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藍如洗,熾熱的陽光烘烤著大地,燙得柏油馬路滋滋作響。
城市里的人們的生活不緊不慢,醫(yī)院卻永遠是人多的地方。
陸姥姥在陸南星和孫勝男的攙扶下,走進診室。
中年女大夫穿著白大褂,戴著一副眼鏡,仔細地查看了陸姥姥扭傷的腳腕。
她輕聲細語,“老人家,你這腳腕啊,是扭到了,輕微骨裂,得打石膏?!?/p>
陸南星斜了一眼陸姥姥的腳腕,低頭偷笑:正好,多打幾層,省得到處亂跑。
安頓好陸姥姥的病床后,陸南星坐在走廊長椅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長椅扶手。
她穿著一身長衣長褲出門,是打算大展身手的,這醫(yī)院跑下來,后背已經(jīng)濕透。
早知道就不撞了,留給老陸處理,她在這簡直瞎操心。
孫勝男走過來,壓低聲音:“老太太在里面直哼哼?!?/p>
陸南星白眼一翻:“戲精,正好,讓她消停幾天。”
病房里,陸姥姥正捧著搪瓷缸子喝水。
見陸南星進來,她慌忙放下缸子:“哎喲我這把老骨頭......”
“姥姥,”陸南星直接打斷,從護士手里接過冰袋,“啪”一聲按在她腳踝上,“我已經(jīng)通知大舅了,不過他得下班才能趕過來。”
“你放心,醫(yī)藥費我已經(jīng)交過了。”
陸南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陸姥姥,“哎,要我說,姥姥你是最愛熱鬧的人,昨天走得太早,錯過好戲了?!?/p>
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田美芳在我們大院摔下樓梯被送到醫(yī)院了,就是這家,你猜怎么著?”
她故意拖長了聲調,故作稀奇,嘴角翹起:“竟然流產(chǎn)了?!?/p>
陸姥姥一聽,瞪大了眼睛:“怎么會?這怎么可能!”
陸南星斬釘截鐵:“怎么不可能,就今早上,也在這家醫(yī)院,我親眼看著的田美芳被押走的?!?/p>
“不信你問護士,好多人都看到了!”
陸姥姥表情震驚,喃喃道:“南星,你說田美芳流產(chǎn)了?”
“對呀!”陸南星嘴角翹起,“她家人拉著不讓押送人員......”
搪瓷缸子哐當砸在地上。陸姥姥的手抖得像風中的枯葉:“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陸南星笑得格外天真,語氣卻冰冷:“我打算晚上跟我爸說一下,既然老田家舍不得女兒,都去西北得了,西北和東北也就差一個字,在哪不是生活呢,你說對吧,姥姥?”
陸姥姥聽了,不禁咽了咽口水,語氣焦急:“南星啊,不用這樣吧,做錯了事自然有國家管,你還小,不要瞎摻和。”
陸南星面露驚訝,突然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我知道,我這不是為國家減輕負擔嘛!”
“對了,還有于大媽,也被公安帶走了,我估計啊,她這工作是保不住了?!闭f著還搖了搖頭。
她轉頭對孫勝男眨眨眼,“勝男姐,你說宣傳部是不是應該查查于大媽的檔案?這種素質怎么能當干部?”
孫勝男配合點頭:“對,要查三代以內的社會關系?!?/p>
陸姥姥的瞳孔驟然緊縮。
說著,陸南星瞇起眼睛,目光中透露出狠厲:“姥姥,田美芳也姓田,不會跟姥爺那邊沾著親戚吧?要是真有這層關系,那我下手就輕點!”
陸姥姥看到陸南星的眼神,驚得打了個冷戰(zhàn),想到昨天丟失的膠卷,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沒有!絕對沒有!”她的聲音尖得劈了叉。
陸南星笑笑,笑意不達眼底下:“沒有就好,要不然沾著親戚關系還真不好辦!”
出了門,孫勝男面露佩服,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真有你的!看把老太太嚇的,你這招夠狠的??!”
陸南星聳聳肩,一臉無所謂:“那咋辦,我親姥姥,我太過分豈不是不孝!這么復雜的事得交給我家老陸處理?!?/p>
她輕“哼”一聲:“今天也就是碰巧遇上了,要不然我才懶得管?!?/p>
二人騎著自行車出了醫(yī)院大門。
“這個點估計陸市長領完證了。”孫勝男看了看時間:“我們去機關大院還是郵局?”
“去郵局干嘛?”陸南星問。
孫勝男一副我就知道你忘了的表情:“你三堂哥沒準還在火車站等著接你呢,你大爺也不知道你沒上車!”
“差點忘了,去郵局吧?!标懩闲且暰€掃過醫(yī)院大墻上的紅色大字“嚴厲打擊生活作風問題”,回復道,“老陸這會估計忙著呢,就別去打擾他了!”
民政局,九點剛過。
二樓局長辦公室,局長正坐在辦公桌前處理文件,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嚻嚨霓Z鳴聲。
他心中一驚,這個時間竟然有人開車過來,忙放下鋼筆走到窗邊,一眼認出是陸市長的專車。
難道是領導視察?他匆匆跑出辦公樓迎接。
他恭敬地站在樓門口,微微彎腰,臉上堆滿了笑容,“陸市長,請!”
雖然好奇為什么沒提前接到通知,他不敢多問,小心翼翼地將陸市長一行三人迎進辦公室。
請人落座后,局長趕忙親自沏茶,動作嫻熟。
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三人中的姑娘身上。
姑娘很漂亮,穿著卻有些寒酸,衣裳樸素的有些破舊,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在這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坐在了陸市長身旁。
局長多看了她兩眼,心中暗自揣測這姑娘的身份。
陸國棟微微抬抬手,語氣平淡:“不用了,今天是私事?!?/p>
局長還是將茶水輕輕推了過來,語氣小心翼翼,“陸市長今天來是......”
陸國棟的回答簡潔明了:“領證結婚。”
局長聽后,微微一怔,隨后很快鎮(zhèn)定下來:“好的,資料帶全了嗎?”
一旁的助手小黎忙將戶口簿、單位證明等資料遞了過去。
局長接過資料,看到女方資料時,他心里暗想:“竟然是在校大學生,難怪!”
匆匆掃過后:“資料沒問題,陸市長和這位王同學填寫一下《結婚申請書》就好。”
王忍冬盯著自己長滿繭子的手,聽著鋼筆在紙上劃出的沙沙聲。
她數(shù)到十,陸國棟把結婚申請書和鋼筆推了過來。
“簽字?!标憞鴹澋氖种盖迷凇吧暾埲恕比齻€字下方。
王忍冬接過鋼筆,握筆的手很穩(wěn)。
“陸市長稍等?!本珠L拿著材料跑去樓下去親自辦理,片刻后跑回,有些氣喘,遞過結婚證,“恭喜陸市長?!?/p>
在陸國棟的眼神示意下,將結婚證又遞給了王忍冬。
局長想了想,自作聰明的補了一句,“市長放心,我會保密的?!?/p>
陸國棟不知道這有什么可保密的,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
全程王忍冬沒說一句話,像是一個安靜的背景板,默默地跟在陸國棟身后。
局長親自送三人出門,臉上掛著恭敬的笑:“陸市長慢走。”
車子駛出民政局,陸國棟忽然轉頭:“今晚搬過來。一寶那邊......”
“我明白?!蓖跞潭呀Y婚證夾在書里,塞進布口袋。
到了市政府大門處,陸國棟下車,對小黎交代:“你跟小王去接她的弟弟妹妹,順便辦理好入學!”
王忍冬抬頭,面露感激,輕聲道謝:“謝謝陸市長?!?/p>
陸國棟腳步頓了一下,并沒有糾正她的稱呼,轉身邁步進入市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