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遞離職報告時,人事部經(jīng)理正低頭拆著糖盒?!半x職?”經(jīng)理捏著糖紙頓了頓。
“葉總會同意嗎?她今天早上剛發(fā)了糖給大家,說今天是你們交往五年的紀念日。
”裴衍沒接話,只把報告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拿去給葉清冉簽字。沒過多久,
經(jīng)理拿著簽好的報告回來:“裴特助,葉總簽了,但她剛才在打電話,
好像沒注意到離職的是你?!彼D了頓又說:“你真不再想想?
你可是葉總最重用、最信任的特助?!迸嵫苣樕蠜]什么表情,心里卻一陣鈍疼。昨晚,
他在兩人未來的婚房里,看到了一個男人用過的小雨傘。她之前說裝修完要通風,
轉(zhuǎn)頭卻帶別的男人睡在那里。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崩潰,會發(fā)瘋,
想質(zhì)問她憑什么一次次糟踐他的真心??伤罱K什么都沒做。只是彎腰撿起來,丟進馬桶,
沖掉了。十八歲到二十八歲,十年的時間,五年的正式交往,這些日子的真情,到了頭。
他只記得,自己平靜地對葉清冉說:“我要離職,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她當時嗤笑一聲,指尖輕佻地拍著他的臉?!澳闵岵坏米叩?。別開這種沒意思的玩笑。
”“行啊,” 她收回手理了理袖口,眼神漫不經(jīng)心,“你要是真鐵了心,
那就去走流程試試。”于是,他在辭職報告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正式交了上去。“裴特助,
你真不想留下來了?”經(jīng)理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嘴。裴衍無比冷靜,“是,
請盡快讓新助理來跟我交接?!弊叱鋈耸虏?,手機震了震,是葉清冉的消息,催他去辦公室。
她處理著公事,頭也不抬地吩咐:“晚上有個重要的酒會,
你去把禮服和那條藍寶石項鏈取回來,項鏈記得一顆顆擦干凈。對了,再給我泡杯咖啡。
”說完,她揮了揮手,繼續(xù)忙自己的事。她顯然還不知道他要走的事。裴衍也沒打算提醒,
只應(yīng)了聲 “嗯”,轉(zhuǎn)身卻交代了實習生去泡咖啡,自己拿了車鑰匙,徑直往禮服店去了。
禮服熨得平整,項鏈也擦得亮晶晶。這樣的瑣事,他心甘情愿做了五年。
甚至包括葉家那些雞零狗碎的事——她母親牙疼去拔牙,弟弟逃學不回家,
親戚打麻將欠了錢,冰箱里該買什么菜……在葉家,他像個免費的保姆,誰都能使喚。
從前他從不覺得委屈,總想著自己多做一點,他的清冉就能輕松一點。可現(xiàn)在,
這些 “多做一點” 突然就失去了意義,所有的付出都成了笑話。等交接完工作,
他就能徹底從葉家的世界里抽身了。把禮服和項鏈送回公司,晚上八點,
裴衍準時開車送葉清冉去酒會現(xiàn)場。下車前,她皺著眉抱怨:“我只喝你煮的咖啡,
怎么能讓別人弄?下次不許這樣了。”“還有,你在大廳等著就行,不用跟進來。”話音落,
她已經(jīng)踩著高跟鞋走了進去,留他一個人在車邊。裴衍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目光下意識地追著葉清冉的身影。她正和一個年輕男人站在一起,男人不知說了什么,
她笑著捶了下對方的胳膊,身子靠得更近了些。這樣的場景,他見過太多次了。
從最初的刺痛到后來的麻木,早已練就得波瀾不驚。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葉清冉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和不同的人碰杯、交談。裴衍低頭看了看時間,抬起頭,
最后深深看了葉清冉一眼,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他已經(jīng)等得夠久了,早該離開了。
回到兩人住的別墅,裴衍收拾自己的東西,一直忙到凌晨。葉清冉?jīng)]回來,微信也沒發(fā)一條。
裴衍沒像以前那樣事事操心,隨手丟了為她準備的紀念日禮物,倒頭就睡。不知過了多久,
耳邊傳來震耳的敲門聲,外面的人直接闖進來,聲音尖銳刺耳:“你還有臉睡覺!
家里保姆說冉冉一晚上沒回來,你這男朋友是怎么當?shù)??”身上的被子被猛地扯掉?/p>
裴衍趕緊抓過枕頭擋著?!八X就穿條內(nèi)褲,真惡心。我女兒呢?她怎么不在家?
”裴衍黑著臉,看著葉母,“你女兒經(jīng)常夜不歸宿,她去了哪里,你應(yīng)該問她。
”“請你出去,我要穿衣服?!比~母翻了個白眼,“砰” 地把房門敞得大開。
裴衍一肚子火,卻清楚葉母的德行。他拿了衣服去洗手間,穿好出來時,
葉清冉已經(jīng)靠在沙發(fā)上揉著眉心。她旁邊,葉母正不停地抱怨指責:“我早說過,
不入流的私生子都有心理缺陷,你偏不聽。剛才你還沒回來時,他對著我大喊大叫,
我好歹是長輩,他這是目中無人,毫無教養(yǎng)……”“媽!”葉清冉臉色發(fā)冷,
打斷了她:“你這么早過來,有什么事?”葉母神情一變,聲音緩和了不少。
“你小姨家的女兒,不是因為打架被退學了嗎?現(xiàn)在沒大學文憑不好找工作,
市里那所私立本科大學,你找找人,把你妹妹送進去?!比~清冉敷衍了幾句,卻被纏著不放。
“你好歹也是知名企業(yè)家,想想辦法啊,那可是你妹妹!”裴衍掃了她們一眼,
葉母的目光已經(jīng)落到他身上。他瞬間了然,果然,葉母提起了他熟悉的那所學校。
“裴衍他爸不是那學校的副院長嗎?說句話的事,能省幾十萬呢?!比~清冉這才想起這茬,
剛要開口問裴衍,就被他搶先拒絕?!澳f的對,我一個不入流的私生子,哪配聯(lián)系生父?
他也不會管我?!薄霸僬f,上大學看的是分數(shù)?!币馑己苊靼祝麕筒涣?,就算能幫,
也不想再管這種閑事。葉母語氣強硬起來:“你爸就你一個兒子,能不管你?
我看你就是不把冉冉當回事,才故意不答應(yīng)!”“一句的事,能累死你們?”裴衍沉默不語,
只當看不見對方。葉清冉也被吵得頭疼,“少說幾句吧,我會想辦法的,你先回家。
”葉母閉了嘴,走的時候狠狠甩上了門。她剛走,葉清冉就坐到裴衍身邊,靠進他懷里,
緊緊抱著他:“我媽說話就這樣,你別往心里去,別生氣?!迸嵫軟]作聲,
低頭時瞥見她鎖骨處有淺粉色的痕跡。他別過頭,葉清冉卻黏得更緊:“阿衍,
你昨晚為什么不等我?也不打個電話,這可不像以前的你。”“人都會變,誰也不例外。
”葉清冉笑了,“但你不會,尤其是你的心?!迸嵫苊鏌o表情地拿開她的手,“我今天請假,
有事找其他助理吧?!彼鹕黼x開,身后,葉清冉皺了皺眉,卻無所謂地笑了笑,沒追上來。
下午,裴衍去見了風投公司的人事部經(jīng)理。對方帶著誠意來,不過半小時,
就談妥了他過去后的待遇福利,比現(xiàn)在的高三倍。兩人簽了協(xié)議,一個月后正式入職。
經(jīng)理路遙收好協(xié)議,笑著打趣:“你就這么跳槽到女朋友的對手公司,她知道了,不會生氣?
”葉清冉身邊異性那么多,再找個助理很容易。至于她會不會生氣,裴衍已經(jīng)不在乎了。
他正要說話,手機響了,
葉清冉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你跟風投的人事部經(jīng)理坐在一起干什么?”“裴衍,
你不會是想背叛我吧?”裴衍下意識環(huán)顧四周。下一秒,
葉清冉的微信又發(fā)了過來:“公司的人說,看到你跟風投的人坐在一起。”他原以為,
她至少會問問他去了哪里。裴衍編了個理由回過去:“是兒時的鄰居,正好她在風投工作,
聊了幾句。”葉清冉幾乎是立刻就回了:“知道了。不過下次注意點,畢竟是對手公司,
對你影響不好。還有,你是我男朋友,別跟異性單獨見面?!迸嵫苁?。
公司里誰都知道他交了辭呈,鐵了心要離開葉氏,偏偏葉清冉當他是隨口說說,
隨便一個理由就信了,連追問都懶得追問。她太清楚他的愛有多深、多執(zhí)著,
所以篤定他就算一次次被冷落、被傷害,也絕不會走。被偏愛的葉清冉,永遠都有恃無恐。
一周后,葉氏和幾家公司合辦了國際賽車展??旖Y(jié)束時,一輛賽車吸引了裴衍的目光。
那輛車算不上現(xiàn)場最搶眼的,但車尾有個小小的白桔梗圖案,還有個 “Y” 的縮寫。
它特別就特別在……設(shè)計圖是葉清冉親手為他畫的。后來他完善了設(shè)計,卻因為公司缺錢,
把設(shè)計圖賣了,沒想到真的被做成了車。裴衍停下腳,目光不由自主地膠著在上面。
葉清冉走過來掃了一眼,“喜歡?那買下來送你。不過你不是答應(yīng)我不再比賽了嗎?
”她頓了頓,又說:“算了,你喜歡就買。”聽她這話,裴衍就知道,
她壓根沒想起這設(shè)計的由來。他搖頭,“不用了,我早就不是賽車手了。”葉清冉卻非要買,
還讓人把設(shè)計師請了出來。男人走過來的瞬間,裴衍看向葉清冉,明顯感覺到她眼神變了。
男人白凈秀氣,眼睛下還有顆痣。正是葉清冉偏愛的類型。她立刻走過去,
眉眼都柔和下來:“這是你自己設(shè)計的?上面的花是什么品種?
挺好看的……”就這么跟設(shè)計師熱絡(luò)地聊了起來。裴衍垂下眼。十八歲的葉清冉,
會在他拿冠軍時,笨手笨腳地親手畫賽車設(shè)計圖給他,上面寫著他們倆的名字縮寫,
還有他最愛的白桔梗。二十八歲的葉清冉,會為了別的男人,拿白桔梗當話題,
只為搭個訕、套個近乎。心臟又是一陣鈍疼。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撞見葉清冉不對勁時,
她理直氣壯地說:“你看見我從他床上下來了?沒看見憑什么說我出軌?
”那天他去酒吧買醉,想麻痹心里的疼。
好兄弟恨鐵不成鋼地罵他:“葉清冉身邊曖昧對象那么多,她就是個渣女!
你為她要死要活的,值得嗎?”裴衍當時崩潰地笑了。值得嗎?他愛她,就覺得值得。
他總以為她會收心,總盼著能和她有個未來。她是他年少時第一眼就心動的人,
怎么可能說放就放?可現(xiàn)在,少年時的那點心氣耗光了,他是真的累了?!芭嵫埽?/p>
”裴衍回神,對上葉清冉帶著不悅的目光。“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幾遍了,跟個聾子似的,
什么都聽不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不耐煩,讓裴衍有些恍惚。
忽然覺得這些年的堅持特別可笑,愛意一點點散了,他在葉清冉眼里,大概就像個小丑。
“抱歉,葉總,您有什么事要交代?”“我還有事,你先回家吧。
” 葉清冉把車鑰匙丟過來,像是還要說點什么,裴衍卻已經(jīng)拿著鑰匙轉(zhuǎn)身走了。
葉清冉愣了一下,還沒等她回神,身邊的設(shè)計師開口了:“葉總,我們什么時候走?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轉(zhuǎn)移,曖昧地笑了笑,拉著男人的手離開了會場。
裴衍回家前先去了趟公司,整理好工作資料才回去休息。第二天上午九點,
公司有個合作項目落成,要進行剪彩儀式??裳劭磿r間快到了,葉清冉還沒出現(xiàn)。
雙方公司的高層和員工都在等著,眼看她要遲到,裴衍只能給她打去語音通話。
通話很快接通,葉清冉的聲音帶著點沙?。骸霸趺戳??”“葉總,九點有重要的剪彩儀式,
您……”他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叭饺?,怎么醒這么早?
昨晚那么累,多睡會兒?!币凰查g,兩邊都陷入死寂。死一般的安靜過后,
裴衍聲音平靜地詢問?!叭~總,九點的剪彩儀式,兩家公司的領(lǐng)導都到了,
需要我派車去接您來公司嗎?”“嗯……好?!钡玫酱饛停嵫苎杆賿炝穗娫?。
他第一時間安排車輛去接人,做著特級助理該做的一切,
冷靜又細心地準備剪彩前的所有事宜。只有眼角悄悄泛起的紅,泄露了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九點整,葉清冉準時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儀式順利進行。結(jié)束后,裴衍回到自己辦公室,
準備接下來的會議工作。沒料到葉清冉緊跟著進來,連門都沒敲?!鞍⒀?,
早上的事……”“我沒生氣,也沒多想?!迸嵫艹雎暣驍啵届o地望著她,“但我還是希望,
以后別因為那種事耽誤工作?!薄澳强偛?,遲到了沒人敢怪您,可我是您的特助,
所有高層都會譴責我失職。希望今天的事,以后別再發(fā)生了?!薄皠e老說工作行不行?
” 葉清冉煩躁地打斷,卻見裴衍勾了勾嘴角?!安徽劰ぷ?,難道要談風花雪月和感情嗎?
”葉清冉一噎,臉色更難看了。裴衍望著她不耐煩的眉眼,恍惚間覺得,自己愛了十年的人,
陌生得可怕。十八歲的葉清冉,不是這樣的……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里帶著冷漠和疏遠,
葉清冉心里那點愧疚和心虛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怒火?!拔姨匾鈦砀憬忉?,
你說話還這么陰陽怪氣,那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葉清冉說完就走,門被摔得震天響。
裴衍卻沒像以前那樣追出去哄,只是繼續(xù)手頭的工作,做完匯報發(fā)給葉清冉。
葉清冉顯示已讀,卻沒回復。兩人陷入冷戰(zhàn)。葉清冉接連一周沒回家,
甚至把其他助理的工作也一股腦丟給他,擺明了要逼他先服軟認錯。裴衍默默扛下所有,
只催著人事部盡快招到接手他工作的人??蛇B軸轉(zhuǎn)的高強度工作,終究讓他的身體扛不住了。
右下腹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裴衍眼前一黑,暈倒在辦公室。再次醒來時,
鼻腔里充斥著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偏過頭,看見葉清冉撐著腦袋坐在床邊,似乎睡著了。
他身子微微一動,葉清冉立刻驚醒。她眼底帶著紅血絲,
漂亮的臉上添了幾分憔悴:“別亂動,你急性闌尾炎,剛做了小手術(shù)??什豢??
我去給你倒點水?!比~清冉說話時,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幸好退燒了,我擔心死了。
”她起身叫了醫(yī)生,又倒了水、切了水果,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微創(chuàng)手術(shù)后需要換藥,
葉清冉仔細問過護士,親自上手給他換。她照顧著他,陪在他身邊,
好像兩個人之間從未有過隔閡,像剛在一起時那樣甜蜜恩愛。
可就在葉清冉又一次在洗手間待了太久時,裴衍鬼使神差地悄悄走了過去。
剛好聽到里面?zhèn)鱽淼膶櫮缬秩鰦傻穆曇?。“才兩天不見,就這么忍不住?嗯,你在床上黏人,
床下怎么也這么黏人……”裴衍的心猛地一沉,自嘲地笑了。這兩天短暫的溫情,全是假的。
葉清冉一如既往的見異思遷。是他太蠢,竟忘了自己早該離開,還沉浸在這虛假的甜蜜里。
等葉清冉從洗手間出來,裴衍已經(jīng)收拾好衣物,準備出院了。他靜靜地看著她,心里清楚,
她不會跟自己回家。果然,下一秒,葉清冉露出幾分為難:“你身體差不多好了,
公司那邊出了點狀況,我得過去處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我先走了。
”他 “嗯” 了一聲,葉清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裴衍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