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到白帝城時，諸葛亮正高燒吐血。>作為現(xiàn)代醫(yī)生，我掏出抗生素要救他。
>“丞相感染了耐藥菌，”我向古人解釋，“必須用特效藥?！?三天后藥效消失，
丞相再度病危。>“來不及了，”我絕望地翻著空藥箱，“細菌產(chǎn)生抗藥性了。
”>丞相卻按住我顫抖的手：“天數(shù)如此，非戰(zhàn)之罪。
”>他咳著血寫下最后一計：“替我…把聽診器…埋進五丈原…”>多年后我重返武侯祠，
發(fā)現(xiàn)聽診器變成了文物。>標簽上赫然寫著：“諸葛丞相遺物，可聽天機。
”---手術室的無影燈明晃晃懸在頭頂，像團凝固的冷火，空氣里消毒水的味兒鉆進鼻子，
涼颼颼的。我戴著橡膠手套，手里止血鉗的金屬觸感冰涼而熟悉，
視野里是顆鮮紅搏動的心臟，生命的脆弱與堅韌就在這方寸之地無聲上演。
器械護士遞來新的組織剪，金屬冷光一閃——那光猛地扭曲、膨脹，像打翻了滾燙的顏料缸！
所有顏色攪和成混沌粘稠的漩渦。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往下拽，
腳下堅實的手術臺成了瘋狂旋轉的無底洞。想喊，喉嚨卻像被砂紙堵住。
失重感像冰冷的鐵拳，狠狠砸在五臟六腑上?！班弁?！”結實的撞擊感從身下傳來。
一股復雜濃烈的氣味劈頭蓋臉——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藥味，
混雜著陳木的潮氣、隱約的腐敗氣息，還有……一絲帶著鐵銹味的、讓人心頭發(fā)緊的血腥氣。
眼前光線陡然昏暗，只剩幾盞油燈火苗在濃重陰影邊緣有氣無力地跳動。我掙扎著想爬起，
手掌按在身下冰冷粗糙的席子上，陌生而堅硬。腦袋暈得厲害，
手術室刺眼的白光還在眼前晃。
“呃…嗬…”一聲壓抑的、仿佛從肺管子深處硬擠出來的喘息，就在我身邊響起。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聽著就讓人揪心。我猛地扭頭?；椟S燈光下，
幾步開外一張古樸木榻上，斜倚著一個人。瘦得驚人，
洗得發(fā)白的舊葛布深衣空蕩蕩掛在嶙峋骨架上。臉色是種失血的蠟黃，
顴骨上卻燒著兩團不祥的潮紅。冷汗浸濕散亂貼在額角的花白鬢發(fā)，他緊閉著眼，
眼皮下眼球痛苦地顫動。每一次吸氣，胸腔都發(fā)出破風箱似的沉重哮鳴。更刺眼的是他嘴角，
一道暗紅血痕蜿蜒著滴落胸前衣襟，洇開一小片深色印記。白帝城！丞相！
不久前看過的紀錄片畫面瞬間與眼前重疊，巨大的驚駭像冰水兜頭澆下，心臟猛地一縮，
幾乎停跳！血沖上頭頂，又瞬間凍成冰碴子?！柏┫?！”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喊在我身后炸開。
一個穿粗布短衣、滿面焦灼的中年人——隨軍醫(yī)官——撲到榻邊，
手忙腳亂用塊看不出顏色的粗布擦拭血跡，動作透著溺水般的絕望?！八帲】?！
按原方再煎一劑來！”醫(yī)官聲音抖得不成調。榻上的人似被驚動，眼皮沉重地掀開一絲縫隙。
眼神起初是散的，蒙著層高燒的渾濁，茫然飄著。那渾濁目光在虛空中游移片刻，
竟慢慢聚焦到我臉上。那目光穿透搖曳燈影和濃重病氣，帶著看透世事的疲憊與洞悉，
像古井深處映出的一線微光。他嘴唇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無聲的注視卻像一道電流，
瞬間貫穿我僵硬的脊梁。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無數(shù)次手術錘煉出的本能在瘋狂吶喊——救他！必須救他！幾乎同時，
右手像被無形線牽著，猛地摸向左邊腰側——指尖碰到了熟悉的尼龍布和硬塑料輪廓！
穿越帶來的混亂中，我那便攜式急救箱，竟還掛在那兒！“啪嗒！”急救箱卡扣彈開的聲音，
在這死寂房間里格外清脆。我完全顧不上身后醫(yī)官驟然拔高的、又驚又怒的“你是何人？！
”質問，也屏蔽了角落陰影中侍衛(wèi)按在刀柄的金屬摩擦聲。所有雜音退潮般遠去，
世界只剩下眼前垂危的軀體和手里這只小箱子。動作快如閃電，手指在藥瓶器械間精準跳躍。
抗生素！就是它！我粗暴撕開一次性注射器包裝，針尖刺破藥瓶橡膠封口，
透明藥液被迅速吸入針筒。擠掉空氣，一滴晶瑩藥液掛在針尖。“按住他！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帶著手術臺上慣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醫(yī)官被我語氣里的決絕震住，下意識用力按住病人枯瘦手臂。榻上的人似耗盡了力氣，
只是微蹙下眉，沒有掙扎。冰涼酒精棉球擦過他臂彎處同樣枯瘦滾燙的皮膚。
我能清晰感覺到皮膚下微弱得幾乎抓不住的脈搏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動神經(jīng)。
針尖幾乎沒有阻力，輕易刺入皮膚。藥液被我穩(wěn)穩(wěn)推入?！按四撕挝?？
你……你究竟意欲何為？！” 醫(yī)官聲音終于找回憤怒，帶著被冒犯的顫抖，
眼睛死死盯著注射器，充滿對未知的恐懼。榻上的諸葛亮在針頭刺入瞬間，
身體幾不可察繃緊一下，隨即徹底放松。眼睛又睜開一絲縫隙，渾濁目光掠過醫(yī)官驚怒的臉，
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沒有質問恐懼，
只有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奇異好奇？
像在打量一件從未見過的古怪玩意兒?！熬人?。” 我只吐出兩個字，聲音干澀緊繃，
目光死死鎖住榻上那張蠟黃中透出不祥潮紅的臉。心臟在胸腔里沉重擂鼓。
急救箱里剩下的幾支抗生素針劑，像幾根冰冷救命稻草，被我汗?jié)竦氖志o緊攥住。
---接下來的三天，我成了這座彌漫死亡氣息行宮里最忙也最格格不入的人。
時間被切割成精確的六小時刻度：注射，雷打不動。每一次靠近簡陋病榻，
都能感受到周圍目光的重量——醫(yī)官眼中的疑慮與不甘像針，侍衛(wèi)們的手從未真正離開刀柄，
角落里沉默的文吏，眼神里寫滿“方外妖術”的疏離。只有榻上的人，
在每次注射后短暫清醒里，那雙深陷卻依然銳利的眼睛會望向我，疲憊中帶著沉靜的審視。
然而藥效短得像一場精心騙局。每次注射后的短暫清醒和平穩(wěn)呼吸，
如同退潮后沙灘上的水痕，很快被重新席卷的高熱和更劇烈的咳嗽無情抹去。
他咳出的血絲越來越濃，顏色越來越深。體溫計上的數(shù)字（39.8°C）像根燒紅的針，
反復灼燙我的眼睛。聽診器緊貼他瘦骨嶙峋的胸膛，里面?zhèn)鱽淼牟辉偈菃渭兿Q，
而是更可怕、更粘稠的、如同破風箱在泥沼里掙扎的濕啰音，
每一次呼吸都伴著細微、令人牙酸的爆裂聲。第三天傍晚，
當最后一支抗生素藥液被推入他幾乎找不到血管的枯瘦手臂時，我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汗水流進眼睛，刺得生疼。我死死盯著他再次陷入昏沉、呼吸急促紊亂的臉，
一股冰冷絕望猛地攫住心臟，像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沒了……藥……用光了……” 我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巨大恐慌如同冰水瞬間沒頂，我猛地撲向角落急救箱，手指因恐懼急切而笨拙僵硬。
我發(fā)瘋似的翻找，塑料藥瓶和金屬器械在箱底碰撞，發(fā)出空洞絕望的嘩啦聲。
每一層隔斷被粗暴掀開，每個角落被手指反復摸索?？樟?！那幾支小小的救命藥，
徹底沒了蹤影！箱底只剩下孤零零幾樣：聽診器冰冷的金屬頭，一沓打印的化驗單，
幾片揉皺的酒精棉片……這些現(xiàn)代醫(yī)學的冰冷符號，在彌漫草藥和死亡氣息的古舊房間里，
顯得如此蒼白荒謬！“抗藥性……是細菌產(chǎn)生抗藥性了！
” 巨大挫敗感和無力感沖垮理智堤壩，我猛地抬頭，
沖著昏暗燈光下那些模糊驚愕的面孔嘶吼，“你們不懂！他感染的病菌太兇了！
普通的藥壓不住了！它們……它們變得更厲害了！需要更強的新藥！可是……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呀——！”吼聲在空曠壓抑房間里回蕩，帶著絕望哭腔。淚水再也忍不住，
模糊視線。我癱坐冰冷地上，背靠冰冷墻壁，急救箱零碎散落一地。雙手死死揪住頭發(fā)，
指甲深陷頭皮，試圖用身體痛楚緩解滅頂絕望?！翱取瓤取币魂嚇O其虛弱，
卻又帶著奇異穿透力的咳嗽聲響起。榻上的人不知何時竟微微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深陷濃重陰影里，布滿駭人血絲，渾濁得像蒙塵琥珀。然而目光卻異常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憫的了然。他吃力地動了動枯瘦如柴、布滿青筋的手，
極其緩慢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輕輕地覆在我因絕望而劇烈顫抖的手背上。
那手掌滾燙嚇人，皮膚粗糙如砂紙，卻奇異地帶著沉甸甸的暖意，像一塊即將燃盡的炭火。
“莫……莫要自責……” 聲音微弱如同風中游絲，每一個字都伴著胸腔深處艱難拉扯，
“此……非醫(yī)者之過……” 他停頓許久，積攢微弱到極致的氣息，才又緩緩吐出幾個字，
像一聲穿透千年迷霧的悠長嘆息：“乃……天數(shù)也?！边@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又重逾千鈞。
他艱難挪開手，目光轉向一旁早已淚流滿面、呆若木雞的醫(yī)官。醫(yī)官立刻會意，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來，將沾墨的筆顫抖遞到他枯槁手中，
又將一卷粗糙、邊緣磨損的素帛在榻邊小心鋪開。他執(zhí)筆的手抖得厲害，
每一次落筆都像在拖拽千鈞重物，筆尖在素帛上艱難劃動，留下斷續(xù)扭曲墨痕。
劇烈咳嗽不斷打斷他，每一次咳嗽都讓瘦弱身體痛苦蜷縮，指關節(jié)因用力泛出死白。
點點深褐色血沫濺落在素白帛上。時間仿佛凝固。不知過了多久，筆終于頹然滾落，
在帛上拖出長長無力墨跡。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目光艱難再次轉向我，
那只曾覆蓋我手背的手，此刻虛弱抬起一根手指，
極其緩慢、卻無比清晰地指向被我遺落冰冷地面上的聽診器。
“替……替我……” 嘴唇翕動，每一個音節(jié)伴著破碎喘息，
“……將此物……埋……埋進……”又是一陣撕心裂肺咳嗽打斷了他，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
他痛苦閉眼，似乎在積攢最后殘存生命力，再睜開時，眼神已是一片近乎透明的空茫，
聲音微弱得幾乎被燭火噼啪聲淹沒：“……五丈原……”那根枯瘦手指無力垂落，
重重砸在冰冷榻沿上。“丞相——！” 醫(yī)官撕心裂肺哭嚎如同喪鐘，猛地撕裂凝滯空氣。
巨大悲慟和絕望瞬間淹沒整個昏暗房間。
壓抑哭聲、混亂腳步聲、器物撞倒聲響……都變得模糊遙遠。我呆呆跪坐冰冷地面，
散落的急救箱物品就在手邊。目光死死釘在那副銀亮聽診器上。
金屬圓盤在搖曳燭光下反射冰冷光澤，旁邊，
揉皺、字跡模糊的化驗單——“克雷伯桿菌感染……多重耐藥……”——那些冰冷現(xiàn)代符號，
此刻像一把把燒紅匕首，反復刺穿神經(jīng)。五丈原……五丈原……這兩個字，
帶著宿命般冰冷回響，如同魔咒，在空白腦海里瘋狂回蕩。---章武三年的春風，
終究沒能暖透白帝城冰冷的宮墻。托孤大典在沉痛肅穆中落幕，
空氣彌漫香燭余燼和濃得化不開的悲涼。
我這個來歷不明、救治失敗又被丞相臨終“托付”古怪儀器的異鄉(xiāng)人，處境如履薄冰。
質疑目光無處不在，像芒刺在背。最終，是那位曾按刀戒備的侍衛(wèi)首領，
一個沉默寡言的魁梧漢子，在丞相靈柩啟程前往成都前夜，找到了蜷縮行宮角落陰影里的我。
他什么也沒問，只是將一套粗糙葛布短褐和一雙磨得半舊的草鞋塞進我懷里，
又遞過一個沉甸甸、用油布裹好的小包袱。借著廊下燈籠微弱的光，
我看到他布滿老繭的大手里，躺著幾枚邊緣磨損的銅錢。“跟著運糧的民夫隊，
” 聲音低沉沙啞，像礫石摩擦，“往北，過漢中……去五丈原。
” 他的目光落在我緊緊抱在懷里、裝著聽診器的小包裹上，眼神復雜難明，
最終只是重重拍了拍我肩膀，力道沉得讓我一個趔趄。隨即，他轉身，
高大身影迅速消失在濃重黑暗里。沒有選擇，也無處可去。
我混入了那支沉默疲憊的民夫隊伍。沉重糧袋壓彎脊梁，粗糲麻繩磨破肩膀。
雙腳在崎嶇古道磨出血泡，又被風沙汗水浸得刺痛。白天是烈日炙烤和無盡跋涉，
夜晚擠在骯臟簡陋驛站大通鋪上，忍受汗臭、虱子和同伴沉重鼾聲。每一次顛簸，
懷里那包裹著聽診器的油布包都硌著肋骨，冰冷堅硬，像一個無聲沉甸甸的承諾，
也像一個無法擺脫的烙印。隊伍穿過劍閣險峻棧道，翻越秦嶺巍峨群峰。蜀道的艱難，
真應了那句“難于上青天”，每一步都像是在跟閻王爺掰手腕。山風在深谷凄厲呼號，
像無數(shù)冤魂哭訴。偶爾能看見懸崖下散落白骨，在嶙峋亂石間泛著瘆人冷光。
隊伍里常有病倒的人，被草草安置路旁簡陋窩棚里，留給老天爺發(fā)落。沒人哀嚎，
只有深入骨髓的麻木和絕望在空氣里飄著。幾個月？或許更久。
時間在望不到頭的跋涉中失去刻度。當隊伍終于抵達陳倉附近，
一個彌漫緊張戰(zhàn)前氣息的轉運兵站時，
我聽到了那個如同電流擊穿麻木神經(jīng)的地名——五丈原，就在渭水南岸不遠了！沒有告別。
在一個濃霧彌漫的清晨，我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脫離隊伍。懷中緊抱油布包，
它已被體溫汗水浸得發(fā)軟，卻依舊沉重如鐵。---五丈原，這片被后世無數(shù)次書寫的高地，
在深秋肅殺中呈現(xiàn)出令人心悸的遼闊與荒涼。渭水在不遠處嗚咽流淌，渾濁水流裹挾泥沙，
發(fā)出沉悶聲響。強勁北風毫無遮攔刮過平坦原頂，卷起枯黃草屑沙塵，打在臉上生疼。
衰草連天，蔓延到視野盡頭灰蒙蒙地平線。幾棵孤零零老樹，枝椏扭曲如鬼爪，
在風中嗚嗚作響?？諝鈴浡嗤列葰?、枯草腐朽味，還有一絲來自渭水的濕冷氣息。
站在高處，視野開闊得讓人心頭發(fā)慌。北面，渾濁渭水對面，魏軍連綿營寨像巨大灰色蘑菇，
密密麻麻覆蓋北岸丘陵，旌旗獵獵作響，隱隱傳來金鼓號角嗚咽，透著冰冷殺氣。南面，
蜀軍依著原勢扎下的營盤壁壘森嚴，同樣透著肅殺之氣。這片土地，
是即將吞噬無數(shù)生命、決定歷史走向的巨大磨盤。而我懷中的東西，
注定要成為磨盤下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我避開巡邏哨騎，像個游魂在原野上飄蕩。最終，
在靠近原頂西側一處背風緩坡背面，找到一小片洼地。這里地勢稍低，
幾塊半埋黃土里的風化巨石形成天然屏障，擋住了部分凜冽北風。
坡上覆蓋著厚厚一層在秋風中掙扎的蒿草，枯黃葉片瑟瑟發(fā)抖。就是這里了。沒有工具，
只能徒手挖。深秋黃土板結堅硬，冰冷刺骨。指甲很快劈裂翻起，混合泥土鮮血染紅指縫。
每一次摳挖帶來鉆心疼痛，但這手上痛楚，
卻奇異地緩解心底那沉甸甸、壓得喘不過氣的茫然悲愴。為什么要埋？是為完成荒謬囑托？
是為埋葬現(xiàn)代醫(yī)生徹底失敗的自尊？
還是……為埋葬一段自己也無法理解、卻無法抗拒的宿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