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第一縷曦光穿透雕花窗欞，在錦被上投下細(xì)碎斑駁的光影，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金箔。段紅塵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時，鼻尖先一步捕捉到那縷清冽的冷香——是沐清楓常用的寒梅熏香，混著他身上獨有的淡淡龍涎氣息，縈繞鼻尖，讓人心神安寧。
他這才驚覺，自己竟蜷縮在師尊懷里，衣襟被蹭得半敞，露出的鎖骨處還留著一抹淡紅印記，想來是昨夜翻身時不經(jīng)意蹭上的。柔軟的被褥裹著兩人的體溫，晨光勾勒出沐清楓沉睡時柔和的側(cè)臉，平日里緊抿的唇線此刻微微舒展，長睫在眼瞼下投出淺淺陰影，少了幾分平日的清冷疏離，多了幾分煙火氣。
“我竟睡得這般熟……”段紅塵喉間溢出一聲輕喃，聲音低得像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他下意識往沐清楓頸窩蹭了蹭，柔軟的發(fā)絲掃過對方微涼的肌膚，引得沐清楓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段紅塵望著師尊線條分明的下頜，那截白皙的脖頸在晨光中泛著細(xì)膩的光澤，心底忽然冒出個念頭，聲音輕得像風(fēng)中嘆息：“你的心里，會有我嗎……”
話音未落，懷中人忽然動了。沐清楓的睫毛顫了顫，那雙總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緩緩睜開，帶著初醒的迷蒙。段紅塵心頭一跳，慌忙直起身，臉頰瞬間泛起薄紅，像染上了朝霞：“師尊醒了？我去打盆水來……”
他剛要起身，手腕卻被一股溫而不迫的力道拽住，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重新跌回那片熟悉的懷抱。沐清楓的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掙脫的意味。
“師尊？”段紅塵僵著身子，能清晰地感受到師尊胸膛的溫?zé)幔约俺练€(wěn)有力的心跳。
“別動，讓我再待會兒?！便迩鍡鞯穆曇魩е跣训纳硢。癖簧凹堓p輕磨過，溫?zé)岬暮粑髟诙渭t塵耳畔，帶著微癢的觸感。段紅塵眼角余光瞥見，師尊的耳廓竟泛起一抹淡淡的緋紅，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讓他心頭猛地一跳。
鼻尖縈繞的冷香與龍涎香交織，形成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段紅塵只覺得心跳漏了半拍，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生怕驚擾了這突如其來的親昵。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刻意放重的腳步聲，木屐碾過青石板的“踏踏”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張揚，打破了室內(nèi)的寧靜。沐清楓周身氣息驟然一變，眼底的繾綣瞬間褪去，只剩下慣常的清冷銳利。他利落地起身，順手理了理微亂的衣襟，開門時，正好撞見丹霞峰的赤陽長老負(fù)手站在門外。
赤陽長老穿著一身火紅道袍，與沐清楓的月白長衫形成鮮明對比，他三角眼掃過沐清楓，又越過他往屋里瞟，顯然是想看看里面的情形。沐清楓不動聲色地往門內(nèi)側(cè)了側(cè)身，擋住了他的視線，語氣平淡無波：“長老早。”
赤陽長老“哼”了一聲，捻著山羊胡，語氣帶著幾分譏諷：“清楓長老，今日宗門大比，你的好徒弟總該露面吧？可別藏在望月峰當(dāng)縮頭烏龜。”
沐清楓眉峰微蹙，眼底掠過一絲不耐：“長老有話不妨直說?！?/p>
“哼，”赤陽長老笑得越發(fā)促狹，“你這做師傅的可得看好徒弟，別讓他仗著你的名頭在大比上胡來，傷了同門情誼。畢竟……”他拖長了語調(diào)，眼神里的惡意毫不掩飾，“不是誰都像你前一個徒弟云澈那般‘識趣’，懂得為宗門‘犧牲’?！?/p>
“識趣”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像一根針，精準(zhǔn)地刺向沐清楓心底最痛的地方。沐清楓周身氣息瞬間冷了下來，空氣仿佛都凝結(jié)了幾分，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聲音卻依舊平穩(wěn)，只是帶著冰碴：“長老若是無事，便請回吧。大比之事，不勞費心?！?/p>
赤陽長老見他動怒，反而笑得更得意，像抓住了對方的把柄：“記得帶徒弟去賽場，可別怯戰(zhàn)啊?！闭f罷搖著拂塵，轉(zhuǎn)身時衣擺掃過門檻，帶著一陣風(fēng)，悻悻離去。
門“吱呀”一聲合上，隔絕了外面的視線。沐清楓扶著額頭緩了片刻，指腹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上，方才被勾起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來，讓他臉色發(fā)白。待他轉(zhuǎn)過身時，眼底的寒意已褪去，重新染上溫柔：“徒兒，稍后為師帶你去宗門大比?！?/p>
他抬手拍了拍段紅塵的肩膀，掌心溫?zé)岬牧Φ劳高^衣料傳來，帶著安撫的意味：“別怕，有為師在，你盡管去打，不必束手束腳?！?/p>
段紅塵仰頭望他，晨光從窗欞涌入，在師尊清雋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鼻梁高挺，唇色偏淡，此刻正微微抿著，帶著關(guān)切。他忽然覺得喉間發(fā)緊，輕聲道：“話雖如此，我還是會注意分寸的，師尊。畢竟都是同門，不必傷了和氣?！?/p>
沐清楓望著他懂事的模樣，忽然晃了神。眼前的少年眉眼清澈，笑起來有淺淺的梨渦，乖巧得讓人心疼。這模樣，竟與多年前的云澈有幾分重疊——那時的云澈，也是這般事事替他人著想，最終卻落得那般下場。
他想起黑風(fēng)秘境那一日，漫天符咒如暴雨般落下，云澈被各派修士圍追堵截，渾身是血，卻仍望著他的方向，眼中滿是絕望與質(zhì)問。最后，那孩子以為是自己故意將他引入死局，在漫天火光中選擇自爆，血霧濺在他的道袍上，滾燙的溫度仿佛至今仍烙印在肌膚上。
“師尊？”段紅塵見他走神，輕輕喚了一聲。
沐清楓猛地回神，雙手捧住段紅塵的臉，指腹輕輕摩挲著他細(xì)膩的肌膚，動作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叭羰怯腥似圬?fù)你，為師又不在身邊……”他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眼底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有后怕，有愧疚，還有深切的擔(dān)憂，“就不要這么懂事了，好不好？”
那雙總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盛滿了擔(dān)憂與哀求，像個害怕失去珍寶的孩子。段紅塵心頭一震，那些被刻意壓抑的情愫如潮水般涌來，撞得他心口發(fā)疼。他望著師尊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影子，最終只化作一聲低低的“好”。
沐清楓見他答應(yīng)，明顯松了口氣，拉過他的手，輕輕貼在自己臉頰上。微涼的指尖觸到溫?zé)岬钠つw，帶著一絲戰(zhàn)栗的觸感，段紅塵呼吸一滯，臉頰“騰”地紅了，像潑了胭脂，連耳根都染上粉色。他分不清這親昵是師尊對徒弟的疼惜，還是別的什么，心跳如擂鼓，試探著喚了聲：“師尊？”
“就算你傷了人，為師也會護(hù)著你，絕不會再猶豫?！便迩鍡鞯穆曇舻统炼鴪远?，帶著一種近乎誓言的鄭重，目光灼灼地望著他，“這一次，為師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p>
段紅塵心底掠過一絲冷笑。他怎會忘記，當(dāng)年云澈師兄自爆前，也曾聽過類似的承諾。可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這位看似溫潤的師尊，終究還是選擇了所謂的宗門大義。但他面上依舊溫順，彎起唇角，露出淺淺的梨渦：“那就多謝師尊了?！?/p>
沐清楓親自為他梳理長發(fā)，桃木梳齒穿過青絲，動作格外輕柔，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他將段紅塵的頭發(fā)束成利落的高馬尾，用一根月白玉簪固定，又取來一身月白勁裝換上——衣料是上好的云錦，繡著暗紋的云紋，腰間系著同色玉帶，襯得少年身姿越發(fā)挺拔。
“走吧，去觀賞臺?！便迩鍡鳡科鹚氖?，指尖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大比現(xiàn)場設(shè)在宗門中央的演武場，此刻已是人聲鼎沸。環(huán)形看臺上坐滿了各峰弟子，青灰色的石階被踩得發(fā)亮，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上面繡著各峰的標(biāo)志——丹霞峰的火焰，百獸峰的獸紋，望月峰的彎月……此起彼伏的喝彩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場中青石地面被法術(shù)轟擊得坑坑洼洼，裂痕中還殘留著未散盡的靈力波動，顯然已經(jīng)進(jìn)行了數(shù)場激烈的比試。
段紅塵趴在觀景臺的雕花欄桿上，望著場中兩道光影交錯碰撞，忍不住感嘆：“在望月峰待久了，每日只見云海松濤、寒梅傲雪，本以為拜師大典之后就沒機(jī)會這般熱鬧了，今天倒是見識了不少厲害的同門師兄弟?！?/p>
沐清楓倚在旁邊的朱紅柱子上，月白長衫襯得他身姿如竹，看著眼前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像盛著星辰，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在望月峰待膩了？嫌為師那里太冷清？”
“沒有啊師尊，”段紅塵回頭沖他笑，梨渦淺淺，眉眼彎彎，“望月峰的美是獨一無二的，清晨的云海能漫到腳邊，雪后的梅香能飄滿整座山峰，弟子喜歡得緊。不過相比較而言，偶爾看看外面的熱鬧，也別有滋味?！?/p>
沐清楓伸手，屈指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力道溫柔：“就知道逗我開心。待會兒輪到你上場，可別被打得哭鼻子，到時候為師可不會替你擦眼淚?！?/p>
段紅塵拍著胸脯保證，語氣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風(fēng)發(fā)：“放心吧師尊，我一定拿下大比第一，給您爭光！”
“哦？這么有信心？”沐清楓挑眉，眼底漾著笑意，像揉碎了星光，“為師可要好好期待一番了?！?/p>
兩人正說著，場中忽然傳來司儀長老洪亮的聲音，那聲音被靈力加持，穿透層層人聲，清晰地傳遍整個演武場：“下一場，望月峰弟子段紅塵，對戰(zhàn)百獸峰弟子狐媚兒！”
“師尊，我去了?！倍渭t塵轉(zhuǎn)身時，月白的衣袂掃過欄桿，帶起一陣清風(fēng)，少年的眼神明亮而堅定。
“嗯，小心些?！便迩鍡魍谋秤埃讣獠蛔杂X地蜷縮起來，捏成了拳，指腹抵著掌心，留下淺淺的月牙印。
段紅塵落在場中，對面的狐媚兒已等候多時。她穿著百獸峰標(biāo)志性的赤紅短裙，裙擺繡著繁復(fù)的獸紋，腰間懸著個巴掌大的銀鈴，笑起來時眼波流轉(zhuǎn)，確有幾分媚態(tài)。
“百獸峰弟子狐媚兒，請賜教?！彼⑽⑶飞恚曇魦扇?，卻帶著不容小覷的靈力波動。
“望月峰弟子段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