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淵入口的罡風如刀,刮得人臉生疼。
初雪拽著我降落在漆黑巖壁上,下方是無盡深淵,隱約傳來凄厲的嘶吼聲。
"抓緊。"她將青霜劍系在我腰間,自己則咬破指尖在巖壁畫出道血符。符成瞬間,巖壁裂開條縫隙,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
階梯窄得僅容一人側(cè)身而過。初雪走在前頭,血色羅裙在幽暗中泛著微光,像盞引路的燈。我緊跟其后,手指無意蹭到墻壁,竟沾了滿手黏膩——是干涸的血跡。
"千年血戰(zhàn)之地。"初雪頭也不回,"正道魔修在此廝殺千年,怨氣凝成實質(zhì)。"她突然停步,指尖凝出團靈火,"看。"
火光映照下,四周巖壁浮現(xiàn)無數(shù)猙獰人臉!它們張著嘴似在慘叫,卻發(fā)不出聲音。最駭人的是,這些人臉竟隨著我們移動而轉(zhuǎn)動眼珠。
"怨靈墻。"初雪冷笑,"都是被噬魂宗抽魂煉魄的修士。"她突然掐訣,靈火化作七朵紅蓮懸在四周,"別對視,會攝魂。"
我忙低頭看腳下,卻見階梯上密密麻麻刻著字——全是人名!每個名字都泛著淡淡血光,最新的一些甚至還在滲血。
"這是..."
"往生階。"初雪聲音罕見地帶著顫,"每殺一人,就要在此刻下名字超度。"她頓了頓,"我刻過...三百七十二個。"
我心頭一震。難怪她對魔淵如此熟悉,原來早獨自來過無數(shù)次。正想追問,前方突然傳來"咔嚓"聲——初雪踩斷了什么東西。
低頭看,是具森白骸骨,頭骨被踩碎,露出里面干枯的腦髓。骸骨胸前插著柄銹劍,劍柄刻著"雪"字。
初雪突然僵住。我彎腰拔出銹劍,劍身竟嗡鳴起來,與她腰間青霜劍產(chǎn)生共鳴!
"師尊的...佩劍。"初雪聲音輕得像嘆息,"五年前那晚,他獨自來魔淵..."她指尖撫過劍柄裂痕,"原來死在這。"
我不知如何接話,只好握住她冰涼的手。初雪卻猛地甩開:"別同情我。"她奪過銹劍狠狠擲向深淵,"弱者才需要同情!"
銹劍墜入黑暗的剎那,整座階梯突然震動!無數(shù)怨靈從墻壁掙脫,尖嘯著撲來。初雪掐訣欲戰(zhàn),卻被我一把拽到身后——青霜劍自發(fā)飛出,在空中劃出北斗七星陣。
"青云七劍?"初雪愕然,"你何時..."
"不知道。"我同樣震驚,"身體自己動的。"
七星陣鎮(zhèn)壓下,怨靈紛紛退回墻壁。但深處傳來更恐怖的嘶吼,仿佛有什么被驚醒了。初雪臉色驟變:"快走!銹劍是封印物!"
我們狂奔下階,身后階梯節(jié)節(jié)崩塌。最后三級時,初雪突然將我推開:"跳!"
兩人先后墜入黑暗。預想中的墜落感并未持續(xù),反而像穿過層水膜,再睜眼已站在片血色荒原上——天空懸著輪血月,照得滿地白骨泛紅。
"魔淵三層。"初雪拍去裙上塵土,"血月原。"她指向遠處山脈,"并蒂蓮在葬魂谷,但要先過..."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隆起!一只巨爪破土而出,差點抓住初雪腳踝。我揮劍斬去,爪尖斷裂處噴出黑血,落地竟腐蝕出丈深坑!
"血魔蝎!"初雪凌空畫符,"退后!"
我非但沒退,反而迎上前。青霜劍似乎感應到危機,劍身浮現(xiàn)七道星紋,每一劍都精準刺入地縫。地下傳來凄厲嘶叫,方圓百丈地面突然塌陷——是只房屋大小的血紅巨蝎!
初雪的符咒恰在此時落下。血色雷霆劈在蝎背上,甲殼炸裂的瞬間,我躍起刺入其獨眼。巨蝎瘋狂掙扎,尾鉤掃過將我拍飛!
"師兄!"初雪尖叫。
我撞在骨堆上,胸口劇痛。眼看蝎尾再次刺來,突然福至心靈,咬破手指在劍身一抹:"青云七劍,開天!"
青霜劍暴漲十丈,化作開天巨刃斬落!蝎尾應聲而斷,余勢不減地將血魔蝎劈成兩半。黑血如雨灑落,腐蝕得白骨滋滋作響。
初雪飄落身旁,眼神復雜:"這招是青云禁術(shù)...你..."
"身體記憶。"我擦去嘴角血沫,"好像原主用過。"
她突然揪住我衣領:"下次再亂來,我就先宰了你!"聲音兇狠,手卻在發(fā)抖。
我笑著握住她手腕:"心疼了?"
"呸!"初雪甩開手,"死了誰給我解契!"轉(zhuǎn)身走向蝎尸,從碎裂的腦核中挖出顆血色晶石,"拿著,血魔晶能暫時壓制反噬。"
晶石入手滾燙,竟與我胸口的梅花印產(chǎn)生共鳴。初雪見狀皺眉:"奇怪,血魔晶只會對..."
地面突然再次震動!遠處山脈傳來驚天動地的咆哮,聲浪掀飛無數(shù)白骨。初雪拽著我躲到巨石后:"糟了,驚動了守谷人!"
"誰?"
"魔淵領主,噬魂宗左護法。"初雪快速在我掌心畫符,"等會我引開他,你趁機進谷取蓮。"她掏出面青銅鏡塞給我,"找到蓮就照鏡,我會..."
我反手扣住她手腕:"又想獨自扛?"扳過她下巴逼視,"要么一起進,要么都死在這。"
初雪眼中血色翻涌,最終咬牙:"...隨你!"甩手擲出三張血色符箓,"血遁符,能撐十息。"
咆哮聲漸近,地平線上出現(xiàn)個黑點,眨眼便到眼前——是個騎骨龍的青銅甲士,手持十丈蛇矛,眼眶里跳動著血色火焰。
"青云余孽!"甲士聲如雷霆,"擅闖者死!"
初雪飛身迎上,青霜劍與蛇矛相撞,火花照亮半邊天空。我趁機激活血遁符,身形化作血影沖向山脈。
葬魂谷比想象中更陰森。谷口堆著座骷髏山,每個頭骨天靈蓋都插著柄小劍。谷內(nèi)飄著血色霧氣,吸入便覺神魂刺痛。
"屏息。"初雪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是她附在青霜劍上的一縷神識,"霧里有噬魂蟲。"
我忙閉氣前行。谷中央有片血湖,湖心孤零零立著株并蒂蓮——一莖雙花,一紅一白,正隨血月呼吸般明滅。
剛要涉水,湖面突然浮現(xiàn)無數(shù)人臉!它們張開嘴,發(fā)出無聲尖嘯。神識初雪急道:"是血湖怨靈,需以血引路!"
我割破手掌,血滴入湖的瞬間,整片血湖沸騰!怨靈瘋狂涌來,卻在觸碰血滴時慘叫消散。踏著這條臨時血路,我沖到湖心,伸手摘蓮——
"住手!"
雷霆喝聲震得耳膜生疼?;仡^只見青銅甲士已突破初雪防線,蛇矛如電射來!千鈞一發(fā)之際,我咬牙拽下并蒂蓮,同時蛇矛貫穿肩膀!
劇痛中,我捏碎初雪給的青銅鏡。鏡片紛飛間,她身影憑空出現(xiàn),青霜劍直刺甲士咽喉:"滾開!"
甲士暴退,初雪趁機扶住我:"蠢貨!不會躲嗎?"她顫抖的手按在我血流如注的傷口上,"疼不疼?"
"你親親就不疼了。"我咧嘴一笑。
初雪瞪我一眼,卻真的俯身舔去傷口血跡。溫軟舌尖劃過肌膚的觸感,竟比蛇矛貫體更令人戰(zhàn)栗。
"血月契的療傷法。"她耳尖通紅地解釋,"別多想!"
甲士卻不給溫存時間,蛇矛再次刺來!初雪揮劍格擋,卻被震得虎口崩裂。眼看我們要被逼入絕境,我猛地將并蒂蓮塞進口中嚼碎!
"你——"初雪瞪大眼。
甘苦交加的汁液入喉,瞬間化作兩股熱流:一股上沖靈臺,一股下沉丹田。眼前閃過無數(shù)陌生畫面——青云祖師鎮(zhèn)壓魔尊、噬魂宗主背叛師門、還有...初雪在某個雨夜抱著染血的劍哭泣。
最震撼的是最后畫面:初雪跪在血泊中,將半塊玉佩塞進"我"心口——正是現(xiàn)在掛在我脖子上的那塊!
"原來如此..."我喃喃道。并蒂蓮不僅是解藥,更是記憶鑰匙。
甲士的蛇矛再次刺到眼前。這次我未躲閃,而是并指如劍點向矛尖——青霜劍自發(fā)飛來,化作七道劍影組成星陣!
"七星鎖魂!"甲士驚駭欲退,卻被劍陣困住。我掐訣引動血月之力,七劍同時刺入其盔甲縫隙。
"不——"甲士慘叫炸開,盔甲內(nèi)涌出無數(shù)怨靈,尖叫著消散于空。
初雪呆立原地:"你...怎么會青云禁陣?"
我走向她,每一步都有星輝自腳下綻放:"因為我想起來了。"輕撫她臉頰,"五年前那晚,是我親手將半塊本命玉給了你。"
初雪瞳孔驟縮:"不可能...只有..."
"只有青云祖師知道如何分割魂魄。"我握住她顫抖的手,"小雪兒,我回來了。"
這個稱呼讓初雪如遭雷擊。她后退兩步,眼中血色與清明交替:"不...你是異世魂...你不是..."
"都是。"我苦笑,"異世魂與原主魂本就同源,都是祖師的輪回轉(zhuǎn)世。"
血月突然大亮,照出初雪滿臉淚痕。她猛地撲上來咬住我脖子,尖牙刺破血管:"騙子!"吸了口血又推開,"味道...一樣..."
我趁機摟住她細腰:"現(xiàn)在信了?"
初雪掙了掙沒掙脫,索性把臉埋在我肩頭:"...混蛋。"聲音悶悶的,"那血月契..."
"解不掉的。"我輕吻她發(fā)頂,"當年我故意下這種同生共死的契,就是怕你再做傻事。"
她抬頭瞪我:"所以你早知道我會..."
"病嬌嘛。"我笑著躲開她的爪子,"從小就這樣。七歲把我養(yǎng)的小雀兒掐死,就因為它停別人肩上。"
初雪耳根通紅:"誰讓它啄你!"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現(xiàn)在的你..."
"融合了。"我指指心口,"異世記憶加原主魂魄,還有祖師的部分傳承。"頓了頓,"不過最喜歡調(diào)戲你這點,是異世魂的本性。"
初雪瞇起眼:"意思是以前那個古板的君臨..."
"死了。"我坦然道,"被你的病嬌嚇死的。"
她氣得拔劍就砍,我邊跑邊喊:"謀殺親夫??!"
"站住!"初雪劍氣掃平三座骨山,"讓我閹了你這張嘴!"
追逐間,血月突然黯淡。遠處傳來天崩地裂的巨響——魔淵要塌了!
"走!"初雪甩出最后張血遁符。符光包裹中,我們沖向出口。身后空間寸寸崩塌,隱約可見噬魂宗主的身影在虛空浮現(xiàn)...
回到青云山已是三日后。初雪在洞府布下重重禁制,逼我服下并蒂蓮煉制的丹藥。藥效發(fā)作時,兩人胸口的梅花印同時亮起,在肌膚上蔓延成糾纏的梅枝。
"同命同心契。"初雪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比血月契更霸道。"突然掐住我脖子,"敢背叛就一起死!"
我翻身將她壓?。?不如先試試'同心'的部分?"
初雪屈膝頂向我胯間:"試試就逝世!"
嬉鬧間,窗外忽傳劍鳴。推開窗,只見七道劍光懸于主峰上空——是青云七劍其余六劍感應到青霜劍歸位!
初雪望著劍光,罕見地露出憂色:"七劍齊聚,魔劫將至。"她輕撫青霜劍,"師尊曾說,七劍之主需心意相通..."
我捏捏她掌心:"我們這不挺'通'的嘛。"
"認真點!"初雪瞪我,"噬魂宗主已得魔尊傳承,下次見面..."
"下次見面,"我笑著吻住她,"就讓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病嬌道侶'。"
初雪怔了怔,突然勾唇一笑。
這個笑妖冶又危險,眼里卻盛滿星光:"好啊。"她舔著尖牙,"讓他見識下...什么叫'婦唱夫隨'。"
七劍光芒交織成網(wǎng),籠罩整座青云山。
而網(wǎng)中央的我們,十指相扣,影子交融成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