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像往常一樣,搭著公車回家,可來到歡樂頌小區(qū)的單元門口,卻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小美啊,你終于回來了。”樊媽看著女兒回來了,那滿是滄桑的眼珠子突然轱轆地一轉(zhuǎn),似乎看到了希望。
“媽,你怎么來了?”樊勝美尷尬地看著坐在單元門口的樊媽,正要去扶她起來,老太太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美,媽求你了,救救你哥吧?!狈畫尮蛟诘厣?,雙手抓著樊勝美的連衣裙擺,瞬間引來了路過的鄰居的圍觀。
“媽,你先起來,先起來,有什么話回屋里再說。”樊勝美趕緊拽著樊媽,要把她拉起來。
“你不答應(yīng)我,我就不起來?!狈畫尶藓爸?,想起上次電話里樊勝美的決絕,她堅決不肯起來,甚至整個人都開始往地上撲騰。
路過的鄰居越來越多,一些人已經(jīng)開始了七嘴八舌。
“你看看,那是一對母女嗎?哪有媽給自己女兒跪下的,哎?!?/p>
“這女兒怎么當?shù)?,都把自己的媽逼成這樣了?!?/p>
“就是啊?!?/p>
“媽,你快起來吧,這鄰居都看著呢,有什么話回屋里說,你要是不起來,我就走了?!狈畡倜酪妱裾f沒有用,于是厲聲對著樊媽說道。
“哎,這不是上次被一個男的送玫瑰花的那個女的嗎?”
“.……”
四周的竊竊私語依舊不斷,樊勝美看了一眼四周,嚷了一句,“你們看什么看?沒見過人家里出事的嗎?該干嘛干嘛去?!?/p>
看熱鬧的人,被嚷了一通后,便紛紛離去。樊勝美也拉著樊媽來到了2202。
“是誰帶你來上海的?”回到家坐下后,樊勝美給樊媽倒了杯水,便問起了來由。
“是那個小王帶著我和你爸過來的。”樊媽老實巴交地坐到沙發(fā)的角落,一邊喝水,一邊說道。
這讓樊勝美覺得腦子里猶如突然被炸過了一道閃電,她撫著額頭,連連搖頭又嘆氣,“這個王柏川?!?/p>
原本打算樊家的事通通不管,讓樊勝英自生自滅。但她卻也不能遺棄兩個老人,這兩老來了上海,她要是再袖手旁觀,這兩老一直在上海住著,她在上海也沒法正常生活。若是要把兩個老人送回去,那么家里的事還是得解決。
樊勝英被綁架,明擺著對方已經(jīng)按捺不住,開始亂來。這事情一開始就不能管,否則就樊家人那個德行,肯定想問她要更多。但現(xiàn)在也是樊家人最后的極限,她只要稍微給個饅頭就能滿足。無論解決成什么樣,他們也不會多話。
遺棄罪不能犯,但以后怎么對待樊家人,那得看她的心情,不是樊家人說了算。
樊勝美又看了一眼樊媽,“樊勝英的事情,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你哥,你哥他被那群人帶走了,已經(jīng)失蹤了2天了。”一說起樊勝英,樊媽又開始了大聲哭嚎,抓住樊勝美的手臂死死不放開,“小美啊,你快救救你哥吧,他要是沒了,你要我還怎么活啊?!?/p>
“什么情況,樊勝英不是被派出所帶走了嗎?”樊勝美不由地有些疑惑,這才過去三天,事情怎么就變成了樊勝英失蹤。
“你哥,前天放出來了,可前腳剛放出來,后腳就被他們的人帶走了啊,家門也被砸了,你嫂子看見這個樣子,趕緊跑回娘家去了?!狈畫寙鑶柩恃实卣f起了這幾天的經(jīng)過。
樊勝美一聽,那群人還真去砸了樊勝英家,“他們不是就要3000塊錢嗎?樊勝英自己的積蓄給他們不就是了嗎?”
“現(xiàn)在他們要1萬塊錢了,說是每天住院1000塊,還有利息,這過去四天了。你哥剛放出來,手上哪里有啊,現(xiàn)在說不給錢,以后每天的醫(yī)藥費就漲1000,你快點拿錢去救救你哥呀。”樊媽拽緊了樊勝美的胳膊。
樊勝美一聽見錢這個字就煩,樊家無論什么事,到了最后都是吵著讓她拿錢,“媽,這事情明明就是綁架勒索,你報警啊?!?/p>
“哦,報警啊。”樊媽哭嚎的聲音有些停止,可緊接著又開始嚎起來,“不行啊,小美,你哥哥現(xiàn)在在他們手上,如果報警,他們傷到你哥哥了可怎么辦?咱們還是快點給錢吧?!?/p>
樊勝美看著樊媽,現(xiàn)在這個女人在她眼里已經(jīng)不是一個母親,而是一個愚婦,“媽,你當我的錢都是街上撿來的嗎?人家要多少,我就得給多少。如果人家明天又變了卦,要五萬,十萬怎么辦?”
樊媽見女兒對著自己大吼,被嚇得一愣,接著又開始哭,又開始往地上撲騰,那哭聲撕心裂肺,“小美啊,我知道你哥和你嫂子對不起你,樊家對不起你。這是最后一次了,你一定要幫幫你哥度過你這個難關(guān)啊。媽求你了,以后媽給你做牛做馬都行啊…….”
還好,邱瑩瑩和關(guān)雎兒這會兒還沒下班,否則樊媽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做法,非得把兩個小姑娘也折騰得沒法休息。
“哎呀,行了行了,別嚎了。我打個電話。這事情怎么解決,我只能看著辦,如果解決不了,樊勝英被打死那也是她的命。”樊勝美看著這老太太的哭鬧,只覺得心煩,她拿起手機,打起了王柏川的電話,“喂,王柏川,是你帶著我父母來上海的嗎?”
“小美,他們是你父母,你可千萬不能釀成大錯……”王柏川在電話那頭又開始了苦口婆心,卻被樊勝美無情的打斷。
“我爸呢,他人在哪?”樊勝美現(xiàn)在只關(guān)心結(jié)果,不想聽任何人的說教。
“你爸,現(xiàn)在在我這呢,要不要我讓他跟你說說話?”王柏川正好和樊爸在一起,看了眼正在狼吞虎咽吃餃子的樊爸,考慮著要不要把電話遞給他。
“不用了,”樊勝美直接打斷,接著說,“王柏川,既然你把我爸媽帶了過來,那這幾天就麻煩你幫我照顧我爸,我這邊實在不方便再住一個人。”
“好的,沒問題小美,我……”王柏川還想說什么,卻被樊勝美直接掛斷。
“小美啊,你怎么買這么多衣服啊,真造孽啊,這得花多少錢。能不能找個地方,把這些衣服賣掉???”樊媽一個人摸到了樊勝美的臥室,看著樊勝美一柜子的衣服,開始了念念叨叨。
樊勝美沒有理會老太太,而是立刻給安迪又打了個電話過去,“喂,安迪,你現(xiàn)在方便說話嗎?”
安迪剛開完會,正走在走廊上準備回辦公室,“怎么了,樊小妹?”
“安迪,有個事情,我還是想請你幫忙了,”樊勝美有些不好意思,但這次她不得不麻煩安迪,“我想知道,你有媒體這方面的人脈嗎?”樊勝美沒有繞彎子,直接問起了安迪的人脈。
安迪邊走邊說道,“有啊,怎么了?”
“我媽今天過來了,我家里那個事情,是被人訛詐,現(xiàn)在我哥也被人綁架了。對方在醫(yī)院里有親戚,所以給開了一大堆檢查,醫(yī)藥費一天一千的漲,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完了。我想帶著記者去暗訪,這種事情在我們那個小地方有勢力在保護,只有讓媒體把這個事情鬧大了,才能引起上面的關(guān)注,徹底解決問題?!狈畡倜览矸治鲋@個事情,她覺得這醫(yī)生敢亂開醫(yī)藥費,必然是醫(yī)院的上層有人保著。老家那個小縣城,關(guān)系錯綜復雜,幾大家族就能控制一個縣城里社會關(guān)系的方方面面,當?shù)氐乃痉C構(gòu)也不見得公平,而且他們連人都敢綁架,背后的關(guān)系不敢想象。上一世找了包亦凡幫忙都沒能把這事情協(xié)調(diào)下來。這種事情要徹底解決,看來只能要么黑吃黑,要么就曝光把事情鬧大,社會輿論的施壓,讓更高層的領(lǐng)導關(guān)注在這個事情。
“好的,沒問題,但是樊小妹,這個事情,你一個人回去處理太危險。報警了沒有?”安迪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邊用肩膀和臉夾著電話,一邊在一堆名片里翻找著。
樊勝美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按照自己的計劃說道,“他們現(xiàn)在綁架了樊勝英,應(yīng)該也只是想要錢,不會傷他的性命。我如果現(xiàn)在報警的話,救他出來沒問題,但我們家被訛詐的事情解決不了,反而會打草驚蛇。所以,我打算帶著記者去暗訪,找到證據(jù),為后續(xù)的投訴舉報和訴訟做準備。放心吧,我只是去收集證據(jù),不會跟他們起沖突的?!?/p>
“前天王柏川給我打過電話,我聽他的口氣,他很關(guān)心你家的事情,要不要讓他跟你一起回去?”安迪翻找了一通,終于找到了一張民生網(wǎng)總經(jīng)理的名片。
樊勝美看了眼樊媽,此時她還在樊勝美的房間里東翻翻,西找找,不禁皺了皺眉頭,接著回復安迪,“不用了,王柏川自作主張,把我父母從老家?guī)砹松虾?,我父母得有人看著,這個事情得讓他去做……”
“……”
兩人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處理的方案,過了好一會兒,安迪最終說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p>
隔天,樊勝美向公司請了2天假,今天已經(jīng)周四,再緊接著就是周末,4天的時間,處理樊家的事情應(yīng)該夠了。民生網(wǎng)了解到這件事情以后,也表示非常有興趣,派出了年輕的外景記者陳家俊跟隨樊勝美一起趕往通縣老家。
樊勝美回到老樊家,發(fā)現(xiàn)家里的門是開著的,剛走到大門口,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幾個大漢,很明顯對方已經(jīng)在這里恭候多時。這場景,讓陳家俊也不免有些犯哆嗦。
“樊勝美,你終于肯露面了?!?迎面走來的一名為首的中年男子,見樊勝美回來,便老遠的盯住了她。
“你是誰?”樊勝美對著那男子問道。
“樊勝英打的人就是我弟,你說我是誰?”那人膘肥身健,一口大黃牙,撲騰酒氣地走向樊勝美,“哦,自我介紹是吧,我姓羅,羅勇?!?/p>
“樊勝英人在哪?還有你們到底要多少錢?”樊勝美看著眼前這男子的流氓嘴臉,沒心情寒暄,言簡意賅的說了自己的目的。
“喲,這就著急了。這不是你自己說的,樊勝英的腿,我們想打斷幾條就打斷幾條?你不是前兩天還橫得很嗎?”羅勇見樊勝美氣勢弱了下去,便洋洋得意地反諷著樊勝美兩天前說過的話。
“樊勝英人已失蹤3天,你們這是綁架勒索?!狈畡倜缽娧b鎮(zhèn)靜地看著羅勇,冷靜地說道。
“不跟你廢話了,這是醫(yī)療費,總共一萬五,你今天要是麻利的把這錢給付了,我們爽快地放人,要不然,再拖個幾天,我們就不保證樊勝英還是完整的,你自己看著辦?!睂Ψ侥贸鲆幌盗袉螕?jù),果斷地摔到樊勝美面前。
樊勝美拿起了眼前足足有字典厚的一疊單據(jù),一張一張地翻看著,也把每一張票據(jù)都遞給陳家俊過目,伺機讓他的針孔攝像頭錄下了每一張證據(jù),緊接著,她的神色變得復雜,突然她拿起一張單據(jù),看著羅勇,厲聲說道,“這張是宮頸癌篩查,你弟弟一個男人,難道也長子宮了嗎?”
“這…….”對方一聽,一把搶過單據(jù),仔細看了上面的字,果然票據(jù)上寫著婦科檢查項目,心里一緊,趕緊狡辯,“這……這張拿錯了?!?/p>
樊勝美指著單據(jù),繼續(xù)說道,“這里的單據(jù)我粗略的看了一下,起碼有20張檢查和開藥的項目不正常。你哥只是左手骨折,這開的心肝脾肺腎的檢查和這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是醫(yī)院開的,醫(yī)生要這么開,必然是有他的理由,你個外行又不懂。”羅勇心里清楚這些單據(jù)怎么來的,但故意耍起了無賴。
樊勝美看了一眼身邊的陳家俊,她知道還要繼續(xù)收集證據(jù),便順著羅勇的話說道,“那好,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我倒要問清楚了,是哪個醫(yī)生開的,開這些檢查到底有什么理由。否則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p>
“樊勝美,都到這了,你還跟我橫?”羅勇抬起一只腳踩在樊勝美家的飯桌上,盯著眼樊勝美的臉,嘲笑了一聲,隨后又看了眼眼前的年輕男子,問道,“他是誰?”
“他是誰?我男朋友,這個你不用管?”樊勝美有些緊張地扭過頭,沒有看羅勇的目光,生怕小陳的身份被發(fā)現(xiàn),便趕緊謊稱他是自己的男朋友。
“啊,我是勝美的男朋友,一起來處理這個事情?!标惣铱÷牱畡倜肋@么一說,心里一驚,但迅速反應(yīng)過來,也趕緊自稱是樊勝美的男友,以免對方懷疑。
羅勇見樊勝美這個小男友看上去就像個剛畢業(yè)不久的毛頭小子,一直都沒怎么說話,看來也不怎么樣,便朝搭在桌子上的那條腿拍了拍,“好吧,我看你們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我就帶你去去醫(yī)院看看?!?/p>
二人來到醫(yī)院后,羅勇帶著一行人找到了對方的主治醫(yī)生白大千,“白醫(yī)生,這兩個人是打我哥的那個樊勝英的家屬,他們非說這個開的單據(jù)有問題,吵著要過來看看?!?/p>
白醫(yī)生坐在座位上搗鼓著資料,聽著羅勇的話,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推了推眼鏡,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就是打人的那個樊勝英的家屬?這樊勝英打人,家屬也這么不講道理嗎?還質(zhì)疑起醫(yī)院來了?!?/p>
“白醫(yī)生,我哥打人是不對。可這人傷的明明是左手,怎么這檢查單里面,又是腦部CT,又是心電圖的,和這事情有什么關(guān)系嗎?”樊勝美沒有理會白大千的語氣,直接拿起了單據(jù)質(zhì)問。
“哦,這打架打傷得這么嚴重,隨時可能腦部有震蕩的風險,還有緊張驚嚇造成心血管刺激,影響到心臟也是正常的,這個在治療中,我們需要排除這些隱患,這是我們正常的程序?!卑揍t(yī)生被質(zhì)問得有些心虛,摘下眼鏡,擦了擦鏡,隨口拈來一些理由胡說八道。
“那這個肛腸鏡檢查又是咋么回事?難道打個架,肛門也緊張了?”白大千的話,讓人氣憤,可樊勝美沒有退卻,反而又拿起另一張肛腸鏡的單據(jù)大聲質(zhì)問。
“噗呲?!绷_勇身后的一個小弟忍不住笑出了聲,但被羅勇使了個眼神,識趣兒地閉了嘴。
“哎哎哎,你這妹子,怎么說話這么不注意素質(zhì)。這里是醫(yī)院,我們檢查都是有依據(jù)的,這都是正規(guī)的流程。你們不要在這里干涉醫(yī)院的正常運營秩序。”白醫(yī)生聽樊勝美這么一說,手緊張得一抖,如果再由著樊勝美這么說下去,怕是沒法收場,于是繞著車轱轆話,反復強調(diào)這就是醫(yī)院的流程。
“那我們申請第三方驗證,這些單據(jù)我們拿走,去第三方醫(yī)療機構(gòu)給個復核。”樊勝美指著單據(jù)說道。
“那不行?!绷_勇一把奪過單據(jù),白醫(yī)生也心里一緊。
“為什么不行,雙方對醫(yī)療票據(jù)有異議,申請第三方機構(gòu)復核,這是必要的法律程序,醫(yī)院沒有權(quán)力阻攔?!毙£惪粗揍t(yī)生,有理有據(jù)的說道。
“誰說醫(yī)院沒有權(quán)力,我們醫(yī)院就有這個權(quán)力?!卑揍t(yī)生急了,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子拿起了法律程序跟他抬杠,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霸王言論,可剛說完立刻就后悔了。
“哼,那我們走?!狈畡倜酪娮C據(jù)收集得差不多了,便拉著陳家俊一起離開。
兩人走出診室后,白大千和羅勇在診療室里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白大千仰著頭靠到了后座椅子上,有些疑惑,“不對勁兒,這樊勝美一個勁兒的說單據(jù)有問題,這會兒居然這么輕易地就走了?” 突然他們似乎反應(yīng)過來,“他倆有問題,一定有問題?!?/p>
“攔住他們?!倍宿D(zhuǎn)身離開,剛走到走廊,后面的聲音響起,幾個大漢沖了上來。
此時小陳和樊勝美聽到后面的喊聲,趕緊快步下樓,拼命跑出醫(yī)院,他們現(xiàn)在證據(jù)已經(jīng)充足,下一步就是趕緊把證據(jù)帶回上海。
后面的人越跟越緊,樊勝美感覺肩膀已經(jīng)被人從后面抓住,然后被往后猛的一拉,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陳家俊跑在前面,回頭看了眼樊勝美已被后面的人抓住,不免有些驚慌。而樊勝美抬頭朝他大喊一聲,“快走?!?/p>
陳家俊回頭大步向外跑去,然而眼看就要跑出醫(yī)院門口,醫(yī)院的大門卻自動關(guān)閉,門口的保安沖了出來,一把按住了他,一頓拉扯,他感覺到藏在衣服扣子處的針孔攝像頭被晃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