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電話掛斷后,姐姐沉默了很久,只是低頭不停地畫著。我知道,叔叔的話戳中了她最痛的地方。
我很快就睡著了,卻又一次墜入了前世那個冰冷刺骨的噩夢。
家里丟了一千塊錢,是嬸嬸王芳藏在床墊下的私房錢。
那時候我十五歲,正在緊張地準備中考。
她不分青紅皂白,像拎一只小雞一樣揪著我的頭發(fā)把我從房間里拖到客廳,逼問我錢是不是我偷的。
我哭著拼命搖頭,嘴里倔強地重復(fù)著:“不是我,我沒拿?!?/p>
就因為這句辯解,叔叔解下了腰間的皮帶,一下一下地抽在我背上。皮肉綻開的痛楚讓我渾身發(fā)抖,但我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最后,他把我關(guān)進了那個終年不見陽光的儲藏室。
“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出來!”門被無情地鎖上。
我在無邊的黑暗和霉味中待了兩天兩夜,饑餓和恐懼幾乎將我的理智吞噬。直到第三天,他們在打掃衛(wèi)生時,從舊沙發(fā)的夾縫里找到了那皺巴巴的一千塊錢。
叔叔打開儲藏室的門,看到縮在角落、虛弱不堪的我,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反而厲聲呵斥道:“看什么看?自己平時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清楚?要不是你天天不學(xué)好,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學(xué)鬼混,你嬸嬸會懷疑到你頭上嗎?”
從那天起,我徹底明白,在他們眼里,我只是一個多余的、礙眼的負擔(dān)。
而妹妹,是他們可以利用、可以壓榨的工具。
我在夢中猛然驚醒,渾身冷汗,心臟狂跳不止。
黑暗中,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把我攬入懷里,姐姐在我耳邊哼起了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那首搖籃曲。
“阿遇,做噩夢了嗎?別怕,姐姐在這里?!?/p>
她以為我還是那個需要哄睡的孩子,其實我只是貪戀她懷抱里那獨一無二的、混合著松節(jié)油和淡淡墨香的溫暖。當(dāng)了太久孤獨的成年人,我已經(jīng)快要忘了被人保護是什么滋味。
她輕聲叫我“阿遇”,我忽然覺得,這個名字也很好聽。
爸媽說,“遇”是遇見,希望我這一生能遇見世間所有的美好。
而這一世,我只想拼盡全力,守護住眼前這份來之不易的美好。
就在我快要再次睡著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粗暴的砸門聲,那聲音之大,仿佛要把我們這扇薄薄的木門拆掉。緊接著,是嬸嬸王芳尖利刺耳的叫罵聲。
“林溪!你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別給我裝死!”
姐姐的身體瞬間僵硬了,她臉色煞白地跳下床,立刻把我推進我們小小的臥室,反手鎖上了門。我隔著門板,聽到她擋在門口,聲音顫抖卻依舊努力保持著鎮(zhèn)定:“我沒有欠你們的錢!那筆賬我們早就兩清了,你們不要再來騷擾我們了!”
“兩清?你爸當(dāng)初做生意從我這里借走的十萬塊,你說兩清就兩清了?今天你要是不給錢,我就讓你這條街的街坊鄰居都來看看,美術(shù)學(xué)院出來的高材生,是個欠錢不還的白眼狼!”
我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我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借款,而是叔叔用計騙走的、父母留給我們姐弟三人最后的救命錢。
門外的叫罵聲越來越難聽,夾雜著拳打腳踢的聲音。過了很久,外面終于安靜了。我聽到姐姐靠著門板,身體緩緩滑落,壓抑了許久的、細碎的哭聲從門縫里一絲絲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