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燃點科技頂層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上海璀璨如星河的夜景。黃浦江的游船燈光在黑暗中劃出流動的光帶,陸家嘴的摩天大樓直插云霄,每一扇亮著的窗后都藏著無數(shù)個奮斗或算計的故事。可這一切繁華盛景,都照不進辦公室里那片沉默的陰影。
顧燃坐在辦公桌后,指尖夾著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映在她眼底,卻暖不透那層冰寒。煙圈緩緩?fù)鲁?,在她面前氤氳開來,模糊了電腦屏幕上不斷滾動的股市行情——燃點科技的股價,在經(jīng)歷了白天的暴跌后,雖然有所回升,但跌幅仍高達7.3%。
深瞳科技的股價也沒好到哪里去,但沈知遙顯然比她更擅長穩(wěn)住局面。深瞳剛剛發(fā)布了第二份聲明,措辭嚴謹?shù)貙⒅攸c引回技術(shù)討論,甚至還“大度”地表示“理解顧總的情緒壓力”,字里行間都透著一股勝利者的從容。
會議室里的硝煙似乎還未散盡。技術(shù)部負責人拍著胸脯保證“燎原”的核心算法絕對安全,法務(wù)總監(jiān)則面色凝重地分析著可能面臨的訴訟風險,市場部已經(jīng)開始草擬危機公關(guān)方案……所有人都在為她白天的“沖動”買單。
顧燃沒說話,只是聽著。她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在那個被沈知遙的眼神和話語點燃的瞬間,她像個被戳破了偽裝的孩子,只剩下最原始的憤怒和委屈。
“顧總?”林薇小心翼翼地敲門進來,手里端著一杯溫水,“您還沒吃晚飯,要不要叫點宵夜?”
顧燃搖搖頭,掐滅了煙,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了好幾個煙蒂?!吧蛑b的資料查到了嗎?”
“查到一些……”林薇將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上,“沈知遙是三個月前加入深瞳科技的,直接空降成了執(zhí)行副總裁,分管核心研發(fā)與戰(zhàn)略投資。她這七年……主要在美國,斯坦福讀了博士,之后在硅谷一家頂尖的AI實驗室工作,去年才回國。履歷非常漂亮,但……有點太‘干凈’了,像是刻意抹去了某些細節(jié)?!?/p>
“干凈得像假的?!鳖櫲寄闷鹞募讣鈩澾^沈知遙那張標準的證件照。照片上的人穿著白襯衫,頭發(fā)束起,眼神平靜無波,和七年前那個會在實驗室偷偷給她畫鬼臉的女孩判若兩人。
七年。
她在美國讀博、搞研究的時候,自己在干什么?
顧燃的目光落在文件角落那個不起眼的日期上——沈知遙離開國內(nèi)的時間,正是七年前那個夏天,她們分手的第二天。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鈍痛蔓延開來。
她放下文件,起身走到窗邊。夜風從微開的窗戶縫隙里鉆進來,帶著一絲涼意,吹散了空氣中的煙味,卻吹不散腦海里翻騰的回憶。
七年前的夏天,好像比今年更熱。
大學(xué)實驗室里的空調(diào)壞了,嗡嗡作響卻吹不出半點冷風。顧燃趴在堆滿圖紙和代碼的桌上,汗水浸濕了后背的T恤,眼前的屏幕代碼開始模糊成一片。
“別硬撐了?!币恢晃龅氖指采纤念~頭,帶著熟悉的、淡淡的梔子花香。沈知遙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條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毛巾,輕輕敷在她脖子上。
“唔……”顧燃舒服地哼了一聲,抬頭就看到沈知遙近在咫尺的臉。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光潔的皮膚上,眼神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
“算法卡住了?”沈知遙在她旁邊坐下,拿起她寫了一半的代碼看了起來,手指偶爾在鍵盤上敲幾下,速度快得驚人。
“嗯,卡在動態(tài)權(quán)重分配上了?!鳖櫲加袣鉄o力地說,“試了好幾種模型,都達不到預(yù)期效果?!?/p>
沈知遙沒說話,只是專注地看著屏幕,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過了大概十分鐘,她忽然指著其中一段代碼:“這里,換個思路試試。不要讓系統(tǒng)自己迭代,加一個‘引導(dǎo)變量’,模擬人類學(xué)習時的‘經(jīng)驗遷移’。”
顧燃愣了一下,順著她的思路想下去,眼睛越睜越大:“對!我怎么沒想到!知遙,你太厲害了!”
她激動地抓住沈知遙的手,入手一片微涼。沈知遙的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卻意外地柔軟。被她抓住,沈知遙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住了她的,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我們家顧燃也很厲害,只是太累了?!?/p>
“誰是你家的……”顧燃的臉瞬間紅了,想抽回手,卻被沈知遙握得更緊。
實驗室里很安靜,只有服務(wù)器運行的低鳴和窗外隱約的蟬鳴。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顧燃能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還有沈知遙平穩(wěn)的呼吸聲。
“等這個項目做完,拿到金獎,”沈知遙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我們就申請創(chuàng)業(yè)基金,好不好?就做AI,做真正能改變世界的技術(shù)。”
“好啊?!鳖櫲键c頭,眼睛亮晶晶的,“我們一起。”
“嗯,一起?!鄙蛑b看著她,眼神溫柔得像要溢出來,“名字就叫‘燃遙科技’,怎么樣?你的‘燃’,我的‘遙’?!?/p>
“燃遙科技……”顧燃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悄悄發(fā)芽、生長,溫暖而充滿希望。
那時的她們,以為只要并肩作戰(zhàn),就能對抗全世界。
可現(xiàn)實給了她們最殘忍的一擊。
畢業(yè)答辯結(jié)束那天,顧燃拿著優(yōu)異的成績和項目金獎,興沖沖地跑到她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想告訴沈知遙這個好消息,順便商量創(chuàng)業(yè)的事。
沈知遙已經(jīng)在那里等她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一杯沒動過的拿鐵,已經(jīng)冷了。
她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讓顧燃心里發(fā)慌。
“知遙,我……”
“顧燃,”沈知遙打斷她,抬起頭,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只剩下一片顧燃從未見過的冰冷和疏離,“我們分手吧?!?/p>
“你說什么?”顧燃以為自己聽錯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知遙,你別開玩笑了,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
“我沒開玩笑?!鄙蛑b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顧燃心上,“我們不合適?!?/p>
“不合適?”顧燃的聲音開始發(fā)抖,“那我們之前算什么?你說的一起創(chuàng)業(yè),說的‘燃遙科技’,都算什么?”
沈知遙別開視線,看向窗外,語氣平淡得近乎殘忍:“那些不過是隨口說說。顧燃,你太認真了?!?/p>
“隨口說說?”顧燃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引來周圍人的側(cè)目,“沈知遙,你看著我!你告訴我,這七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沈知遙終于轉(zhuǎn)過頭,看向她。那雙曾經(jīng)盛滿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湖面。她沉默了幾秒,然后,清晰地吐出四個字:
“玩玩而已?!?/p>
玩玩而已。
這四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顧燃的心臟,將她所有的驕傲、憧憬和愛戀,都攪得粉碎。
她看著沈知遙那張美麗卻冷漠的臉,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好,好一個玩玩而已?!鳖櫲夹α?,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沈知遙,我真是瞎了眼?!?/p>
她轉(zhuǎn)身沖出咖啡館,沒有回頭。
那天的陽光很刺眼,街上的人很多,可顧燃覺得自己像在一個巨大的冰窖里,從頭冷到腳。她把所有和沈知遙有關(guān)的東西都扔了,包括那個寫著“燃遙科技”的筆記本,包括那顆她省吃儉用幾個月買給沈知遙的、刻著她們名字縮寫的銀質(zhì)項鏈。
她告訴自己,要忘了沈知遙,要活得比她好一百倍、一千倍。
七年來,她像一頭拼命奔跑的狼,不敢停下,不敢回頭。她把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化作了前進的動力。她創(chuàng)立了燃點科技,做出了“燎原”,站到了今天的位置。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贏了。
可直到今天,在峰會上再次看到沈知遙,聽到她那句冰冷的“手段還是這么上不了臺面”,顧燃才發(fā)現(xiàn),那道七年的傷疤,從未真正愈合。只要沈知遙一出現(xiàn),就能輕易地撕開它,讓鮮血淋漓的傷口暴露在陽光下。
“呵……”顧燃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里帶著濃濃的自嘲和恨意。
她抬手抹了一把臉,不知什么時候,眼淚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滑落,砸在冰冷的窗臺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沈知遙,”她對著窗外璀璨的夜景,低聲呢喃,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堅定,“你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p>
她轉(zhuǎn)身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那份關(guān)于沈知遙的資料,眼神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冰冷的銳利。
林薇說得對,沈知遙的履歷太干凈了,干凈得像一張刻意偽造的白紙。
這七年,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為什么會突然回國,加入深瞳科技,成為自己的死對頭?
這些問題,顧燃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這場戰(zhàn)爭,不僅僅是為了“燎原”,為了燃點科技。
更是為了七年前那個被“玩玩而已”四個字擊得粉碎的自己。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那邊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大小姐?!?/p>
“幫我查個人?!鳖櫲嫉穆曇衾涞孟癖吧蛑b,斯坦福大學(xué),硅谷實驗室,還有……七年前她離開國內(nèi)的所有細節(jié),我要最完整的報告,越快越好?!?/p>
“是?!?/p>
掛了電話,顧燃將手機扔在桌上,重新坐回椅子里,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次睜開眼時,眼底只剩下冷靜和算計。
舊傷可以痛,但不能成為阻礙。
沈知遙,既然你主動找上門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檔,命名為——
【針對深瞳科技及沈知遙的反擊計劃】
指尖落在鍵盤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深夜里,如同吹響了反擊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