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巴黎的清晨帶著塞納河特有的潮濕氣息。桑菀站在臺階上,揉了揉酸痛的小腿。
這是她來到巴黎的第七天,也是第七次無功而返。
“打擾了,您見過這個人嗎?”她第無數(shù)次舉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馳厭大學時期的照片。
路人搖搖頭,用遺憾的眼神看著這個眼睛紅腫的人。
桑菀深吸一口氣,把地圖上又一個街區(qū)劃掉。
她不知道馳厭具體在哪里,當年他離開得那樣決絕,連社交賬號都全部注銷,像是鐵了心要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
轉(zhuǎn)過街角時,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掠過她的余光。
“馳厭!”
她手中的咖啡杯摔在地上,褐色的液體濺在白色長裙上。
人群中的那個背影挺拔如松,黑色風衣下露出半截她再熟悉不過的深藍色圍巾——那是她十八歲那年織廢了三次才勉強成型的“杰作”。
桑菀撥開人群追上去,卻在轉(zhuǎn)角處撞上一面冰冷的櫥窗。玻璃映出她倉皇的臉,哪里還有那個身影?
……
第三天清晨,桑菀裹著毯子坐在一棟灰色建筑對面的長椅上。
這是昨天她不小心撞到的櫥窗店長提供的線索:“戴金絲眼鏡的中國設(shè)計師?好像在前面的工作室見過?!?/p>
當玻璃門被推開時,桑菀的呼吸凝滯了。
馳厭穿著挺括的黑色襯衫走出來,金絲眼鏡后的眉眼比記憶中更加鋒利。他低頭看表的樣子讓桑菀瞬間想起高中時,他總這樣站在校門口等她放學。
“馳厭!”她踉蹌著站起來。
男人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
第五天。
“又來了?”工作室的法國同事撞了撞馳厭的肩膀,“那個漂亮的東方姑娘?!?/p>
馳厭頭也不抬地修改設(shè)計圖,聞言,鉛筆在紙上劃出深深的痕跡。
窗外,桑菀正踮腳把一杯咖啡放在工作室門口的石階上,附帶的便簽被風吹起一角,露出熟悉的字跡。
【記得吃早餐】。
“你不喜歡的話,我去拒絕她?”同事伸手要去拿咖啡。
“別碰?!瘪Y厭的聲音比他自己預想的還要冷。
他最終還是拿起了那杯咖啡。第一口就嘗出來。
雙份濃縮,加三分之一奶,不要糖。是他從高中起就雷打不動的口味。
玻璃窗外,桑菀笑得眼睛彎成月牙,仿佛他肯喝這杯咖啡就是天大的恩賜。馳厭突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她也是這樣捧著摔爛的蛋糕,哭著說“我下次一定做得更好”。
……
五年前。
機場安檢口前,馳厭看著手機里剛收到的照片——桑菀踮腳給沈屹西系領(lǐng)帶的畫面刺得他眼眶生疼。
對話框里是他三天前發(fā)出的消息。
【菀菀,我下午三點的飛機】。
已讀,未回。
“先生,您的登機牌?!钡厍谌藛T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馳厭把精心準備的禮物盒扔進垃圾桶,金屬項鏈與鐵皮碰撞的聲音,像極了他心臟碎裂的聲響。
……
第十天。
桑菀在工作室對面租下了一間公寓。
每天清晨,她都能透過窗戶看見馳厭伏案工作的身影。有次暴雨夜,她發(fā)現(xiàn)他辦公室的燈一直亮到凌晨三點,終于忍不住煮了姜茶送過去。
推門時,她看見馳厭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右手還握著鉛筆,左手無名指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明顯——那是她十七歲鬧著要他徒手開汽水瓶留下的。
“還是這么不會照顧自己?!鄙]逸p聲呢喃,小心翼翼地把毛毯蓋在他身上。
轉(zhuǎn)身時,她撞倒了桌上的相框。
照片里,十五歲的她和馳厭在游樂園的鬼屋前笑得沒心沒肺。相框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馳厭要永遠保護菀菀】。
“看夠了嗎?”
沙啞的聲音嚇得桑菀一顫。
她回過身,才發(fā)現(xiàn)馳厭不知何時醒了,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布滿血絲。
“我……”
“桑小姐。”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五年前我給過你機會。”
窗外的暴雨突然變得猛烈,雨點砸在玻璃上像某種倒計時。
“現(xiàn)在,”馳厭拿起相框放回抽屜,“無意義的推拉游戲結(jié)束了?!?/p>
……
深夜。
馳厭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手中的威士忌杯折射出的光芒和對面亮著的燈光交織在一起——桑菀正在廚房手忙腳亂地煮著什么。
他轉(zhuǎn)身打開保險柜,里面靜靜躺著一本護照和一張診斷書。
那是他來巴黎的第二年,因為胃出血,馳厭在平安夜被救護車送進醫(yī)院。
昏迷前,他聽見護士用英語問緊急聯(lián)系人,而他鬼使神差報出的還是桑菀的號碼。
當然,她沒來。
馳厭的目光移向墻上的設(shè)計圖——那是條紅裙子的草圖。他自嘲地笑了笑,把威士忌一飲而盡。
對面公寓的燈熄滅了。
黑暗中,他輕輕摩挲著相框里少女燦爛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