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病房里死寂的空氣，被一串清脆又突兀的高跟鞋聲驟然刺破。
蘇雯來了。
她臉頰上那道被精心處理過的劃痕，非但沒有減損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周雅姐，”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我特意來看看你。好些了嗎？”
我靠在床頭，身體依舊虛弱，目光直直地釘在蘇雯身上。
蘇雯對我的冷漠毫不在意，甚至更加得意。
“唉，真是飛來橫禍。”她故作憂愁地嘆了口氣，眼神卻挑釁地看著我，“梁川哥嚇壞了，也心疼壞了。他守了我一整夜呢，眼睛都沒合一下。”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勝利者的弧度，“你也知道，他那人，緊張起來就……特別用力。我這腰啊，到現(xiàn)在還有點酸呢?！?/p>
她說著，還微微扭動了一下腰肢，臉上飛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紅暈。
每一個字都狠狠扎進我千瘡百孔的心，將我對梁川最后一絲可笑的期待碾得粉碎！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
“滾……”我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多看她一眼，多聽一秒，我都會徹底崩潰！
“周雅姐，你別生氣嘛。”蘇雯非但沒走，反而湊近了一點。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孩子沒了誰不心疼呢？可是……”
她話鋒一轉(zhuǎn)，眼神變得憐憫，“梁川哥說得對，那孩子本來也……不太穩(wěn)當(dāng)。你也別太自責(zé)了，養(yǎng)好身體要緊?！?/p>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你還會有孩子的，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把我的孩子當(dāng)成親生的養(yǎng)也可以?！?/p>
我根本顧不上身體的虛弱和疼痛，猛地抬手，狠狠朝那張臉扇去！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蘇雯臉頰的瞬間——
蘇雯像是早有預(yù)料，身體極其“柔弱”地向后一仰，同時發(fā)出一聲夸張到刺耳的尖叫：“啊——！”
她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后摔倒在地！
后腰撞在了冰冷的金屬輸液架底座上，發(fā)出沉悶的“哐當(dāng)”一聲
“蘇雯！”病房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梁川瞬間沖了進來！
他看都沒看我，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起蘇雯。
“梁川哥……嗚嗚……好痛……”蘇雯順勢倒進他懷里，哭得梨花帶雨，渾身顫抖。
“我只是……只是想來安慰下周雅姐……告訴她別太難過。
“可她……她突然就打我……還推我?！?/p>
梁川的臉色瞬間鐵青，額角青筋暴跳。
他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失望。
“周雅！你瘋了嗎？！”他厲聲呵斥，“蘇雯是好心來看你！她自己也受了傷！你知不知道她腰上的傷有多重？你怎么能……怎么能這么惡毒地對她？！她剛毀了臉，你就不能有一點同情心嗎？！”
我看著梁川緊護著蘇雯的姿態(tài)，聽著蘇雯那虛偽的啜泣，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太可笑了。
所有的憤怒瞬間退得一干二凈。
不是因為原諒，是徹底的、死寂的絕望。
原來在他心里，蘇雯的臉傷，遠比我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更值得同情和維護。
呵。
不知過了多久，梁川似乎安撫住了蘇雯，準備扶她離開。
我沒有再看他們。只是帶著一種近乎凝滯的平靜，伸手拉開了床頭柜的抽屜，拿出了一個文件袋。
我用那只沒有扎針的手，將文件袋遞向梁川的方向。
梁川愣住了，扶著蘇雯的手也僵在那里。
他疑惑地看著那個文件袋，又看向我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什么東西？”他皺著眉，語氣里的余怒未消，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
我緩緩地將目光移向他。
眼神空洞，再也沒有了任何愛戀，只剩下穿透一切的漠然和疲憊。
我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動，清晰無比地吐出幾個字：
“離婚協(xié)議。簽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