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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兩個小廝上前,一人按我左肩,一人奪我包袱。
粗布散開,滾出幾件舊衣、一只空蜜罐。
竇綰卿忽然撲過來,抱住我腿:“妹妹若不肯跪,我陪你跪?!?/p>
她身子弱,看著搖搖欲墜,蕭執(zhí)連忙俯身去攙。
回頭對我低吼:“你還不過來扶!”
我笑了,笑的比哭還難看。
三十年,每一次“綰卿體弱”,都是我替她受罰、替她熬藥、替她跪祠堂。
如今,竟要我向她道歉?
蕭執(zhí)大哥早逝,竇綰卿無子守寡,蕭執(zhí)待寡嫂極好。
他為竇綰卿種芭蕉、搭葡萄架,陪竇綰卿讀詩賞月,而自己住的正房窗紙破了也看不見。
大嫂每日參須燕窩不斷,府中銀兩多是撥給了大房,對我孕吐昏天暗地時眼皮都不抬。
世人都知道蕭執(zhí)重情重義,一生一妻不納妾。
卻沒人知道,我這妻就像外人。
他的重情重義,正是扎在我心頭三十年的刺。
我彎腰,從包袱里抽出兩頁紙。
一頁黃舊是我難產(chǎn)時寫的“保小”生死狀。
一頁雪白,密密麻麻,是三十萬兩嫁妝流水賬,填了侯府虧空,也填了竇綰卿的燕窩雪蛤。
我把兩頁紙對折,懸在火盆上方:
“你們腳下每一寸金磚,是我沈家銀子燒的?!?/p>
“你們身上每一件綾羅,是我一針一線縫的?!?/p>
我手一松,火舌竄起半尺高,熱浪撲臉。
蕭執(zhí)猛地伸手,似想拉我,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竇綰卿。
炭星落在我手背,鉆心地疼。
我蜷指,卻聽見竇綰卿尖叫:“侯爺,火!”
蕭執(zhí)毫不猶豫,轉(zhuǎn)身護她遠離火盆。
我低頭,看著手背鼓起水泡。
原來,到最后,我連火星都不配先躲。
我抬眼,望向祖宗牌位最頂端——蕭氏開府老侯爺?shù)啮探鹋莆弧?/p>
那年我進門,老侯爺拉著我的手說:“沈家閨女,委屈你了。”
牌位還在,我的委屈長成了大樹。
我承認(rèn)了:沈晚棠,你被自己三十年以為自己做的更好點就能得到回報的執(zhí)念,困成了囚徒。
火盆照的整個祠堂通紅,我卻覺得冷的嚇人,身上穿的再厚也暖不過來的冷。
“沈氏女,今日休夫、休子、休族?!?/p>
“蕭執(zhí),你記住,不是我沈晚棠要走,是你不配?!?/p>
我拿起包袱,踏出祠堂。
身后傳來蕭執(zhí)的怒吼:“沈晚棠!出了這個門,休想再回!”
屬于我的東西,我要都帶走。
院內(nèi),六口紅木嫁妝箱口橫封黃紙,朱印“永寧侯府”四個字。
我蹲下身,撕掉封條,掀開箱蓋。
什么也沒有。
他們連我最后一點念想都掏空。
“身外之物生不帶來,你何苦執(zhí)著?”
軟綿的聲音恰到好處,只讓我和蕭執(zhí)聽見。
“我?guī)淼模匀灰獛ё??!?/p>
蕭執(zhí)后腳趕到,“人可以走,嫁妝充公。”
“充公?”我冷笑,“怕我揭你們虧空三十萬兩的底?”
“侯府的體面,你是一點不想要了?”
我沈家填進去的窟窿,成了侯府的體面。
“留些體面吧”竇綰卿聲音發(fā)顫,“別叫族老看笑話?!?/p>
“體面?體面只要我顧及,你們倆顧及了嗎?”
“這臉面是我沈家用銀子糊的!你們揮霍的時候,可曾顧我?”
我從頭上拔下暗淡的銀簪,指尖一捻,一張薄如蟬翼的地契滑出。
“真貨早藏起來了,你們貼的封條,不過封住幾口空箱子?!?/p>
蕭執(zhí)伸手來奪,我側(cè)身,冷眼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