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吉普車絕塵而去，濺起的泥水打在葉蘭臉上。
葉蘭掙扎著向念念爬去，手指在泥地里摳出深深的血痕，每爬一步，五臟六腑都像被攪碎一樣疼。
紅衛(wèi)兵們看著滾落在泥地里的葉蘭，又看了看那輛絕塵而去的軍用吉普，一時間竟有些發(fā)怵。
念念哭得撕心裂肺，小臉漲得發(fā)紫，三角眼咂了咂嘴，把孩子往葉蘭身邊一塞，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
葉蘭趴在地上，渾身的骨頭像被拆開重組過，每動一下都疼得眼前發(fā)黑。
她用盡全力將女兒摟進(jìn)懷里，血沫從嘴角不斷涌出。
被從醫(yī)院抬回傅家時，葉蘭意識還有些模糊。
再次睜開眼，是熟悉的雕花床頂，鼻尖縈繞著濃郁的草藥味。
葉蘭猛地坐起身，腿部的劇痛讓她悶哼一聲，手卻下意識地摸向身邊——空空如也。
“念念！我的念念呢！” 她掀掉被子就要下床，雙腿一軟摔在地上。
“吵什么？” 傅修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看著趴在地上的葉蘭，眼神比窗外的秋雨還冷。
“看來車撞得還不夠重，還有力氣折騰?！?/p>
葉蘭抬頭望他，眼睛里燒著絕望的火。
“你把念念藏哪兒了？把她還給我！”
“一個因為作風(fēng)問題被游街的女人，有什么資格撫養(yǎng)孩子？”
他緩步走到她面前，軍靴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媽被你氣得中風(fēng)，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搶救，你倒好，徹夜未歸與人廝混，不嫌丟人現(xiàn)眼？”
“我沒有！” 葉蘭掙扎著抓住他的褲腳，指尖用力到傷口崩裂。
“你把我女兒還給我！”
傅修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只無理取鬧的螻蟻，揚手招來兩個士兵。
“把她關(guān)進(jìn)西廂房，沒有我的命令，不準(zhǔn)她踏出房門半步，念念以后就是大房的孩子?！?/p>
“不！我不允許！”
她看著傅修宴冷漠的側(cè)臉，心一點點沉進(jìn)冰窖，突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地板上。
“傅修……瑾，我求你……” 她的額頭很快滲出血跡，在青磚上暈開一小朵暗紅的花。
“我知道錯了，你讓我做什么都行，求你把念念還給我！她還在吃奶，她離不開我啊！”
額頭一下下撞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血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暈開大片深色的污漬。
沈嫚云抱著念念下樓，穿著藕荷色的軟緞長裙，領(lǐng)口別著朵珠花，襯得她臉色越發(fā)白皙。
“快起來吧。” 她笑盈盈地走過來，故意把懷里的孩子往葉蘭面前湊。
“你看，念念跟我多親，剛喂了奶粉就睡著了呢。”
葉蘭的目光死死盯著女兒，小家伙的眉頭皺著，小嘴巴還在無意識地嘬著，顯然是沒吃飽。
她猛地?fù)溥^去想搶孩子，沈嫚云卻早有防備，輕巧地躲開，順勢往旁邊一倒。
“哎呀！” 她驚呼一聲，懷里的念念被驚醒，“哇” 地大哭起來。
傅修宴恰看到葉蘭張牙舞爪的樣子，他幾步?jīng)_過來，一把將葉蘭推開，將沈嫚云護(hù)在身后。
葉蘭被推得撞在床柱上，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
沈嫚云在傅修宴身后，故意用指甲掐了掐念念的大腿根。
葉蘭看著女兒哭得撕心裂肺，幾乎要崩潰，但爭辯沒用，求饒也沒用。
這個男人的心里，從來就沒有過她的位置。
“大哥。”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只求你，讓我再喂她一個月。等她在長大些不用人操心，我一定把她交給大嫂?！?/p>
她跪在地上，仰視著傅修宴，臉上的血痕還沒擦干凈，眼神卻亮得驚人，像燃盡的灰燼里最后一點火星。
傅修宴看著她渾身的傷口，又看了看哭得滿臉通紅的女兒，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他終于點點頭，示意沈嫚云將孩子還給葉蘭。
“就一個月?！?/p>
葉蘭把女兒摟進(jìn)懷里時，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滴在念念柔軟的胎發(fā)上。
小家伙像是感受到了媽媽的氣息，哭聲漸漸小了，漏出一個甜甜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