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軍爺,別動手!別動手!小的是賈府的下人,名叫潘又安!有十萬火急的要事,要向我們家三爺稟報!”
那人被眼前閃著寒光的槍尖嚇得渾身一顫,趕緊扯著嗓子高聲開口。
“你且在此地等候,我去稟報伯爺!”
其中一名親兵說完,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奔向賈年的馬車。
賈年也感覺到了馬車的停頓,正要開口詢問,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砹俗约河H兵的聲音。
“啟稟三爺,前方有一人攔路,自稱是賈府的下人,說是有緊急要事,必須當(dāng)面向您稟報!”
“讓他過來回話?!?/p>
賈年也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便喚那人上前。
“小的,小的給三爺請安!小的是府里二門上負(fù)責(zé)巡夜的下人,潘又安!”
潘又安一路小跑到賈年的馬車旁邊,氣喘吁吁地自報了家門。
“慌慌張張的,出了什么事情?”
賈年在車內(nèi)沉聲問道。
“回三爺?shù)脑挘恰乔拔鋷旃苁露∫?,那個丁嬤嬤,她……她領(lǐng)著全家老小,此刻正跪在老太太的院子前面,哭天搶地,非要請老太太為她兒子丁耀的死,主持公道!”
“老太太向來念舊,不好當(dāng)面直接拒絕,正在那里犯難呢!是府里的二姑娘,托人偷偷找到了小的,讓小的趕緊出城來通知三爺您,最好晚一些再回府去?!?/p>
“三姑娘也捎話來說,老太太心里自有分寸,知道孰輕孰重,斷然不會真的為了一個下人就責(zé)罰三爺您。但為了避免老太太左右為難,三爺您還是晚點回去,避開這個風(fēng)頭最好!”
聽完了潘又安這番話,賈年不禁在心中犯起了嘀咕。
這丁耀的老娘,是得了失心瘋不成?
她竟然妄想著,就憑著當(dāng)年在老太太身邊伺候過的那點香火情分,就想讓老太太去責(zé)罰一個如今已是超品伯爵的嫡親孫子?
她哪來這么大的臉面?
老太太只要還沒老糊涂,就絕不可能為了她這么一個刁奴,去為難賈年。
“我當(dāng)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原來是這么一出?!辟Z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傳我命令,車隊加速,快馬回府!我倒要親眼回去看看,那個老虔婆的臉面,究竟有多大!”
賈年非但沒有在意,反而直接吩咐親兵,加快了回府的速度。
潘又安見賈年根本不聽勸,急得直跺腳,卻也毫無辦法,只好一路小跑,緊緊地跟在賈年的車隊后面。
賈年坐在車?yán)?,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可笑。
莫不是那位二嬸嬸,王夫人,又在背后搗鼓出了什么見不得人的陰招?
可是,這種級別的手段,對我如今的地位,能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影響嗎?
過了一會兒,賈年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竅。
王夫人的真正用心,恐怕根本就不在于“責(zé)罰”我,她的目的,是要借著這個由頭,讓賈母對自己心生厭惡和嫌隙。
畢竟,賈府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長輩身邊得臉的貓兒狗兒,在小輩的院子里,那也是有幾分超然的尊貴地位的!
看看賈母身邊的那幾個心腹嬤嬤、大丫鬟就知道了。
就連賈璉、寶玉這樣的正經(jīng)主子,見了鴛鴦,也得客客氣氣地叫一聲“姐姐”。
那個賴嬤嬤就更厲害了,她家辦一場家宴,竟然能把賈家的所有主子都給請了過去。
這雖然是仗著賈母的勢,但也算是體面到了極致。
想到這里,賈年不禁輕笑出聲。
他不得不佩服王夫人的那種愚蠢與天真。
自己如今已經(jīng)是手握兵權(quán)、爵封超品的靖安伯,就算老太太真的對自己厭惡到了極點,那又能把自己怎么樣?
一群只能待在后宅方寸之地的婦人,她們又怎么會知道,前廳之外的那個世界,究竟有多么的波瀾壯闊,有多么的精彩紛呈?
別說是賈母了,就是自己的親爹賈赦,想要再像從前那樣教訓(xùn)自己,自己也絕不會再束手就擒。
至于告自己一個“忤逆不孝”的罪名?那就要看當(dāng)今圣上,建康帝的態(tài)度了。
沒有皇上的點頭,這天下,誰也不能動自己一根汗毛!
回到賈府,賈年甚至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帶著一身的風(fēng)塵與煞氣,大步流星地直奔賈母的院落而去。
人還未到,那凄厲的哭嚎聲便已穿墻入戶,清晰地傳了過來。
“老太太??!老婆子我就這么一個獨苗兒子?。∷赖迷┩?,這讓我下半輩子可怎么活?。 ?/p>
“老太太,我也不讓您老人家為難!您就看在主仆一場的情分上,讓三爺當(dāng)著您的面,給老婆子我認(rèn)個錯!只要他認(rèn)了錯,讓老婆子知道,老太太您給我主持了公道,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哈哈哈哈,我道是誰家在唱大戲,沒想到老太太的院子里,竟也如此熱鬧非凡?!?/p>
一個帶著幾分戲謔的笑聲,如一道驚雷般,驟然打斷了院中的哭嚎。
賈年,就在這個時候,帶著一臉玩味的笑容,邁步走了進來。
迎春看到賈年突然回來,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擔(dān)憂。
探春、黛玉幾人,也齊齊將目光投向了賈年,眼神中同樣充滿了對接下來局勢的擔(dān)心。
“老太太,孫兒給您請安了!”
賈年仿佛沒看見跪在地上的丁嬤嬤,徑直走到賈母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罷了罷了!你如今翅膀硬了,不來氣我,就算我燒高香了!”
賈母顯然心情極差,臉色鐵青,語氣也帶著明顯的不快。
“呦,這不是丁嬤嬤嘛?怎么好端端地跪在這里?我剛才在門外,可是聽見你說,有什么天大的冤屈,要請老太太給你做主??!”
賈年轉(zhuǎn)過身,神情玩味地上下打量著跪在地上的丁嬤嬤。
丁嬤嬤一見到賈年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說半個字?
只能把頭埋得更低,跪在那里瑟瑟發(fā)抖,一言不發(fā)。
“年哥兒!你還有臉說!這還不是因為你干的好事!”
就在這時,王夫人按捺不住,從一旁站了出來,義正言辭地對著賈年便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指責(zé)。
“你臨出征的時候,無緣無故就殺了丁耀!那可是丁嬤嬤唯一的兒子!丁嬤嬤在我們府里,服侍了老太太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這個時候,不安慰也就罷了,竟然還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
“二嬸嬸這話說的,真是讓侄兒受教了?!甭犃送醴蛉说脑?,賈年臉上的嗤笑之意更濃了,“原來在咱們府里,服侍主子就算是‘勞苦功高’了。那照這么說,咱們賈家的功臣可著實不少。要不,我這就去跟二老爺商量一下,讓他上本參奏,請陛下也給府里這些有功勞的下人們,都封個官當(dāng)當(dāng),如何?。俊?/p>
“年哥兒!休得胡言亂語!”
賈母見賈年越說越離譜,終于忍不住開口,厲聲喝叱了一句。
“啟稟三爺,您的親兵在儀門外求見,說是有要事等候!”
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鬟快步跑了進來,向賈年稟報。
賈年對著賈母又施了一禮。
“老太太,孫兒外面還有些軍務(wù)要處理,暫時先告退一下,稍后處理完了,再過來陪您說話!”
“去吧!”
賈母也不知是何事,便揮了揮手,讓賈年先出去了。
“伯爺,末將已經(jīng)查清楚了。那個丁嬤嬤的孫子,在前天夜里突然走失了,看樣子,是被人給擄走了!”
“另外,末將已經(jīng)帶人抄了丁家的老宅,果不其然,在他們家地窖里,搜出了無數(shù)的金銀財寶!末將已經(jīng)安排人手,開始清點賬目了!”
聽完親兵的稟報,賈年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冰冷的寒光。他瞬間就明白了,為何丁嬤嬤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跑來府里大鬧。
看來,是有人看不得自己在府中春風(fēng)得意,開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
“看好丁嬤嬤的家人,一個都不許跑了!”
賈年冷冷地吩咐了一聲,隨即轉(zhuǎn)身,再度折返回了賈母的院中。
“你怎么又回來了!外面的事情都忙完了?”
賈母見賈年去而復(fù)返,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回老太太的話,已經(jīng)忙完了。”
“對了,老太太,孫兒剛才出去,倒是查出來一件奇事?!辟Z年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院子里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丁嬤嬤的那個寶貝小孫子,據(jù)報,在前天夜里就不慎走丟了。孫兒就覺得奇怪了,這孫子都丟了,丁嬤嬤不去滿世界地找人,反而跑到您這里來哭天搶地,為難起老太太來了!這事兒,您說奇不奇?”
丁嬤嬤一聽這話,頓時如遭雷擊,渾身一顫,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真有此事?”
賈母的目光立刻如利劍一般,射向了丁嬤嬤,想要確認(rèn)此事的真?zhèn)巍?/p>
“回……回老太太的話……我那孫子,就是有些貪玩……經(jīng)常不著家……這會兒……這會兒應(yīng)該是在哪里野去了吧!”
丁嬤嬤頂著賈母那審視的目光,結(jié)結(jié)巴巴地低聲回答道,眼神飄忽,不敢直視。
“哼,恐怕不是丟了,而是被人給綁走了吧!”賈年冷哼一聲,將氣氛推向了更緊張的境地,“老太太,孫兒如今剛剛晉爵,就有人敢對我們賈家的下人動手,而且還專挑這個節(jié)骨眼。恐怕,這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p>
賈年稍作停頓,繼續(xù)用一種危言聳聽的語氣說道:
“老太太,依孫兒看,這分明是有人想要往咱們賈家摻沙子,想看我們賈家自己人斗自己人,好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p>
“……有你說的這么嚴(yán)重嗎?”
賈母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將信將疑的神色。
“老太太,孫兒如今身負(fù)皇命,京營提督的位子還沒坐熱呢,就有人把黑手伸到了咱們家里,拿咱們家的下人來做文章。我看,這件事,不如直接將這丁嬤嬤,送到繡衣衛(wèi)的大牢里,讓他們好好查一查!”
“至于罪名嘛……就按刺探公府機密,疑似潛伏京中的異族奸細(xì)來辦!讓繡衣衛(wèi)那些專業(yè)的爺們,用他們的手段,好好審一審,看看她背后,到底藏著些什么牛鬼蛇神!”
話音未落,賈年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來人!將這個刁奴丁嬤嬤,給我拖出去,直接交予我的親兵!”
“不可!”
“住手!”
賈年的話音剛落,賈母與王夫人幾乎在同一時刻,失聲叫了出來。
“年哥兒,這……這不過是一件家宅小事,哪里有你說的那么嚴(yán)重!我看,還是不要驚動繡衣衛(wèi)了吧?畢竟,家丑不可外揚??!”
王夫人第一個站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不自然的訕笑,急忙開口說道。
賈母此刻也已經(jīng)看了出來,此事十有八九與王夫人脫不了干系。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比鍋底還要黑。
可自己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倘若此事真的鬧到了繡衣衛(wèi)那里,在繡衣衛(wèi)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酷吏的嚴(yán)刑逼供之下,萬一丁嬤嬤扛不住,將王夫人給供了出來。
到時候,他們賈家可就真的要名揚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