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溫舒淳強撐著最后的力氣,將自己收拾得勉強體面。
溫氏主宅內(nèi),人聲鼎沸,處處浮動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喜慶。
張媽抱著連夜送來的定制婚紗和珠寶,眼眶通紅,聲音哽咽:“二小姐......”
溫舒淳轉(zhuǎn)身踏入衣帽間,面色平靜無波:“替我換衣服吧。”
頭紗剛剛覆上,房門便被粗暴地推開。
那位溫鴻天的親信女管家?guī)撞缴锨?,毫不客氣地攥住溫舒淳傷痕累累的手臂?/p>
“磨蹭什么!燕家的車隊早等得不耐煩了!”
身體虛弱的她,幾乎是被粗暴地塞進一輛陳舊得掉漆的老舊轎車,車身搖晃著,駛離了這座囚禁她多年的牢籠。
行至莊園主干道,恰與一列極其奢華的車隊狹路相逢。
溫舒淳的破車被毫不留情地擠到路肩,靜待那一列彰顯身份的豪華車隊趾高氣揚地駛過。
她悄悄掀開頭紗一角,目光落在車隊中央那輛打開天窗的頂級跑車上——林頌坐在副駕,一手隨意搭在車窗外,側(cè)臉滿是志得意滿的笑意,對身旁駕駛座上被簇?fù)淼臏啬角缪孕﹃剃獭?/p>
恐怕他還天真地以為,此刻被豪門車隊簇?fù)碇L(fēng)光出嫁的,是她溫舒淳。
不知今夜“得償所愿”迎娶溫慕晴的林頌,會是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
溫慕晴的車隊之后,是溫鴻天傾盡財力物力準(zhǔn)備的、一眼望不到頭的豪車嫁妝車隊,車身在陽光下反射著嶄新刺目的光。
溫舒淳在角落的破車?yán)?,足足等了近半小時,那連綿不絕的車隊才終于到了最后一輛。
“二小姐,我們可以走了?!睆垕尭┥碓谒嚧斑?,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苦澀。
她微微頷首,放下車窗,將眼底最后一絲痛楚徹底掩去。
引擎再次發(fā)動,劇烈的顛簸牽動滿身傷口,也將她帶回了母親尚在的遙遠(yuǎn)時光。
那時林頌便常常出入溫家,母親和溫鴻天總愛打趣,說林頌是她的小“未婚夫”。
她懵懂不解,跑去問林頌。
而他眉頭微皺,神色卻異常認(rèn)真:“我若娶你,必以十里紅妝相迎?!?/p>
溫舒淳攥緊了手中殘破的頭紗,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嘲諷。
未曾想多年后,他當(dāng)真實現(xiàn)了十里紅妝迎娶豪門千金。
只是婚車?yán)锏男履铮缫巡皇撬?/p>
破車很快被開出了溫家莊園的后門,駛上公路時,行人的議論飄入車窗:
“到底是溫家大小姐出嫁,這排場真是驚天動地!”
“和林少站在一起,真乃天作之合?!?/p>
“聽說那位二小姐,不也是今天......”
后面的話語被風(fēng)吹散,再聽不真切。
車子離溫家那座冰冷的堡壘越來越遠(yuǎn),溫舒淳心底竟奇異地生出一絲近乎麻木的解脫。
不知顛簸了多久,牽動的傷口帶來陣陣劇痛,額間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二小姐,我們到了。”
張媽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攙扶溫舒淳下車。
她強忍著雙腿的虛軟打顫,在張媽的支撐下,來到燕家派來的主事人面前。
那主事人目光掃過她們這寒酸到格格不入的一人一車,眉頭不由一皺。
但他還是依禮微躬:“溫小姐,我們奉燕家先生之命,特來迎您?!?/p>
溫舒淳微微頷首:“有勞?!?/p>
隨即在燕家隨行女助理的禮貌攙扶下,登上了他們備好的純白色加長禮賓車。
車內(nèi)飾之奢華,遠(yuǎn)超溫家車隊,腳下鋪陳著稀有的整張白色波斯絨地毯。
即便知曉燕家富可敵國,溫舒淳仍是被這毫無保留的闊綽驚得心頭微震。
“溫小姐,此為我們先生為您備下的薄禮?!敝魇氯嗽捯袈湎?,隨從向兩側(cè)打開車隊后方的貨柜門。
張媽瞬間瞪大了雙眼,掩不住驚呼:“二小姐!這,這......”
她們身后,數(shù)十輛載滿嶄新奢華珠寶箱、名表匣、頂級定制箱包皮具的專用運輸車,一字排開,望不到盡頭。
“此僅為先生的一點心意?!敝魇氯苏Z氣中帶著矜持的得體。
按常理,女子的彩禮當(dāng)歸娘家,溫舒淳不禁疑惑為何這些仍在溫家之外交接。
主事人似看出她的困惑,上前一步低聲道:“昨夜溫家謝客,未能及時交接,我們認(rèn)為這份心意,應(yīng)由溫小姐您親自接受更為妥當(dāng)?!?/p>
他頓了頓:“想必溫小姐,亦不愿將此物留予他人之手。”
溫舒淳嘴唇微動,終究沉默。
“吉時已到,請溫小姐啟程。”
她輕輕頷首,那輛承載著她前半生不堪的破舊轎車,便被徹底遺棄在路邊。
如同她過往的歲月,就此塵封于溫家的高墻之內(nèi)。
從此世間,再無溫家二小姐溫舒淳。
“吉時到——”
車隊引擎轟鳴,啟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