳來轟隆聲。小猴子瞬間竄上房梁：“師父！
那三個丑八怪在炸咱們山頭！”我從銅盆里撈起濕漉漉的棋子。
水面映出天空異象——雷云凝成的巨手正拍向虎力大仙的天靈蓋，
羊妖現(xiàn)出原形在啃自己的蹄子?！叭フ┨易觼怼！蔽胰咏o小猴子一個竹籃，
“要后山崖邊那棵歪脖樹的?！彼幼』@子時，我往他尾巴尖塞了張符。
金毛掠過門檻的瞬間，整個石洞突然靜得能聽見棋子裂開的細(xì)響。
菩提祖師在云床上嘆了口氣?！澳嫣旄拿氖止P，倒是比你師兄們強(qiáng)。
”銅盆里的水突然沸騰。我看見自己倒影在扭曲——現(xiàn)代人的T恤牛仔褲一閃而過。
抬頭時祖師正在擺弄那局殘棋，黑子已經(jīng)把白子逼到懸崖邊。
“他們背后是三十三重天外的影子?！卑鬃印芭尽钡芈湓谒缆飞?，“連六耳都嗅著味來了。
”我摸到袖子里發(fā)燙的符紙。小猴子的驚叫從崖邊傳來，混著鎖鏈斷裂的脆響。
云床突然空了。殘局上多了枚帶血的白色棋子，正好補(bǔ)全那個缺口。
第3章符紙燙穿了我的袖子。我御劍沖向后山時，崖邊的歪脖樹已經(jīng)倒了半截。
幾只化形大妖圍成圈，熊精的爪子正拍向一團(tuán)金色影子。“定！”脆生生的喝令炸開。
熊精突然僵住，舉起的爪子離小猴子頭頂只剩三寸。他趁機(jī)躥上熊背，
沾著泥的桃子骨碌碌滾了一地?！皫煾福 彼ゎ^看見我，咧嘴露出沾血的尖牙，
“這些果子給您！”我盯著他胳膊上的爪痕。血把金毛黏成綹，尾巴卻翹得老高，
正用腳趾頭去勾滾遠(yuǎn)的桃子。熊精的眼珠在轉(zhuǎn)。定身術(shù)要失效了。“退后?！眲忾W過時，
小猴子突然撲過來抱住我手腕。劍氣偏了三分，只削掉熊精半截鬃毛?！皠e殺！
”他爪子指向樹林深處，“他們被鐵鏈拴著！”枯葉堆里露出半截鎖妖鏈，
暗紅的符文明滅不定。我認(rèn)得這種禁制——車遲國三妖的手筆。小猴子已經(jīng)躥到熊精肩上，
揪著耳朵喊：“誰給你們戴的鏈子？”熊精喉嚨里咕嚕響，突然暴起！我掐訣的手剛抬起，
小猴子一爪子拍在熊精天靈蓋?！岸ǘǘǎ 边@次連熊精的舌頭都僵住了。
他蹦下來時差點(diǎn)被自己尾巴絆倒，獻(xiàn)寶似的舉起個東西：“您看這個！”半塊染血的佛牌。
我翻過佛牌的瞬間，林子里響起細(xì)碎的腳步聲。不是動物，
不是妖——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樹皮?！盎囟础！蔽野研『镒油蟪?。
他耳朵突然豎起：“師父小心！”黑影從地底鉆出來，六根手指的爪子直掏我心口。
我側(cè)身時劍已出鞘，卻劈了個空。那影子散成黑霧，又在三步外凝成人形?！翱找烙?。
”黑影的聲音像兩把鋸子互相磨，“教徒弟呢？”小猴子炸著毛擋在我前面。黑影低笑起來，
身形開始扭曲。熊精、鹿妖、甚至我的臉——最后定格成和小猴子一模一樣的金毛靈猴。
“六耳獼猴?！蔽覄恻c(diǎn)地，“偷看別人教徒弟，不嫌害臊？”假猴子歪頭，
連耳后那道疤都分毫不差：“你這徒弟挺有意思。天生地養(yǎng)，偏要學(xué)人禮數(shù)。
”他突然伸手想摸小猴子頭頂，“叫聲師兄聽聽？”“呸！”小猴子一口咬在他手上。
黑影瞬間潰散，又在樹梢重組。這次他手里多了串東西——我早上給小猴子編的桃核手鏈。
“道友何必逆天而行？”六耳晃著手鏈，“大劫將至，你這小徒弟可是關(guān)鍵棋子。
”我袖中的傳訊符突然自燃。菩提祖師的聲音直接炸在耳畔：“帶他回來?，F(xiàn)在。
”悅耳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猛抬頭看天，假猴臉裂開一道縫：“老東西多管閑事！
”我趁機(jī)甩出劍鞘。金光閃過處，黑影被釘在歪脖樹上。小猴子嗷嗚撲上去就撓，
卻抓了滿手樹皮?！芭芰??！彼麤_我晃晃黑乎乎的爪子。我拎起他后頸檢查傷勢。
爪痕在滲黑氣，果然是六耳的毒。正要掏解毒丹，他突然掙扎著往下跳?！肮?！
師父的果子！”滿地爛桃子里，他刨出個相對完整的，在道袍上蹭了蹭遞過來。
桃尖上有個小牙印。我咬了一口。酸得眼皮直跳?！昂贸詥幔俊彼郯桶屯?。
“......不錯。”回山路上他一直在說怎么用定身術(shù)。說到第三次定住熊精時，
突然沒聲了。我扭頭一看，他正把流血的手背往身后藏。“伸手?！彼s了縮脖子，
慢慢攤開爪子。掌心全是掐出來的月牙痕——定身術(shù)根本不夠力，他是靠疼痛保持清醒。
道觀大門近在眼前。菩提祖師站在臺階上，白須無風(fēng)自動。小猴子突然拽我袖子：“師父，
俺能學(xué)更厲害的法術(shù)嗎？”“比如？”“一棒子打跑所有壞人的那種！”他比劃著，
傷口又滲出血。祖師的白眉揚(yáng)了起來。
我摸到他尾巴上的體溫在升高——六耳的毒開始發(fā)作了?！跋葘W(xué)保命。”我把他往道觀里推，
“明天教你避毒訣?！彼劬α疗饋?，踉蹌著還要說話，突然一頭栽倒。我接住他時，
摸到后頸浮現(xiàn)的黑色紋路——和熊精鎖鏈上的符文一模一樣。道觀里的銅鐘自己響了。
菩提祖師拂塵掃過小猴子頭頂：“三十三重天外有人坐不住了。
”他瞥了眼我袖中的染血佛牌，“連緊那羅的護(hù)法都敢殺?！蔽夷笏榻舛镜し笤趥谏稀?/p>
黑氣扭曲著，竟凝成個模糊的“劫”字。
師父......桃子俺嘗過的...不酸......”第4章銅鐘的余震還在耳膜上跳。
菩提祖師的白袖掃過小猴子額頭，那些黑色紋路像活物般縮回傷口。我捏著染血的佛牌，
檀香味里混著鐵銹氣。"帶著。"祖師突然把拂塵扔給我，"靜室。
"小猴子在我懷里抽搐了一下。他的體溫越來越高，金毛被汗水打濕，黏在發(fā)黑的爪痕上。
我扯開他衣領(lǐng)——鎖骨下方浮現(xiàn)出山形烙印。五行山的輪廓。靜室的青磚上刻著星圖。
祖師袖袍一展，袖中飛出無數(shù)光點(diǎn)，在半空凝成畫面：被壓在山下的猴子，銅汁鐵丸，
路過牧童插在他掌心的野花......"啪！"祖師碾碎了幻象。光點(diǎn)濺到我道袍上，
燙出幾個焦黑的洞。"逆天改命，劫數(shù)自生。
"他說話時盯著我左手——那里有塊胎記似的紅斑，是上次穿越時被雷劫劈的。
靜室突然搖晃起來，供桌上的玉如意裂成兩半。祖師的白眉皺了皺："六耳去報信了。
"我摸到小猴子頸動脈跳得飛快。他眼皮在動，但醒不過來，喉嚨里擠出幼獸般的嗚咽。
"能救？""毒好解。"祖師用拂塵桿挑起小猴子的下巴，"命難改。"銅燈突然滅了。
月光從窗欞漏進(jìn)來，照出我們?nèi)齻€人的影子——我的正常，祖師的淡得幾乎透明，
而小猴子的影子上赫然套著鎖鏈。祖師突然往我眉心一點(diǎn)。
、緊箍咒、蓮花座上的如來金身......最后定格在五行山裂縫里那只滿是血污的猴爪。
"看見了嗎？"祖師的聲音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這就是天道給他安排的路。
"小猴子突然劇烈掙扎起來。他無意識地抓撓胸口，山形烙印滲出金血。我掰開他手指時，
摸到掌心有硬物——是那顆帶牙印的桃核。靜室外傳來窸窣聲。
"師父——"道童慌慌張張?zhí)筋^，"后山、后山的桃樹全枯了！"祖師拂塵一掃，
靜室門重重關(guān)上。他不知從哪摸出個缺角的白色棋子，塞進(jìn)小猴子嘴里。"含著。
"棋子碰到舌尖的瞬間，小猴子渾身金毛都炸起來。那些黑色紋路瘋狂扭動，
最后聚成個"卍"字印在他眉心。"如來？"我劍已出鞘。祖師搖頭："是警告。
"他忽然看向我腰間，"朱砂還在？"我下意識摸向暗袋。裝朱砂的玉盒不見了。
靜室的門突然被撞開。小猴子醒了。他跌跌撞撞沖進(jìn)來，臉上全是朱砂畫的歪歪扭扭的云紋，
手里還攥著我的毛筆?？匆娮鎺煏r一個急剎，差點(diǎn)被自己尾巴絆倒。
"俺、俺就想學(xué)筋斗云......"石壁上涂滿紅色涂鴉。潦草的云朵，歪斜的猴子，
還有一行狗爬字："師父最厲害"。祖師的白須抖了抖。他忽然并指劃向小猴子眉心，
那個"卍"字被硬生生扯出來，在空氣中燒成灰燼。"教吧。"祖師把拂塵往我手里一塞，
"橫豎都是劫。"小猴子眼睛亮得嚇人。他撲過來抱我腿時，尾巴尖上的毛還沾著朱砂。
我拎起他后頸，發(fā)現(xiàn)鎖骨下的山形烙印淡了不少。"先學(xué)避毒訣。""那筋斗云呢？
""明天。"他耳朵耷拉下去，又突然豎起："師父！您嘴角有血！"我抹了把臉。
是剛才祖師點(diǎn)眉心時咬破的。小猴子急得直轉(zhuǎn)圈，突然把桃核塞進(jìn)我手里："您咬這個！
比手指頭香！"靜室角落傳來輕響。六根手指的陰影從地磚縫里鉆出來，又迅速縮回去。
祖師的白袖一揮，所有門窗同時洞開。月光如瀑，照得滿地朱砂像血。
第5章月光里的朱砂紅得刺眼。小猴子突然打了個噴嚏，鼻尖沾上自己畫的云紋。
祖師的白袖掃過門框，六指陰影徹底消散在青磚縫里。"三年。"拂塵桿敲在我肩頭，
重得像座山。小猴子正踮腳想擦我嘴角的血，聞言爪子僵在半空："啥三年？""游歷。
"祖師瞥了眼他鎖骨下的烙印，"人間煙火可壓劫氣。
"小猴子耳朵唰地支棱起來："能去長安？聽說那兒有十層樓高的糖葫蘆！
"我捏著那顆帶牙印的桃核。靜室墻上"師父最厲害"的涂鴉正在褪色，
墨跡混著未干的朱砂往下淌，像血淚。"天亮就出發(fā)。"小猴子歡呼著躥上房梁，
差點(diǎn)撞翻銅燈。祖師的白眉動了動，一枚缺角的黑棋子落在我掌心。"遇到戴紫金冠的道士，
給他看這個。"棋子突然發(fā)燙。我恍惚看見五莊觀的人參果樹，
樹下站著個抱拂塵的童子——頭頂有虎爪留下的疤。寅時三刻，小猴子已經(jīng)收拾好包袱。
其實就兩件舊道袍，包著那枚桃核。他堅持要帶著涂花臉的毛筆，
尾巴上還沾著沒洗掉的朱砂。"師父，俺打聽過了。"他蹦跳著踩自己影子，
"長安最貴的酒樓叫醉仙居！"我拎著他后頸躍上云頭。他爪子死死揪住我衣領(lǐng)，
眼睛卻亮得驚人："這就是筋斗云嗎？""爬云。""哦。"他耳朵耷拉下來，
又突然指向地面，"師父快看！光頭和牛鼻子打起來啦！"官道旁的茶棚里，
和尚正把熱茶潑向道士。符紙燃起的火苗竄上經(jīng)幡，圍觀百姓在哄搶散落的銅錢。
小猴子齜牙咧嘴地學(xué)他們比劃："這招不如俺的定身術(shù)！"我按著他腦袋轉(zhuǎn)了個方向。
茶棚陰影處站著個戴斗笠的，六根手指正從乞丐碗里夾走饅頭。"六耳獼猴？
"他尾巴毛炸開。"噓。"我們在長安看了三年戲?？春蜕杏媒鹄徥昭?，
轉(zhuǎn)頭就把妖丹賣進(jìn)黑市?？吹朗壳笥陼r往云里撒砒霜，等瘟疫起再高價賣符水。
小猴子從最初的義憤填膺，到后來學(xué)會蹲在屋頂啃著桃子點(diǎn)評："這招太假，俺都能演更好。
"第三年上元節(jié)，他偷了套戲服扮觀音。粉抹得太厚，金箍棒是用搟面杖編的。
我在人群里看見六耳獼猴，那家伙正變成我的模樣往"觀音"手里塞銅錢。
回山那天下著細(xì)雨。三星洞前的石階長了青苔，卻擺著串香蕉。皮上妖氣凝成兩個字：有趣。
小猴子撿起來聞了聞："餿的。
"我盯著那個"趣"字最后一勾——像極了六耳獼猴掏人心窩時的弧度。暴雨突然傾盆而下，
香蕉皮在雨中化作黑煙，凝成個齜牙笑的猴臉。小猴子一棍子打散："丑八怪！
"道觀里積了灰。供桌上的玉盞裂了道縫，香爐倒扣著，像是被人匆忙藏起什么。
我把拂塵掛回原位時，聽見房梁上有窸窣聲。"師父。"小猴子蹲在窗臺上，
懷里抱著濕漉漉的野桃。雨水順著他的金毛往下滴，在青磚上積成小洼。
他眼睛在黑暗里發(fā)亮，像兩盞小燈籠。"做噩夢了嗎？"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抖。
夢里五行山崩裂，如來的五指化作血雨，而小猴子頂著六耳的腦袋在笑。
他躥過來把桃子塞我手里："吃甜的就不怕啦。"桃肉帶著雨水的腥氣。我咬到硬物，
吐出來看——是顆刻著"卍"字的果核。房梁上傳來輕笑。六根手指的影子一閃而過。
小猴子反應(yīng)極快，搟面杖脫手而出，把瓦片砸出個窟窿。月光漏下來，
照見供桌下藏著的香爐。爐灰里半截?zé)沟淖辖鸸?。?章爐灰里的紫金冠燙手。
我捻起一角金線，指腹立刻滲出血珠。小猴子湊過來嗅了嗅，突然打個噴嚏："臭死了！
像雷劈過的虎皮！"窗外雨停了。月光透過破瓦片，在地上照出個模糊的猴形。
我盯著那團(tuán)光斑——它正模仿小猴子撓癢癢的動作。"去后山。"小猴子叼著半個桃子跟上。
他走路還是蹦跳著，但學(xué)會在落腳時放輕力道，不再震得碎石亂滾。瀑布聲越來越響。
"師父快聽！"他耳朵突然支棱起來，"有人在喊俺！
"我假裝沒看見巖石后閃過的六根手指。水簾后面確實有聲音，
但不是人聲——是三百只猴子在齊呼"大王"。小猴子已經(jīng)躥上崖壁。他金毛被水霧打濕，
在月光下像團(tuán)跳動的火苗。我故意落后三步，看著他扒開藤蔓。"洞！好大的洞！
"他聲音在發(fā)顫。我走過去時，他正用尾巴卷著塊尖石，在巖壁上刻字。石屑簌簌落下，
歪歪扭扭的"美猴王"三個字逐漸成形。群猴的歡呼聲突然變大。水簾后的石座上，
不知何時多了頂紫金冠。小猴子回頭看我，瞳孔縮成細(xì)線："師父......""試試。
"他躥進(jìn)去的動作帶起水花。紫金冠自動飛到他頭上，尺寸分毫不差。猴群從四面八方涌來，
有個老猴捧著木盤，盤里是熟透的蟠桃。我站在水簾外抹去巖壁字跡。指尖觸到石面的瞬間，
看見幻象——六耳獼猴戴著同樣的紫金冠，在靈山腳下啃食羅漢金身。"師父！
"小猴子頂著紫金冠擠出水簾。果汁把他嘴邊金毛黏成綹，
手里捧著個啃了一半的蟠桃："您嘗嘗！比長安的還甜！"我咬了一口。果肉在舌尖化開時，
聽見極遠(yuǎn)處傳來鐘聲。不是道觀的銅鐘，是靈山的梵鐘。小猴子突然僵住。
他紫金冠上嵌的寶石裂開，露出里面蠕動的黑蟲。我一把拍掉冠冕，
那些蟲子卻鉆進(jìn)了他的金毛。"定！"他對自己用了定身術(shù)。蟲子被鎖在皮毛間，
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我掏出蟠桃核按在他眉心，蟲子們爭先恐后往核里鉆。
水簾后的歡呼聲變成了慘叫。石座上的猴群正在融化，像蠟像遇了火。老猴的頭掉下來，
滾到我們腳邊——是空心的，里面塞著符紙。小猴子喉嚨里滾出低吼。他爪子長出三寸，
金毛根根豎起，一棍子打碎了石座。"六耳！"回聲在洞壁間碰撞。某個瞬間，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剩瀑布的轟鳴。我掰開他緊握的爪子，發(fā)現(xiàn)桃核變成了黑色。
月光突然大亮。瀑布被照得透明，顯出水后的石刻——原本該刻"花果山福地，
水簾洞洞天"的地方，現(xiàn)在寫著"靈山腳下，六道輪回"。
小猴子用尾巴卷住我手腕："師父，俺是不是闖禍了？""不。"我捏碎變黑的桃核，
"是魚上鉤了。"碎屑里掉出顆種子。先天靈種的氣息驚動了藏在巖縫里的六耳，
我聽見六根手指抓撓石頭的聲音。后半夜，小猴子枕著我膝蓋睡著了。
紫金冠的殘片在他懷里，偶爾發(fā)出細(xì)碎的爆裂聲。我對著月光檢查靈種，
發(fā)現(xiàn)桃核內(nèi)側(cè)刻著字。是梵文。翻譯過來就兩個字：餌食。第7章靈種在掌心發(fā)燙。
小猴子翻了個身，紫金冠碎片硌得他哼哼唧唧。我捏著那顆刻有梵文的桃核，
聽見東海方向傳來悶雷——比天庭雷部正神的動靜輕，卻帶著股腥咸的海風(fēng)味。"醒醒。
"他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爪子還保持著握棍的姿勢："六耳來了？""去龍宮。""啊？
"他耳朵支棱起來，"偷寶貝？"我彈了下他腦門："借。"晨霧還沒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