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總壇的雨,總比別處更冷。蘇慕雨跪在青石板上,膝蓋早已麻木。
他手里的帕子浸了溫水,正一寸寸擦拭著蘇昌河靴上的血污。玄鐵靴頭濺著新鮮的暗紅,
是半個時辰前清理叛徒時沾上的 —— 蘇家旁支的人私通江湖勢力,
試圖盜取暗河的暗殺名冊,被蘇昌河親手?jǐn)赜谧h事廳。燭火在高臺上搖曳,
將蘇昌河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頭蟄伏的巨獸。他坐在黑檀木主位上,指尖轉(zhuǎn)著枚鐵蓮子,
玄色長袍的下擺垂落,遮住了靴底的血跡,卻遮不住腰間那柄 “碎影” 短刀的寒光。
刀鞘上鑲嵌的黑曜石隨他的動作閃爍,像極了他此刻眼底的神色,深不見底?!叭呷?,
都處理干凈了?” 蘇昌河的聲音漫不經(jīng)心,仿佛在說今天的雨勢。
鐵蓮子在他指間旋出殘影,最后被他牢牢攥在掌心,發(fā)出細(xì)微的碎裂聲。
蘇慕雨的帕子在靴跟處頓了頓。
三叔臨死前的眼神還在眼前晃 —— 那個教他反手刀的長輩,喉間涌著血,卻只是看著他,
沒說一句求饒的話。他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情緒壓回心底:“回宗主,已按暗河規(guī)矩,
斷指、毀刃、沉河?!卑岛拥囊?guī)矩,叛徒需斷去握刀的指,毀掉本命刃,
最后沉入流經(jīng)總壇的暗河。蘇家旁支三十七人,無一例外。蘇昌河忽然笑了,
低低的笑聲在空曠的議事廳里回蕩,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他俯身,
冰涼的指尖挑起蘇慕雨的下巴,迫使他抬頭:“抬起頭來,看著我。
”蘇慕雨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雙眼睛里翻涌著太多東西 —— 對權(quán)力的野心,
對背叛的憎惡,還有些他讀不懂的情緒,像暗河深處的暗流,藏在冰層之下。
他的睫毛顫抖著,被燭火映出細(xì)碎的影:“宗主……”“你在怕?” 蘇昌河的指尖用力,
幾乎要掐進(jìn)他的下頜,“怕我殺了你?還是怕想起那些所謂的親人?
”下頜的疼痛讓蘇慕雨清醒了幾分。他知道蘇昌河在試探什么。在暗河,
親情是最可笑的枷鎖,早在十年前他被送進(jìn)總壇的那天,三叔就該明白這個道理。
他強(qiáng)迫自己扯出個冰冷的笑:“暗河之人,本就無親?!碧K昌河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
忽然松開手。鐵蓮子被他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很好。” 他重新靠回椅背,
“明日去天啟城,把這個交給瑾仙公公。”一封火漆封好的信被扔了過來,落在蘇慕雨膝前。
火漆上印著暗河特有的蛇形印記,猙獰而醒目。蘇慕雨撿起信時,
指尖不小心擦過蘇昌河的靴尖,玄鐵的涼意透過薄薄的帕子滲進(jìn)來,讓他指尖一顫。
“路上小心?!?蘇昌河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最近天啟城不太平,
江湖各派都在盯著暗河的動靜?!碧K慕雨低頭應(yīng)是,起身時膝蓋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他垂著眼簾退到門口,玄色的衣袍掃過地面的鐵蓮子,發(fā)出細(xì)微的摩擦聲。走到門檻處,
他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刀鞘輕響 —— 蘇昌河抽出了那柄 “碎影”。他下意識回頭,
看見蘇昌河正用指尖撫過刀鞘上的黑曜石。燭火落在他側(cè)臉,
將他高挺的鼻梁和鋒利的唇線勾勒得愈發(fā)清晰?!斑@把刀,你帶著。
” 蘇昌河將短刀扔了過來,“比你現(xiàn)在用的‘青鋒’順手。
”“碎影” 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蘇慕雨穩(wěn)穩(wěn)接住。刀柄上還留著蘇昌河的溫度,
帶著常年握刀的薄繭觸感。這是蘇昌河年輕時的佩刀,據(jù)說陪著他斬過無數(shù)強(qiáng)敵,
刀鞘內(nèi)側(cè)甚至還刻著一個模糊的 “昌” 字。“宗主的刀,屬下不敢……”“讓你帶,
你就帶?!?蘇昌河打斷他,鐵蓮子又在指間轉(zhuǎn)了起來,“別丟了暗河的臉。
”蘇慕雨握緊 “碎影”,刀身的寒意順著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
卻奇異地壓下了心底的躁動。他躬身行禮,轉(zhuǎn)身走進(jìn)雨幕里,
將那道高臺上的身影和搖曳的燭火,都關(guān)在了議事廳的門后?;氐阶约旱男≡簳r,
雨勢更大了。蘇慕雨坐在窗前,將 “碎影” 放在桌上。
刀鞘上的黑曜石在油燈下泛著冷光,讓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見到蘇昌河的情景。
那時他才八歲,被家族送進(jìn)暗河當(dāng)質(zhì)子。其他孩子都在哭,只有他攥著父親給的短刀,
死死盯著高臺上那個穿玄袍的少年。蘇昌河那時還不是宗主,卻已鋒芒畢露,
他看著底下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忽然指著蘇慕雨:“這個留下,其余的…… 處理掉。
”后來他才知道,那些被 “處理掉” 的孩子,都成了暗河訓(xùn)練殺手的活靶。
而他能活下來,只是因?yàn)樘K昌河隨口的一句話?!霸谙胧裁??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蘇慕雨猛地抬頭。蘇昌河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玄袍下擺沾著雨水,
手里提著個酒壇。他推門進(jìn)來,將酒壇放在桌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明日要趕路,
喝點(diǎn)酒暖暖身子。”蘇慕雨慌忙起身:“宗主怎么會……”“睡不著,過來看看。
” 蘇昌河給自己倒了碗酒,仰頭飲盡,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油燈下格外清晰,“你三叔死前,
說什么了?”蘇慕雨的動作頓了頓。他想起三叔倒在血泊里,看著他的眼神復(fù)雜,
最后只說了句 “照顧好自己”。但他不能說,在暗河,
任何一點(diǎn)心軟都可能成為致命的弱點(diǎn)?!皼]什么?!?他低頭倒酒,“只是求宗主饒他家人。
”蘇昌河笑了,笑聲里帶著嘲弄:“你倒是會替別人求情?!?他放下酒碗,
指尖在桌上敲出規(guī)律的輕響,“可知他私通的是哪個勢力?”蘇慕雨搖頭。
他從不問多余的事,這是蘇昌河教他的第一課?!笆前淄跏挸??!?蘇昌河的聲音冷了下來,
“想借暗河的手除掉赤王,好坐穩(wěn)那個儲君之位。” 他又飲了碗酒,“江湖和朝堂,
從來都是一回事,弱肉強(qiáng)食。”蘇慕雨握緊酒杯,指尖泛白。
他想起三叔家那個總愛追著他跑的小侄女,才剛滿五歲。他不敢問那些孩子的下場,
只能將頭埋得更低?!懊魅账托艜r,瑾仙公會問你些話?!?蘇昌河忽然說,“記住,
不該說的別多說,他的眼睛比暗河的蛇還毒?!?他看著蘇慕雨緊繃的側(cè)臉,忽然伸手,
將他額前的碎發(fā)撥到耳后,“別讓我失望?!敝讣獾挠|感微涼,卻帶著奇異的暖意。
蘇慕雨的耳尖瞬間紅透,他猛地抬頭,撞進(jìn)蘇昌河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里面似乎有星火在跳動,像暗河深處偶爾亮起的磷火,短暫卻灼熱。“屬下…… 明白。
” 他慌亂地別開眼,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蘇昌河沒再說話,
只是又倒了碗酒。油燈在兩人之間明明滅滅,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上,時而交疊,時而分離。
直到酒壇見了底,他才起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議事廳的燈,不用滅。
”蘇慕雨望著他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很久才緩過神。桌上的 “碎影” 還在泛著冷光,
他伸手握住刀柄,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第二日天未亮,蘇慕雨便啟程前往天啟城。
他換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衫,將 “碎影” 藏在包裹深處,
只在腰間懸著那柄 “青鋒” 作為掩飾。出總壇時,守門的侍衛(wèi)遞給她一個食盒,
說是宗主吩咐的。打開食盒,里面是幾枚溫?zé)岬娜飧?/p>
還有一小瓶傷藥 —— 是他上次練刀時擦傷手腕,蘇昌河扔給他的那種。
他將食盒系在馬鞍上,指尖摩挲著粗糙的木盒邊緣,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發(fā)悶。快到天啟城時,
路過一片竹林。風(fēng)吹過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像暗河總壇的雨聲。蘇慕雨勒住馬,
忽然聽見身后有暗器破空的聲音。他側(cè)身避開,看見三枚透骨釘釘在身前的樹干上,
尾羽還在顫動?!鞍岛拥男♂套樱粝妈晒男?!” 幾個黑衣人從竹林里躍出,
手里的刀泛著綠光,顯然淬了毒。蘇慕雨拔出 “青鋒”,刀身映出他冰冷的眼神。
他認(rèn)出這些人的招式,是暗河另一派系的殺手 —— 蘇昌河的堂兄蘇昌離的手下,
一直對宗主之位虎視眈眈。“就憑你們?” 他冷笑一聲,手腕翻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